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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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渾身透出濃烈的溫善和慈祥。


她果然是來照料我的,大抵是看出我心情不悅,她每日都換著花樣給我做膳。


 


也會陪著我在寨子內走走,陪我說話,將我的衣食住行,照料得格外妥帖。


 


便是連我沐浴時,都會守在一旁,溫溫地替我擦拭身子。


 


隻是王嬤嬤,似是對我背上的桃花胎記格外好奇。


 


第一次幫我沐浴時,她顫抖地撫上我腰肢處的胎記,哽咽問我:「姑娘,這胎記……」


 


我茫然極了,看著她:「胎記怎麼了?」


 


王嬤嬤淚眼縱橫:「沒什麼,沒什麼……隻是讓老身,想到了一些往事。」


 


我愈加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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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王嬤嬤對我,是真的很好很好。


 


她看出我不開心,便握著我的手,堅定道:「姑娘,我都已聽說了。」


 


「你若當真想回到那謝安回身邊,」王嬤嬤聲音擲地有聲,「老身便陪著你一起回去,將他抓來陪你!」


 


我看著王嬤嬤惡狠狠的模樣,忍不住笑道:「罷了嬤嬤。強求的瓜,終究是苦的。」


 


王嬤嬤心疼地看著我眼底的悴色:「那等寵妾滅妻之人,確實沒什麼好留念的。」


 


是啊。


 


他這般對我,確實沒什麼好留念的了。


 


三年前他將宋雙雙抬為妾室的那一日,我便提出過,要和離。


 


可他卻不願,冷著臉拒絕了我。


 


並不是因為他愛我。


 


而隻是單純地,怕影響了他的好名聲。


 


他前腳抬了妾室,後腳便與糟糠之妻和離。聽聽,多難聽啊!


 


可他不願與我和離也便罷了,卻任由宋雙雙在外頭散播我「善妒」,讓我淪為升州城的笑柄。


 


我輕聲道:「嬤嬤說的是,隻是我與他,早就已經沒什麼好留念的了。」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一道輕笑聲:「葉姑娘好氣性。」


 


我與王嬤嬤齊齊回頭望去,便見身後來人正是賀豐。


 


身姿英朗,威風凜凜。


 


賀豐明明隻是個水寨的寨主,可不知怎的,竟有一股濃烈貴氣,讓人莫名不敢造次。


 


他站停在我面前,彎起眼,看著我的眸光透出隱隱的亮色。


 


他對我眨了眨眼,頗是輕松地調笑:「今日日光大好,姑娘可要與我出去踏青?」


 


今日日頭,確實大好。


 


萬裡無雲,初秋氣爽。


 


我欣然應約。


 


轉眼我已在寨子內待了半月。


 


許是因為王嬤嬤對我貼身不離,我的心情總算好了些。


 


再加上今日賀豐帶我上山狩獵,總算讓我稍稍忘了心酸事。


 


兩匹馬兒一前一後慢馳在山林中,日光透過樹葉,斑駁灑在地上。


 


賀豐十分厲害,手中短箭輕易亂射,沒一會便收獲了許多野禽。


 


我忍不住贊嘆:「好厲害的箭法!」


 


賀豐看向我,對我眨了眨眼:「我也未曾料到,姑娘竟會騎馬。」


 


我彎起眼:「家中貧寒,馬和驢,我都會騎。」


 


賀豐大笑。


 


05


 


等到傍晚時分,我與賀豐在山林中生了火。


 


賀豐手腳利落處理幹淨山雞,又塗上早就備好的油,烤著吃。


 


烤雞的香氣瞬間彌漫而出。


 


我看著賀豐,到底問道:「賀寨主……」


 


賀豐低笑:「我叫賀豐。」


 


賀豐看著我,眸光透著光亮:「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賀豐道:「你想問我,為何要將你擄來寨中,是不是?」


 


我靜靜看著他,點了點頭。


 


賀豐道:「此事說來話長。」


 


「從兩年前開始,水道上水寇肆虐,蘇浙的鹽商商船屢遭搶劫,」賀豐道,「我帶著弟兄們來此,其一,便是為了滅水寇;」


 


其一?


 


「那其二呢?」


 


賀豐看著我,緩緩道:「至於其二,乃是為了尋找一個故人。」


 


我怔住,下意識道:「是何故人?」


 


賀豐道:「那故人的腰肢之上,有朵天生的桃花胎記。」


 


我更怔。


 


忍不住伸手撫上了我腰間的胎記。


 


怪不得。


 


怪不得王嬤嬤一見到我腰間的胎記,竟會變得如此失態。


 


我腦子發蒙:「你們……你們在尋我?」


 


「對。尋了你好久,好久。」賀豐點頭,「直到後來,我們總算得到了一絲線索,這才一路查了過來。」


 


隻是說也奇怪,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


 


許多人都開始盛傳,水寇在抓捕一個腰間有桃花胎記的女子。


 


以至於半月之前,有個嬌揉造作的女子找上門來,說是她可以提供線索。


 


隻是,需要配合她,做一場戲。


 


聽到賀豐這樣說,我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雙手緊捏,啞聲道:「那個矯揉造作的女子,是不是宋雙雙?」


 


賀豐點了點頭。


 


他頗為抱歉地道:「葉姑娘,我們實在太想尋到你。當時我們已經在升州一帶流連許久,尋了許久都沒有尋到你的消息。」


 


「好不容易有人主動上門,說是能提供你的消息,」賀豐道,「縱然她提出的法子卑鄙,可也隻有同意她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宋雙雙提前設計好的。


 


她先是讓水寇假裝將自己綁了,再讓「水寇提出一命換一命。」


 


便是為了讓我對謝安回徹底S心。


 


而如此一來,水寇也尋到了我。


 


她定然覺得,水寇來找我,肯定沒什麼好事。至少名節,是徹底沒了。


 


謝安回定不會再要我了……


 


電光火石間,我心底彌漫過無數想法。


 


可終究絲絲縷縷,皆化作一根根致命的絲線,將我的心髒緊緊纏繞。


 


疼得我眼前發黑。


 


賀豐注意到我慘白的臉,有些慌忙地扶住我:「姑娘可還好嗎?」


 


我深呼吸,許久才逐漸好轉。


 


我啞聲道:「你們……為何要尋我?」


 


賀豐看著我,沉默了一瞬,終究啞聲道:「出於私心,我想等時機成熟了,再告訴你。」


 


賀豐握住我的手,炙熱有力。


 


他徑直將我橫抱在懷,輕聲道:「姑娘日後若是生氣,賀某也無怨。」


 


賀豐將我抱回了寨子,讓葉嬤嬤好生照顧我。


 


我能感受到,他們對我十分恭敬,甚至根本不敢忤逆我。


 


特別是葉嬤嬤,待我體貼入微,事事最周到。


 


葉嬤嬤總是含淚勸我:「姑娘,忘了那個負心漢吧!再過幾日,等賀小將……等賀寨主抓到了水寇,我們便離開這個傷心地方,好不好?」


 


她一邊說,一邊撫慰著我的腦袋。


 


我總覺得葉嬤嬤好親切,好親切。


 


我倚靠在嬤嬤懷中,啞聲輕笑:「可是嬤嬤,我從十四歲開始,便和謝安回在一起了。」


 


「如今我都已十九歲了,都是個老姑娘了……」我喃喃道,「我人生中最好的五年光景,全都被謝安回填滿。又如何能說忘,便忘了啊。」


 


葉嬤嬤不再說話,隻手掌顫抖地繼續撫慰著我,一遍一遍,像是要撫平我的傷痕。


 


我問嬤嬤,賀豐為何說要尋找腰肢間有朵桃花胎記的女子。


 


可葉嬤嬤也不肯與我說。


 


隻說再過幾日,等她帶我回了京,便知曉了。


 


回京?


 


原來他們打算帶我去京城。


 


我道:「入京也好,至少沒有讓我厭煩的人。」


 


葉嬤嬤高興不已,高興得開始提前整理回京的行囊。


 


我看著葉嬤嬤忙碌的身影,隻是離開這裡前,我還需去拿回一樣東西。


 


06


 


轉眼,我已在水寨待了將近三個月。


 


賀豐一有空就會來陪我。


 


有時是陪我狩獵,有時是爬山,又或者是帶著我禮佛。


 


我在寨子內待了這麼久,從未見過他們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反而寨子內的眾人,訓練有素,十分嚴格,不像水寇,反而更像是……軍隊。


 


而賀豐更是器宇軒昂,談吐不凡,武藝高強。


 


眼下他又帶我上了船賞月。


 


今夜夜色甚美。


 


小船緩緩在河面飄蕩,河水澄澈,映照出水下清晰的倒影。


 


賀豐給我倒了杯果酒,低笑道:「是我親手釀的桂花釀。」


 


我放在嘴邊淺嘗,果然滿嘴生香。


 


我溫溫看著他:「賀小爺,您之前與我說,這兩年鹽商多被劫持,所以你要抓水寇。」


 


賀豐看著我的眼眸泛著隱藏的熾熱,他溫溫點頭:「是。」


 


我道:「你既是雲霧寨的寨主,自己便是水寇,為何還要去抓水寇?」


 


賀豐低笑起來,許是因為淬了酒氣的緣故,他的臉色微微透出緋紅,反而顯得秀氣起來。


 


我眨眨眼:「你該不會,是朝廷派來微服私訪的大臣吧?」


 


賀豐彎起眼:「倘若我是呢?」


 


我伸手支起下巴:「倘若你是,那便最好不過了。」


 


我道:「除了水寇,總能讓百姓的日子更安穩些。」


 


賀豐低笑不語。


 


小船逐漸滑入湖中央,夜空圓月高掛,美得不真實。


 


賀豐讓我說說以前的日子。


 


我看著遠方黑夜:「以前的日子?日子貧苦,日日難捱,到底是靠著門繡藝活計,勉強苟活。」


 


我與賀豐說著我與謝安回的那些過往;


 


說著我靠著蘇繡,一針一線辛苦賺銀;


 


也說著我與賀豐,在他抬了妾室後,終究漸行漸遠,物是人非。


 


我緩緩說著,他便坐在我一旁,眸光深深地看著我,聽得仔細。


 


隻是小船突然搖晃,我一時不穩,身子斜斜朝著前方倒去。


 


卻被賀豐陡然護在懷中。


 


他身上有好聞的皂角清香撲入我鼻尖,莫名讓我耳畔發燙。


 


他眸光灼灼看我:「穗穗,忘了那些苦難吧。從今往後,你會是全天下,最得嬌寵的女子。」


 


我鼻尖忍不住泛酸。


 


謝安回說,我能吃苦,不像宋雙雙那麼嬌弱,所以毫不猶豫將我推了出來。


 


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我,我也可以做一個嬌滴滴的、被人護著的女子。


 


07


 


夜色漸深,賀豐將我送回寢房。


 


臨別前,他道:「我已布下計劃,隻等收網。等收了網,我便帶你回家。」


 


回家?


 


我怔怔。


 


可賀豐不曾解釋,已大步轉身離去。


 


在王嬤嬤的陪伴下,我終於逐漸從陰霾裡走出來。


 


如今已經是過了三個多月了。


 


盡管想起那些被辜負的過往,依舊痛心難捱,可我現在想起那些的頻率,已經逐漸減少。


 


甚至有時,一整日都想不起謝安回一次。


 


晚上入睡得越來越容易。


 


王嬤嬤感動極了,她紅著眼道:「姑娘,你這幾日變得愛笑了許多。」


 


王嬤嬤道:「小姐笑起來,真是好看呀。」


 


我看著銅鏡裡的自己。


 


王嬤嬤給我用的不知是什麼好玩意,不過短短三月,竟讓我的肌膚似雪細膩,如獲新生。


 


還有我的雙手。


 


我過往幹了太多太多的粗活重活,我的手上本遍布泥濘,全是粗糙的繭兒。


 


可王嬤嬤堅持每日兩次給我用藥水泡手,細細呵護著,如今我的雙手,已如青蔥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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