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再說一下，這份數據是什麼意思來著？」
我低下頭耐心解釋。
而岑清彤手裡的匯報文件竟用的是我寫的版本。
末了，她表情微微舒展，微微笑了笑：「我用你的報告給大股東匯報，你不會生氣吧？你放心，我肯定會和大股東說，這是我們組的你寫的。」
大股東大約在 10 點直接去了會議室，我本來也要去，可岑清彤忽然叫我去取一份文件。
等我回來的時候，會議室的門已經關上了，門口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讓我進去。
「你當股東視察是什麼情況？遲到還能讓你進去？」
我明白岑清彤給我擺了一道，但念及即將離職，於是按下起伏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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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沒找岑清彤，岑清彤半小時後卻直接來找我了。
她找我發飆了。
12
「周璇，你這份文件是什麼意思？我按照你的方式去匯報，為什麼大股東越聽臉色越難看，對文件裡多處問題提出質疑？
「他還問我，這份文件是我的水平嗎？周璇，你的匯報就寫得那麼爛？」
大股東聽岑清彤拿著我的匯報文件進行匯報，沒想到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不耐煩地打斷了岑清彤，蹙眉問：「這真的是你自己寫的嗎？」
岑清彤立刻找了個理由掩飾，說自己丟了份解釋數據，現在去找一找。
然後就到辦公室找我出氣。
我皺起眉頭：「可是你不是說，你會和大股東說是我寫的嗎，你可以叫我進去解釋。」
岑清彤啞然無語，而我心下了然。
她想自己攬過功勞，沒下功夫調研。當大領導對數據提出疑問的時候，她沒辦法解釋。
岑清彤抓著我的手，用力地掐出一道道紅痕：「你現在快回答我那幾個問題！組內有你這樣的組員真是我倒了大霉，真是晦氣S了……」
我忽然脫口而出：「究竟是因為我的能力，你覺得晦氣，還是因為他？」
「給我發私信的人是你對吧，岑清彤。」
岑清彤愣了愣，臉上的心虛一閃而過，瞬間又變成色厲內荏。
冷笑一聲：「你的能力，我還不能提出質疑了？你在自負什麼啊？你覺得他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以為他和你一起直播，你就能拿下他了？你知不知道他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
「周璇，你這種一沒有能力，二沒有資源的人，還想在金融圈混？你知道金融圈需要什麼樣的人嗎？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沒什麼工作經驗就能空降成為你領導吧。我告訴你，因為我爸是這家公司的股東之一！我就是走後門，我就是有關系，怎麼樣？在金融圈，我捏你和捏一隻螞蟻一樣。」
岑清彤得意洋洋地看著我。
「我勸你，這份工作，這份報告，你最好順著我來，否則金融圈將沒有你的任何立足之地。那個人，你最好也遠離，沒有人能和我爭。」
我還想說什麼，可忽然岑清彤的臉色一變，有些發怔地看著我身後。
她的臉色一白。
背後，一個男聲沉穩地響起。
「岑小姐可以繼續說，原來你是我合伙人的女兒啊，我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呢。
「那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的人，是我的女兒呢？你爸爸告訴過你嗎？」
「我對你的匯報內容提出質疑，不是因為覺得數據和解釋有問題，而是覺得這份報告的風格，實在是很像我金融行業的女兒會寫出來的東西。我對她的報告風格太熟悉了。
「原來果然是她寫的。」
熟悉的聲音。
我閉上眼睛，終於聯系起了這家公司的不對勁。
這個關於「明璇」的名字。
我媽媽的名字裡有個「明」，而我的名字裡有個「璇」。
而這家公司叫「明璇」。
13
岑清彤借口要找缺失的數據文件，暫時離開了會議室。
報告暫時中斷，大股東和領導們相視一眼，決定剛好會議暫時休息。
領導陪著大股東們視察公司的辦公環境，停留在我辦公室門外時，恰聽到了岑清彤對我的教訓。
……「可是你不是說，你會和大股東說是我寫的嗎，你可以叫我進去解釋。」
我有些無力地解釋，岑清彤拔高了她的聲音。她此時尖銳和急促的樣子，同她在領導面前掩飾出的溫婉柔和，自信滿滿截然不同。
不需要幾句話，一副居功自傲、攬下屬功勞的樣子就已經出來了。
在金融圈混的，哪個不是人精？岑清彤這樣子，誰不懂發生了什麼？
領導急急地想進辦公室打斷岑清彤，被大股東輕揮手攔下。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大股東要站在門外聽這些。
直到大股東發話。
領導們也面如S灰。
誰能知道，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打工小妹，被搶了功勞的金融民工，竟然是大股東的女兒。
這位金融行業成名已久的股東，私生活極其隱秘，隻知道有一個獨生女，被保護地很好。
沒人能料到，父親這麼厲害的一位角色，女兒竟然會如此低調？
金融行業加班和體面共存，人前多風光，人後多神傷。
若是自身有一個資源強大的父親，在金融圈自然如魚得水，任何一個進入金融行業的人都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但沒想到確實有。
爸爸的聲音依然沉穩，但我能聽出其中壓抑的怒氣。
「我女兒的報告，語序和表達方式很有特點。她喜歡通俗易懂的表述，觀點深入淺出，和這些年流行的晦澀和詰屈聱牙數據堆砌不同，她的報告有很多可取之處。她有一些細小的表達口癖，很容易被辨認出來。」
「所以，我問岑小姐，這份報告是你寫的嗎。」
岑清彤已經在我面前搖搖欲墜了。
一隻手扶著桌沿，細密的汗珠從額前流下，語無倫次地說：「抱歉，我隻是、我隻是……」
「我記得明璇的公司準則中有相關規定，不允許辦公室中冒名頂替、領導攬功的情況。
「很明顯，岑小姐你違背了這一切。
「我也許可以說，你被解僱了。但是我不會下這個斷言，因為規章秩序將有專人處理，我會提醒與跟進人事，了解情況。並且，我從岑小姐的行為中推測，可能，不止這一件事你存在違規操作，公司有權對你的工作進行重新的展開調查。」
大股東——也就是我父親。
慢條斯理地說完，推了推眼鏡框。他身後，一群跟著的領導鴉雀無聲。
「周璇——」爸爸的語氣頓了頓，「既然這份報告是你調研和撰寫的，接下來，請由你來為我們匯報。」
我轉過身，迎面與父親的目光相對。
我微微頷首，「好」。
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我聽到一聲悶響。
岑清彤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從辦公桌邊滑下，失魂落魄地摔在地上。
14
會議結束時，爸爸走出會議室時經過了我。
他目光略微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遲疑地開口：「晚上一起吃飯嗎？」
我搖搖頭：「待會兒我去找人事，我要離職。」
爸爸蹙眉：「你的匯報很好，能力也很強。你不喜歡在這裡？」
剛才我的匯報贏得了滿堂掌聲。
昔日的自信心又被重新找回了一些。
爸爸立刻反應過來——
「剛才和人事討論了，岑清彤就算不被裁員，也一定會降級處理。」
如此這般，我的確沒有要離開明璇的理由了。
我躊躇片刻，慢慢道：「那我晚點撤回離職申請。」
爸爸眉頭舒緩，道：「既然如此，晚上一起吃飯。以及，針對你的對象，我們必須好好聊聊。」
我心裡「咯噔」一聲，和鄭墅有關？
我急急說：「他不是我對象。」
爸爸意味深長：「我並沒有說他條件不好——隻是，你了解他嗎？」
我連忙搖頭：「他真的不是我對象。」
爸爸見我堅定的表情，心裡知道自己弄錯了什麼。
「也許我誤會了。但是，他的確是個優秀的晚輩。我叫他一起用餐，我想知道你們的關系。」
我露出不解：「你認識他？」
「金融圈子很小，這樣一個後起之秀，我當然認識，」爸爸說道，見我的表情，他臉上的神色慢慢轉變了，「阿璇，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不知道他什麼身份？」
我聲音小了下去：「大概是金融界一個普通打工人？」
「他可不普通，」爸爸輕聲道，「如果他是真心對你，爸爸祝福你，但如果他不是，那麼家永遠是你最後一道港灣。」
爸爸和明璇的高管們離開了，我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忽然想起了岑清彤，連忙跑回去，她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要離職了。」
岑清彤大概是哭過一場，眼睛紅血絲密布，紅得可怕，佯裝平靜。
看到我，偽裝瞬間破防，眼裡的仇恨絲毫不掩飾。
「對啊，看到我這麼狼狽，你心裡一定很開心吧。我輸了，我輸在不知道你爸是誰。但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對你，因為我看不得你過得好。」
她雲淡風輕地說。
「你為什麼對我惡意這麼大，我哪裡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哈哈，周璇，你真的很天真、很可笑，難怪你這樣的能力，在上一家公司五年反而被裁。你的確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情，但隻要你存在，我就討厭你。」
周璇惡狠狠地將自己不需要的文件往垃圾桶裡一丟。
我深吸一口氣。
「是和他有關系，你喜歡他，對不對？」
周璇停下手裡的動作，目光定定地看著我，忽然嘴角漾出一個冷冽的笑容。
「你很得意吧。我喜歡他，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從大學就開始追逐他的身影，這個圈子這麼小，我已經什麼臉皮都不要，可他還是對我不假辭色。
「可是憑什麼你出現，他就會成那個樣子？」
「我不明白，傅恆看上了你哪一點。每當我看見你那張無辜的臉，我就恨不得撕爛。」
岑清彤看著我笑。
我聽見「傅恆」二字，腦袋一片空白。
15
如果他是傅恆的話，一切就能連起來了。
金融知識那麼扎實，一眼看出我的 LBO 模型沒有配平；行業經驗那麼豐富，面對粉絲如此刁鑽問題能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讓同行折服。
爸爸也說他是個優秀的後輩。
的確，金融圈的傅恆，他締造了風投的幾個神話，眼光銳利如劍，爸爸自然欣賞至極。
難怪岑清彤這麼好的背景，明明可以在國外發展得很好，也要回國。
我有些艱難地開口：「你說的紋身那件事，不是真的，對不對？」
話說出口，我又覺得自己好輕賤自己。
我甚至沒敢讓岑清彤知道，傅恆在我面前撒了謊、沒有告訴我真實身份。
我關心的居然是傅恆腰間的那枚紋身。
岑清彤冷笑，看出了破綻：「你如果和他關系真的好，那你就應該直接去問他。
「那枚紋身，他紋了已經很久了。十年至今。」
岑清彤離開前，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朝我綻開一個嘲諷的微笑。
「就算你現在能擁有他又如何？他有一個十年之前的白月光，你永遠不可能超過她。」
我想起爸爸說的話。
如果傅恆是真心對我——那麼也許很好。
但其實，他連真名都沒有告訴過我。
岑清彤走後，有人給我調換了辦公室。
單獨的空間，能透過單面玻璃看到金融大廈外車水馬龍。
我攥著自己的手機，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給鄭墅——或者說傅恆打電話。
直到在茶水間倒水時，背後傳來竊竊私語。
穿著西裝的靚麗女孩擺弄著手機，擠眉弄眼。
「诶你看到熱搜了嗎？和傅恆有關！」
「就那個投行神話的傅恆？他回國工作了？他不是一直在華爾街嗎？」
「人家早回來了！而且你猜做什麼？哈哈哈，網絡男菩薩——」
「真的假的？我靠，這麼刺激！看來國外不好混啊，傅恆都要下海。」
我大腦空白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看到了熱搜。
沒辦法，太好笑了。
前面一張圖是傅恆西裝筆挺，會議室裡舉手投足精英感十足。
後一張圖是直播間內，半透不透的白色背心，襯得肌肉扎實，青筋突出。
我吞了吞口水，忽然覺得傅恆不告訴我名字這件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畢竟他的損失好像比我大一些。
我充其量隻是被騙了一些一廂情願的感情，但他是實打實的名聲都被毀了。
不過這直播間角度選的是真好啊，傅恆的身材優點一覽無餘。
嗯，如果他追我的話——
「你們看樓下的邁巴赫是誰的？好帥啊！」
我的胡思亂想被瞬間打斷，身後的年輕女孩已經被窗外的豪車吸引了目光。
我順勢瞥了過去，看到緩緩降下的車窗時，呼吸停了一瞬間。
傅恆那張如刀削般的臉出現，筆挺貼合的襯衫與西裝一絲不苟。
似有神助，他忽然抬眼往這邊看來，與三樓窗邊的我目光相撞。
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下樓，我在你樓下接你。」
我攥緊手機。
第二條信息很快發來。
「你答應過我，無論是什麼情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