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發幹,我隨意束一下,得知她已經服藥睡下,我讓丫鬟們都下去,輕手輕腳進屋,挨著母親躺下。


她驚醒過來,見是我,微微松口氣後將我摟進懷中,哼著我熟悉的小曲兒。


 


我閉著眼睛,將兇狠的S意藏匿,在母親面前,我就是個淘氣、愛玩、不愛讀書的小閨女罷了。


 


可不是江湖上人稱S人不眨眼的玉面小郎君白甄。


 


母親睡得不是很好,輕聲囈語,斷斷續續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我好幾次想搖醒她,手抬起、落下,最終化作無聲的嘆息。


 


母親,我一定能將你從深淵裡解救出來。


 


一定!


 


母親是真的太瘦了,吃得還少,倒是不停給我夾菜。


 


滿目溫柔含笑地看著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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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镯子她戴著委實大,便用紅繩纏了一圈。


 


「可有給你娘準備?」


 


「準備了,我早派人送去邊疆,給爹、三個哥哥都有準備。」


 


母親聞言便笑了。


 


「該是如此。」


 


我一直以為三個哥哥是母親的孩子,結果並不是,他們都是母親撿回來的棄兒,母親在城外還有一處善堂,都是棄兒。


 


女孩兒多些,母親說都是從棄嬰塔撿回來的,也有人把嬰兒送到善堂門口。


 


她出銀子請了婆子照看,還請了善廚藝的廚娘、針線活兒好的繡娘教她們刺繡。


 


她希望她們從善堂離開後,有一技之長,能夠活得更好些。


 


「母親,善堂以後交由我來打理可好?」


 


與母親的心善不同,我多了利用。


 


打理善堂的心思並不純粹。


 


「好。」


 


「母親,我想好好讀書認字了,您幫我找個夫子吧,我要學富五車那種大儒。」


 


母親很是詫異。


 


先是摸摸我的額頭,擔憂地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誰在你跟前說什麼了?


 


「甄甄,母親希望你讀書認字,是為了開闊你的眼界和見識,但並不希望你為了父母而讀書,你得為自己活。」


 


母親說得很認真。


 


我知道,她覺得自己被困在京城。


 


她不曾得到的,希望我得到。


 


她不曾去看過的山川河流,她希望我能看到。


 


她用自己日漸消瘦的肩膀支撐著將軍府,支撐著郊外的善堂。


 


她是個了不得的女子。


 


「母親,我當然是自己想讀書呀。您不知曉,我去外面這兩年,走了很多地方,發現很多人別說讀書認字,連飯都吃不起,冬天凍S,病S、餓S的比比皆是。


 


「我出身富貴,爹疼娘愛母親呵護,我有最好的條件,卻沒有認真對待,簡直暴殄天物。


 


「母親,我想以身作則,讓自己變得更優秀。也可以讓善堂的兄弟姐妹,有機會讀書認字學武。」


 


我一年不能造反成功。


 


十年不能成功。


 


二十年,三十年呢?


 


一個善堂變成兩個、四個、無數個呢?


 


可用之人,從無到有,到很多,到各個角落呢?


 


千裡之堤毀於蟻穴,蚍蜉可撼樹。


 


母親沉默良久。


 


輕輕拂過我的頭,溫柔又堅定:「那甄甄就去做。


 


「母親的一切,都交給你!」


 


母親的錢,母親能用的人。


 


她都毫無保留地全給了我。


 


3


 


造反二字,從古至今都重若泰山。


 


它不可言說。


 


若不是極其信任之人,連意會都不行。


 


女子行走於世間,想要灑脫已是千難萬難。


 


造反……


 


父親有這個想法嗎?


 


三個哥哥有嗎?


 


世人幾個敢?


 


若他們知曉母親被欺負,會和我同心協力嗎?


 


還是為了所謂的名聲讓母親忍,更甚者給母親一碗毒藥?


 


我不知道,我不敢賭。


 


所以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即便將來,他們要母親S,我都能站出來,靠自己保護母親。


 


誰也不能讓她S。


 


我給自己制定了幾條路。


 


讀書、練武。


 


培養可用之人。


 


賺多多的銀錢,買多多的地。


 


更大膽些,佔幾個山頭,先為匪,後稱王……


 


不要急。


 


急不得。


 


我心裡一遍一遍告訴自己,白甄,不要急。


 


你要走的路,自古以來從無女子敢想,敢做。你想開這先河,就要吃常人不能吃的苦,遭常人不能遭的罪,忍常人不能忍的辱。


 


我用囂張跋扈來掩飾自己的野心。


 


為此我已經跟人打了兩架,是我挑的事,也是我先出的手,對方兩人,我一人,他們被我打得不算慘。


 


骨頭都沒打斷,更沒打碎,都是些皮肉傷,痛幾天就過去了。


 


但我撂下話,誰回家找爹娘,誰是孬種。


 


他們倒是想找我爹告狀,可惜我爹在邊疆,真要鬧大了,他們臉上無光,這輩子都會被人笑話,連個女子都打不過。


 


「白甄,你等著。」


 


「等著就等著,怕你們不成?」


 


所以我們又約了一架。


 


他們找來幾個幫手,我還是自己一個人,把他們打趴下,打到哭爹喊娘。


 


「服不服?」


 


不服我們可以再打一架。


 


真以為沒點本事,我敢這麼囂張?


 


為了有囂張的資本,我夜裡可沒少努力。


 


他們自然也約了下次打架的時間,自然也要努力去。


 


就看誰天賦更高,更努力。


 


當母親讓我拜見夫子的時候,我認認真真看了夫子好一會,放肆地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他很高,很瘦,和我見過的男子都不同。


 


父親、哥哥們是上陣S過敵的,戾氣很重。


 


江湖俠士義薄雲天。


 


世家公子又蠢又笨,心眼多還壞,能拿得出手的就沒幾個。


 


夫子就像一塊上好的玉,溫潤得毫無攻擊性。


 


他笑得十分溫厚,朝我行禮,喚了一聲:「大小姐。」


 


他還十分年輕,這一行禮,行雲流水,讓人挪不開眼。


 


「……」


 


但給我很熟悉的感覺。


 


我一時間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但是好感度滿滿。


 


「大小姐可喚我林夫子。」


 


第一次上課,母親坐在隔壁聽著,我隻能乖乖地聽,沒問什麼不該問的問題,沒說不該說的話。


 


乖覺得很。


 


林夫子講課有種博覽群書、滿腹經綸之感,小小的一句話,他可以引經據典,展開來與我詳細說,他並不強迫我一定要認多少字,要練多少篇字,更不會要我背書。


 


而是與我慢慢地聊來,再問我是否記住,或問我的想法,若我是某某人,要如何去做。


 


「夫子,您今年貴庚?」


 


「?」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他慢慢嘆息一聲:「以我之年紀,做你父親綽綽有餘。」


 


「瞧不出來,夫子您挺年輕。」


 


我忽地轉過彎:「您還未說,是否有成親呢?」


 


「尚未成親。」


 


「為何?夫子這般優秀之人,沒有女子青睞愛慕?」


 


「我愛慕之人,已嫁作他人婦。」


 


「可惜了……」我忍不住感嘆,冒昧地又問了句,「那她過得好嗎?」


 


「她有一個十分乖巧能幹的女兒。」


 


隻說有個女兒,沒說丈夫,沒有說家……


 


想來過得也不好。


 


「她知您心意嗎?」


 


「知,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時候,由不得我們任性。」


 


「……」


 


我深深嘆息一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能感覺到,夫子待我的好。


 


也能學到很多東西。


 


那天我說想學陰謀詭計的時候,他看我好一會:「小姑娘家家學這些做什麼?」


 


「就是想學唄。」


 


他起身行至窗戶邊,沉默著站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他開口道:「那你須記住,事以密成、言以泄敗。」


 


「……」


 


我愣了片刻。


 


起身朝他行跪禮。


 


「謹記。」


 


「起來吧,一會你母親瞧見,怕是要心疼壞了。」


 


我聞言朝門口看去。


 


見門口空空,才笑出聲。


 


母親自是最疼我的,日日送糕點、甜湯過來,卻從不與夫子多言一句,也不過問我學業。


 


我說好,她便深信不疑。


 


哎……


 


真是想躲懶都不行。


 


我的及笄禮算是很隆重,母親請了好多當家主母,她們還帶著女兒來。


 


可惜,我與她們的女兒,相看兩相厭。


 


她們瞧不起我粗俗,我也瞧不上她們矯揉造作。總之坐在一起時,她們沉默,我也沉默。


 


她們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因為沒什麼好說的。


 


她們說衣裳、首飾、胭脂水粉,我說武功、招式、翻牆、爬樹、策馬狂奔、跟男子打架?


 


根本說不到一處去,就不為難彼此了。


 


等到宴席後,把客人一一送走,我癱在椅子上,重重松了口氣。


 


「夫人,小姐,外頭有人說給大小姐送及笄禮。」


 


「誰?」


 


我是沒想到,江湖好友們會來給我送及笄禮。


 


有幾個講究的從大門進,那些個不講究,翻牆進來,已經跟府裡的府兵打起來。


 


這些個府兵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幾招就被打趴下。


 


「嘖嘖嘖。」


 


他們看著我嘖嘖出聲。


 


「玉面小郎君竟是個嬌俏小娘子,是我等眼拙了。」


 


我笑著請他們去大廳坐,茶水點心幹果蜜餞都端上來,酒菜要大葷,還去地窖搬了我白家祖宗珍藏的好酒。


 


「小娘子,咱們敞開肚皮喝,大將軍回來不會打你板子吧?」


 


「打就打唄,親爹,能打S我不成?酒咱們喝了,但酒壇子還在呀。」我袖子一撸。


 


我爹,我還真是不怕。


 


他可舍不得打我。


 


犯了天大的錯,隻要沒把天捅破,他都隻會揮著鞭子亂甩。


 


嘴裡念叨著:「知道錯了嗎?錯在哪裡?下次還犯不犯?」


 


反正不會有一鞭子打我身上。


 


「哈哈,白兄說得有道理。」


 


「什麼白兄,這是白姐妹。」


 


撸起袖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幹貨果殼丟了一地,等到天黑透,來來回回添過幾回酒菜之後,地上也多了好些醉鬼。


 


小廝把他們抬去客房,往床上一丟,就不用管了。


 


他們睡幾日,酒醒了就好。


 


女俠們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待遇,丫鬟伺候著沐浴更衣,抹上香膏,烘幹頭發,讓她們睡在軟枕之上,細心地蓋好被子,落下床幔,角落香爐裡的燻香青煙繚繞,屋子裡香氣四溢。


 


保準她們睡得舒舒服服,舍不得走。


 


我要的就是她們舍不得走。


 


這些個女俠,能在江湖行走,誰沒點本事?為活著,誰豁不出去?


 


性命、貞潔在她們眼裡,從來不是最重要的。


 


她們向往自由、詩和遠方,隨性灑脫,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在何方。


 


我……


 


便是要利用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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