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若是幕後主使的話,怎敢現身?
我們又溜回去找府臺。
府臺府中遞出一封請柬,卻隻推脫未起身,不便見客。
我拆開來看,果然是要在明日舉辦賞梅宴。
邱嶽以身入局,府臺兩邊都不敢得罪。這鴻門宴,有點意思。
燕秋打了個哈欠:「事已至此,先睡覺吧。」
我聳聳肩,跟了上去。
翌日,府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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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枝豔豔,清泉汩汩。
天地霜白一片,唯餘紅色綻放得鮮豔。
屋內,地龍燒得過分暖和。飯蔬豐盛,脆皮燒鵝上的油泛著光亮,珍稀的果子一捧一捧端了上來。
塢城的大小主事一應俱全,全部在此。
大家相互行禮落座。
我身後的白山低聲咒罵:「奶奶的,塢城都這麼窮了,這些狗東西還這麼享受!」
酒過三巡,主人還不到場。
四下竊語時,絲竹管弦聲起,香風拂過。
女子面戴薄紗,舞步纖纖,環佩叮當。
彎腰下身時,不經意間露出一點瑩白的側臉。
迷得在場男子都神色飄飄,贊嘆不止。
這人除了是我的好姐姐雲沁,還能是誰?
燕秋從兜裡掏出瓜子。
「我第一次見你,你也跟這白斬雞一樣。細胳膊細腿,攮一下就S了。」
聲音不大,但聽得清楚。
周遭安靜一瞬。
雲沁甩袖的身姿一僵。
門外傳來一聲大笑,邱嶽身量高大,面闊耳大。他的大手摟上了雲沁的腰,朝高位坐去。
「時常聽聞燕將軍直爽,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阿沁,給燕將軍斟酒。」
雲沁眼中閃過屈辱,卻也隻得照做。
燕秋將手蓋在杯上:「不敢勞動小夫人。另外,來路不正的酒本將軍不喝。」
空氣仿佛在此刻凝結,大廳中針落可聞。
邱嶽又是一聲大笑:「好,燕將軍真性情。想必是我這酒不夠好,來人,給將軍上新酒!」
四個奴僕齊力合抬上來一隻紅銅色的箱子。
邱嶽臉上掛著志在必得的笑:「燕將軍,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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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打開箱子,裡面是滿滿一箱銀錠。
邱嶽又道:
「燕將軍乃蛟龍潛淵,若逢正緣,何愁不能一飛衝天啊?
「若燕將軍助我成大事,我必為將軍尋一房壯夫,再並十個面首!」
我看著燕秋黑下去的臉,沒忍住笑掉了今天的功德。
白山的眉毛都要打結了,他小聲道:
「將軍,他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
邱嶽的面色逐漸沉了下去。
「燕將軍,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數次駁我面子,可惡!」
他一拍桌子,四面響起兵甲相撞的聲音,埋伏的人林林總總共有一百人。
邱嶽勝券在握:「誰反對我,當即射S!」
雲沁已然卸下面紗,她得意揚揚地看著我。
真是,好一對般配的蠢貨。
燕秋掃視了一圈如鹌鹑般瑟縮的主事們,視線又轉回邱嶽臉上。
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所以,你為什麼確定我們沒留後手,就敢獨身赴宴呢?」
一聲異響。
一支穿雲箭破空刺入,直中邱嶽眉心。
他睜大眼睛仰面倒下,雲沁發出尖銳爆鳴。
時局在一瞬間逆轉。
莫雨踹開大殿的門,重甲兵迅速湧入。
他喝道:「全部拿下。」
白山瞪著牛眼湊到他跟前。
「你小子深藏不露,有這手不早說?
「你教教我唄。哎哎,別不理人啊,我再不說你是花架子了成不?」
鴻門宴已破,但燕秋的眉頭並未舒展。
她走到那箱銀子前,用力一掰,裡面卻是松散的土。
「這個局做得太劣質,邱嶽隻是個棋子罷了。幕後主使還不知道,倒叫人試探出了實力。
「贏了面子,失了裡子。」
我看了看縮在角落、灰頭土臉的雲沁。
「沒事,誰說我們就沒有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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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人把雲沁關在一處僻地。
每日定時送餐,卻不許任何人同她說話。
一日,兩日。五日,十日。
房間內,我啃著果子,聽白山匯報。
「嘿,那娘兒們鬧得叫一個兇啊,撒潑打滾,吵得我頭都大了。這兩天倒是安靜下來了。」
我擦了擦手,隨意道:
「嗯,今晚她就該色誘你了,準備一下。」
燕秋的頭從兵書裡探出來,莫雨整理卷宗的手停了下來。
白山大叫:「啊?!怎麼又是我?」
我眯著眼打量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看起來不聰明,之前還放跑過她。」
燕秋撲哧笑出來,莫雨也彎了唇角。
白山頂著我們調侃的目光,氣得臉都紅了。
「老子恨你們!」
入夜。
我們仨趴在牆頭上,看著白山恨恨地給我們一人一個眼刀才進屋。
燕秋嘀咕道:「你怎麼那麼確定她……」
靠出賣色相嘗到甜頭的人,底線會一步步降低。
在她看來,曲意逢迎總是輕易,寧折不彎倒顯得可笑。
可是姐姐,身體被壓得重了,靈魂就會變輕。
你選的這條路,回不了頭。
我低聲道:「她是我嫡姐,我了解她。」
燕秋眨了眨眼:「哇哦。」
半炷香時間過去,白山和雲沁拉拉扯扯地從屋裡出來。
馬車一路向北駛去。
燕秋翻身上馬:「走!我們跟上去看看。」
我卻摁住了她,隻叫莫雨跟上去。
燕秋雖然疑惑,但也順了我的意思。
「怎麼了?」
我看向她:
「我們都漏了一個關鍵的人。
「這個人,既有能力掌握整個塢城,又有能力斡旋於兩方勢力間,最後還能美美隱身。」
燕秋反應過來:
「府臺王清!
「糟了!調虎離山!」
我們快馬加鞭趕回去,卻發現府臺府上一片寂靜。
戍守的衛兵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燕秋急忙翻身下馬,去試探他們的鼻息。
她松了一口氣:「隻是暈了。」
我們悄聲行走在府中,最終在後院看到了一間亮燈的屋子。
屋內傳來哈哈大笑:「還是美人厲害!」
往內窺去,竟然是真正的雲沁和王清!
雲沁由著王清摩挲著她的手。
「哼。我能逃第一次,就能逃第二次。
「現在我隱於暗處,更方便和烏戟準聯系。他回信了沒有?」
王清眼珠子骨碌一轉。
「冰天雪地的,匈奴王庭離得遠,信件怕是延誤了。
「不過今天這個大好日子,美人何不同我……快活快活?」
……這輩子都不想聽牆根了!
啊啊啊啊啊耳朵髒了!!
還挺快的。
王清神清氣爽地出門,整了整腰帶。
一把匕首橫在他頸間。
我輕聲道:「王大人忙完了,也該和我們敘敘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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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
我把玩著匕首。
王清又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
「燕將軍!雲副官!小的冤枉啊!」
從他嘴裡我拼湊出了雲沁這些年的經歷。
她做著當丞相夫人的春秋大夢,到頭來發現是一場空。
被姨母設計,委身於人。她開始放縱自己,輾轉於不同的男人之間。
可是,這些男人都太沒出息了,實現不了她當一品夫人的夢。機緣巧合之下,她遇到了邱嶽。
邱嶽的父親是前朝重臣,一心想光復前朝,不惜暗中勾結匈奴。
他們計劃以塢城為據點,等十二月份水面結冰,裡應外合,一舉攻下來。
那時候,雲沁就是新朝新貴。而我們所有人,都將淪落為階下囚。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王清把所有計劃都抖落幹淨了。
他哭著說:
「我是著了那娘兒們的道了!都是她的錯!她把我往火坑裡拉啊!
「這裡,這裡是她和匈奴王子所有的往來信件,下官不敢欺瞞!
「燕將軍!雲副官!我對聖上忠心耿耿啊!!」
燕秋的臉冷了下來。
「好,既然雲姑娘想玩,本將軍就陪她玩。」
次日。
白山和莫雨白著臉回來。
「馬車翻了,墜崖了。」
燕秋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S了就S了。邱嶽已S,事情了結。開酒!慶賀!」
白山撓了撓頭:「這也值得慶賀?」
莫雨白了他一眼。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假意花天酒地,卻另派探子帶著那些信火速回京。
若雲沁真能說動烏戟準,那請君入瓮,更為簡單。
隻等十二月一到,便將他們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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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沁日日偷窺,見我們日日不著正形,嗤笑著放松警惕。
「哼,一群烏合之眾,還不是被我玩弄於股掌間!」
她將寫好的信遞給王清。
「叫烏戟準別猶豫了!良機不可失!」
十二月初,烏戟準的回信至。
信中隻有一個字:可。
我們縮在屋內,圍著一小盆炭火。
白山激動得身體都在抖。
「太好了!太好了!若他們率大軍過江,那豈不是活靶子!」
莫雨拿出虎符和另一封信。
「聖上已經調大軍,趁匈奴過江時打入王庭腹地。這樣定能重剿他們!」
火光跳躍,映到了我們每個人的眸中。
燕秋的聲音裡透著狠意。
「幹!」
大燕二年,匈奴欲渡赤河攻塢城。
鎮國將軍燕秋率兵埋伏於河岸,以投石機、火箭矢猛攻,痛擊匈奴。
中郎將雲喬,率輕騎兵奇襲匈奴腹地。都尉白山、都尉莫雨,率兵隨後包抄。
五日後,大敗匈奴。
此為燕國史上,上兵伐謀的典案。
赤河邊上。
將士們都圍著篝火載歌載舞。
燕秋拿了一壺酒,坐在我身旁,勾住我的脖子。
「喝點?」
我就著壺嘴猛灌了一口。
一口燒刀子下肚,五髒六腑都燒得快意。
敵人的頭,溫熱的血,熊熊燃燒的火。前半生洶湧的恨意和屈辱不甘,都散在了茫茫天地間。
我摔了酒壺,仰面朝後倒去。
邊關的月華溫柔地灑在我身上,大雁在遼闊的天空中翱翔。
我枕在燕秋的腿上大喊: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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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床的時候暈暈的,人還沒爬起來,就有人在門外吊喪似的哭。
開門一看,當真是老熟人。
陸綏、陸母、陸姨母。
一家三口,整整齊齊。
陸綏見到我便動情地喊:「娘子!」
那看似含情脈脈的眸中,卻強壓著屈辱與不屑。
我便知道,陸綏也重生了。
白山路過,好心想拉他起來:「醫館的路在左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