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夾著方言說起了髒話,偶爾能聽到幾個諸如「媽的」類似的話。


 


化妝師應該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小姑娘,被她這麼平白無辜一嗆,臉都氣紅了,當即奪過她手裡的粉底液。


 


「不好意思,我的化妝品都是專門給兒童用的,這個牌子你也可以上網找到,並不比你所說的那些國外大牌便宜有多少。我是一個人收 30,不管便宜還是昂貴,這都是我的辛苦所得,我也沒有佔你們什麼便宜,你要是覺得我畫的不好,我可以把錢退給你,但是麻煩你把你兒子已經畫好的部分擦掉。」


 


說著,化妝師停掉了手裡的活,遞過去一片濡湿的化妝棉,滿臉怒氣的看著她。


 


興許是沒碰到過這麼剛的,太子媽難得怯懦了。


 


她不敢再罵人,徑直喊起了馮老師的名字,讓馮老師過來主持公道。


 


馮老師著急忙慌的從外面跑進來,面對的就是這麼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她先安撫了下化妝師,讓她繼續忙活,畢竟除了我們這個班,好像還有其他班用的也是這個老師(所以才便宜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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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轉而看向太子媽。


 


「佐伊媽媽,這位化妝師跟我們合作了好幾年了,她之前還是學生的時候就給孩子們化的很好,現在她是一名兒童影樓專業的化妝師,那些化妝品都是適合兒童膚質的。再說孩子們本身因為年紀小,皮膚就很好,根本不用怎麼上粉底,無非就是畫些彩繪之類的,回家用清水一洗就掉了。」


 


「我們幼兒園這麼多孩子,這麼多家長,還從來沒人因為嫌棄這個跟化妝師鬧起來的,今天是孩子們的好日子,你說呢?」


 


一番話說的太子媽臉色臊紅,忍不住喃喃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這不是剛轉學過來不知道嗎……行,謝謝馮老師,我一會再過來。」


 


大概是覺得自己丟了人,她也不敢往我們這邊鑽。


 


6


 


孩子們化完妝等了一會,馬上就該輪到他們表演節目了。


 


為了寬慰冉冉,馮老師特意在彩排的時候給孩子們調換了順序,將原本在臺側第二排的冉冉和佐伊調換到了 c 位。


 


為了更好的錄制,我坐到了前排,而關心佐伊的太子媽也坐到了我身邊。


 


我顧不上搭理她,一心看著臺上光彩奪目的孩子們。


 


不得不說,大概是親媽濾鏡,我覺得我女兒真好看——


 


她穿著一身粉白色的公主裙,白色的舞蹈襪,半長的頭發被卷了發尾,散散的披在身後,頭上還帶著一個白色王冠樣子的發卡,正擺好姿勢在臺上挺立著,像隻驕傲的白天鵝。


 


而他身旁的佐伊也穿著一身白色小西服,隻是褲腿統一都選了短褲樣式,看起來也挺精神的。


 


幾個閃光之間,音樂照常響起,其他人都紛紛旋轉跳舞時,處在 c 位的佐伊卻像根木頭樁子一樣動也不動。


 


我懵了,冉冉懵了,就連排練老師也懵了。


 


她一開始還是小聲鼓勵著佐伊動起來,佐伊置若罔聞,站在原地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眼看音樂即將進行到高潮,佐伊還是一動不動,他身旁的冉冉為了不影響節目效果,隻能自顧自的跳起了沒有舞伴的舞。


 


她一個人旋轉、扭動、比心,明明眼睛通紅,眼淚順著不斷往下淌,但在看到我舉著手機時,她還是揚起了笑。


 


我鼻子酸酸的,也有點想哭。


 


我知道,我的女兒是為了讓她爸爸看看她跳舞的樣子。


 


可誰也想不到,明明是最該紀念的最後一年兒童節表演,竟然是以這種場面收尾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佐伊的不配合,甚至有人不斷發出唏噓的聲音,蛐蛐這個節目是怎麼排出來的。


 


馮老師和排練老師都著急了,在臺下大聲喊著佐伊的名字,讓他跟著冉冉跳起來。


 


佐伊在呼喊下回了神,猛的抬頭,正好對上我的方向。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癟著嘴大哭了起來。


 


別說配合冉冉跳舞了,現在連當個木樁子都不成了。


 


冉冉被這變故弄懵了,本來就覺得委屈默默流淚的她,動作呆滯了一瞬,也想放聲大哭。


 


我本想上去安慰她的情緒,但她的崩潰隻持續了一瞬。


 


冉冉太懂事了,為了節目的完整性,她就算有再多委屈也隻會在背對大家的時候流眼淚,等轉回來看到我鏡頭的時候,又是嘴角帶笑的樣子。


 


我看了隻覺得滿心心疼,拍攝的手也不由得放了下來。


 


興許是見我垂下了手,太子媽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著我。


 


「拍啊!冉冉媽媽,你怎麼不拍了?是不是角度不好啊,我給你拍?看,這可是你家冉冉最後一次在幼兒園表演節目了,怎麼能不拍完整呢!」


 


我雙眼赤紅看著她,她仿佛對臺上自己兒子的表現一點都不意外,此刻隻是滿臉幸災樂禍的看著我。


 


我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


 


之前不管是彩排還是平時排練,佐伊都非常配合,甚至多次跟冉冉當成示範教其他孩子跳舞,怎麼到現在重要關頭竟然大哭拒絕跳舞呢?


 


孩子還小,什麼都不知道,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這是家長教的。


 


太子媽不懷好意,為了破壞冉冉的自信心和最後一場演出,竟然教唆自己的孩子臨陣脫逃,簡直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


 


我冷冷看著她。


 


「佐伊媽媽,是你嗎?」


 


太子媽笑出了聲。


 


「你說什麼啊?什麼是我嗎?跟我有什麼關系?佐伊還小,他上臺害怕這不是情有可原的嗎?你放心,等他下來我好好說他!」


 


說著,她雙手做喇叭狀衝臺上大喊。


 


「佐伊!你好好跳!要是跳得不好的話,你就等著中午餓肚子吧!」


 


她聲音極高,穿透力也強,佐伊頓了頓,原本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的他果斷爬起來,開始瘋狂繞場跑,不僅影響著冉冉的動作,更是影響了整個節目的編排。


 


為了控制場面,園長隻好臨時叫停了這個節目,並且取消了節目。


 


孩子們被撵到了臺下。


 


這下,冉冉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撲進我懷裡,放聲大哭。


 


大概是她的情緒感染到了其他孩子,一時間,臺下布滿了孩子們的哭聲,就連臺上的節目都沒人看了。


 


我抽空瞅了眼太子媽,她雖然也抱著佐伊,但兩個人眼角眉梢不懷好意的笑,卻讓我內心的問題得到了答案——


 


她們就是故意的。


 


7


 


好容易安撫好孩子們,馮老師有些頭疼的擠過來小聲詢問佐伊。


 


「怎麼了,是上臺緊張嗎?」


 


佐伊不敢直視冉冉的眼睛,求助似的鑽到了太子媽身後。


 


馮老師還沒問兩句,太子媽就破防了。


 


「不是我說,你一直問什麼問啊?看不出來孩子不想回答嗎?他就是個小孩,上臺緊張想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你是在審犯人嗎?孩子哭鬧是正常的,他搞砸了你們的演出我也很不好意思,他自己不也沒有露臉的機會了嗎?馮老師,我希望你身為老師能認真的對待每一位同學,不能因為我們是後轉來的就偏幫吧?」


 


她斜睨一眼我懷裡的冉冉。


 


「還有有的同學,大家都是一個班裡的,怎麼孩子回來告訴我有人不跟他一起玩啊?幼兒園就搞校園霸凌那套,長大了肯定也是個小太妹!我兒子不肯跟你搭檔是不想跟你同流合汙,別覺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誰不會哭啊!」


 


我忍無可忍,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太子媽的鼻子就開噴。


 


「你沒完了是吧?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你家孩子這樣呢,原來是根上傳下來的!你自己心裡沒數嗎?有你這樣的媽是他的晦氣。放心,我女兒特別棒,非常棒,就算你孩子不配合又怎麼樣?她獨自美麗!要不是你兒子後來哄鬧全場,節目也不會草草結束!」


 


「對了,我建議你去給你兒子檢查一下身體,我聽說他在幼兒園今天欺負這個,明天欺負那個的,你要不要看看是不是超雄啊?畢竟超雄長大以後可是會成S人犯的,你一口一個太子的,他興許真當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太子了呢!」


 


我轉頭看去。


 


「對了婷婷爸爸,我女兒說了,佐伊這個小朋友經常欺負婷婷,她幫忙反抗了兩次,自己也被報復了,你要不要看看婷婷有沒有什麼不舒服,正好佐伊媽媽也在,我們一起解決一下。」


 


婷婷爸爸是個五大三粗的光頭,臉上還有道疤,看起來像個黑社會。


 


冉冉從我懷裡抬起頭,小心翼翼道。


 


「叔叔,佐伊之前將婷婷的裙子掀起來,還經常把她的鞋故意踩掉害她摔跤,我們都不願意跟他玩!」


 


太子媽臉瞬間黑了。


 


在得到婷婷委屈的點頭後,婷婷爸爸也忍不住了,要不是馮老師攔著,他要衝過來捏住佐伊的脖子了。


 


他狠狠的看向佐伊和他媽。


 


「你兒子在學校霸凌同學,你在群裡刷屏打廣告惡心家長,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有你這樣的同學簡直太晦氣了!等活動結束了,我們家委會投個票,我們幼兒園不歡迎這樣沒素質沒家教的同學!」


 


「還有你,你是有人生沒人養嗎?告訴你,你家裡要是教育不好你,老子替你爸媽教育!一口一個自己兒子是太子是嗎?就你家孩子是孩子,別人家的不是了?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要是再讓我聽到你家兒子欺負她,可別怪老子連女人也動手了!」


 


太子媽被這麼一吼,嚇得臉都白了,縮著脖子不敢吭氣,單方面挨罵。


 


這也給馮老師出了一口惡氣。


 


等婷婷爸爸發泄完,馮老師才「假模假樣」的上來安撫兩個家長。


 


我一回頭,冉冉和婷婷都用一種崇拜的眼光看著婷婷爸爸,心裡松了一口氣。


 


看來今天這次糟糕的表演沒對她們產生什麼影響。


 


鬧劇就這麼結束了,雖然節目沒表演完,但幼兒園為了緩和孩子們的情緒,還是給了一個安慰獎,每個人發了一朵針織的小紅花。


 


佐伊除外。


 


太子媽一見沒有自己孩子的,下意識又想鬧事。


 


但婷婷爸爸不近不遠的咳嗽了一下,她瞬間閉了嘴。


 


散場時,我們離太子媽不遠。


 


我甚至能清楚的聽到佐伊悄悄問太子媽。


 


「媽媽,你說的,我晚上可以吃漢堡包……還算數嗎?」


 


太子媽摸了摸佐伊的頭,有意無意的往幼兒園裡看了一眼。


 


「當然能,誰說的沒表演成就不給飯吃的?不光能吃漢堡,媽媽還能給你買薯條!買冰激凌!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我兒子,當然配得上世間最好的!」


 


我冷哼一聲。


 


你看,一切都有跡可循。


 


8


 


事實證明,我本來以為在幼兒園冉冉已經釋懷了,可小孩子,每當想起這種事總會又陷入糾結。


 


我們走了沒幾步,冉冉又開始掉眼淚了。


 


她哭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佐伊搗亂,她沒能完整的跳舞,不能給爸爸看。


 


晚上老公回來後,冉冉的情緒還是恹恹。


 


就連他那樣粗線條的人都問我,她今天怎麼了。


 


我把來龍去脈一說,老公也覺得對方有些過分。


 


小孩子是情緒不穩定,也不懂事,可這太明顯了,以至於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大人教唆。


 


我們是好說話,不代表我們好欺負。


 


老公揮了揮手,拿起了手機。


 


「這事你別管了,這幾天多看看冉冉的情緒,安撫一下,她們欺負冉冉,就應該付出代價。」


 


我點了點頭,進屋陪孩子睡覺了。


 


接下來幾天,孩子平安無事去上學,可能是過了那勁兒,冉冉情緒穩定了些,隻是再也不想跟人搭檔著跳舞了。


 


送她進校前,我蹲下身安撫道。


 


「冉冉,媽媽告訴你,我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要是佐伊再針對你欺負你,你就聯合大家一起還擊,不怕動手,有事爸爸媽媽擔著,好嗎?」


 


冉冉重重的點頭。


 


「媽媽,我明白。佐伊是壞人,我們不能任由壞人欺負!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我微愣,搞不明白這麼個小人又是從哪兒聽到這些話的。


 


目送她進去,冉冉重重的跟我揮手。


 


剛平穩了沒幾天,又出事了。


 


隻不過這次自食其果的是佐伊,而跟他對抗的,是所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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