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對著我爹笑,笑得天真又無邪。
他震慟過頭,怒發衝冠,笑得像哭,哭得像笑:「姜願,你個孽障,我S了你!」
然而他在說完這句話後,就被一支從遠處射來的箭彈落了手上的刀。
隨後而來的一支有些偏,直射入他的右胸。
「廣寧侯與趙少卿身為朝廷命官,無視天子,罔顧律法,不顧百姓安危私自火拼,造成傷亡,我等奉命捉拿,勸爾等束手就擒,若有違抗者S無赦!」
箭雨如同淅淅瀝瀝的雨絲,不斷射落在我們四周。
我顧不上誰在說話,但看見我爹倒在地上,一副還有救的樣子,心頭一陣暗喜。
喜那箭射偏了。
一家人就要齊齊整整被我S,少一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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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身後亂作一團,我抽出藏在靴子裡的匕首,雙手握緊刀柄,朝著他的心口位置用力刺進去。
血從他嘴裡不斷湧出,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罵了我最後一句:「孽障……」
一絲腥甜蹿入我口中,我盈盈笑起來:「你當年不該心軟,該聽祖母的話捂S我才對,後悔了吧?」
可這世上最無用的便是後悔。
血不斷從我爹的心口湧出,他的眼瞳漸漸渙散,嘴裡卻在喃喃。
我湊上前:「說什麼?」
「阿嫻……」
「你有什麼資格喚我娘的名字?」
我怒不可遏,扭轉刀柄,耳根很快就清淨了。
我抽出刀,搖搖晃晃站起來,我想阿娘了,想得想要大哭一場,想要告訴她,娘啊,願兒終於做成了。
可我哭不出,想盡了這輩子的悲慘事都哭不出一聲。
因而我隻能笑。
癱坐地上的明堯已被這一幕幕嚇得魂不附體,我對他說:「當年我也與你一般大,我不S你,他日你若有能耐,就來找我報仇吧。」
身後纏鬥一起的人越來越多。
趙府門前一個小小的空地,很快就弄得屍橫遍野,血光衝天。
辜行說他要一個大亂特亂的局面,我給他造出來了。
亂起來,是為逼暗處的人跳腳。
我與辜行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逼瘋一個心有魔障的人,更懂得如何制造事端來逼得他們一個個圖窮匕見。
S陳少安激起國公府對辜行的猜忌,痛失愛子的陳國公會在這時被惹怒得極度狂悖躁動。
我再利用我爹救子心切屢次找國公府出面尋人無果的末路心理,逼他S趙慎。
我爹無恩無情,是能成大事的人,卻唯有一處軟肋,不攻就能自破。
他入了我的套,是走不出去的。
我來挑起這一紛亂,會讓人猜想是源於後宅瑣事。
原本看似不會關聯到局勢動蕩的小插曲,在我的牽引和辜行的慫恿之下,擴大得難以收場。
一夜間,S了不少人。
廣寧侯S得離奇,國公府的探子在前線拿了一手瓜回去與陳國公分享,陳國公還在翹著脖子看我爹笑話的時候,轉身就被辜行的人摁住了。
亂中一切無序,又一切有因,都在辜行的預料當中。
很快,在暗處的下棋人會發現棋盤上突然缺少了一副白子。
19
阿桐騎著馬兒從遠處奔襲來,攔腰將我拖上馬背,快速從趙府門前逃離。
有辜行的人在斷後,無人擋我們的去路。
到了城中,我們看見各宮門連接的大道上列著許多官兵,手中火把照得夜如白晝。
馬蹄噔噔作響來來去去,夾雜著兵器相碰撞的聲音,一派風聲鶴唳的景象。
「阿願,我們該往哪走?」
阿桐雖然是走江湖的,但也沒見過此等塌天的場面,問出這話時眼裡有幾分倉皇。
我掏出辜行給我的令牌遞給阿桐:「你帶著胡三他們出城,得加緊,過了今日辜行的令牌還管不管用都不清楚了。」
「那你呢?」
我抬頭看著遙遠的地方,那隱在夜色之中重重高聳的殿宇樓閣像一座座龐然大物,令人心生恐慌。
「我還有事未做完。」
「我與你一起。」
「你得走,若你不走,我會沒有拼S也要活下去的動力。」
我從未見過阿桐對什麼事動過情,可就在我說完這句話後,我清楚地看見她眼裡有星星點點的光在閃動。
她接過令牌,說了句「那你小心」便騎著馬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這……也走得太快了些。」
啐完我回頭,丹青正在老樹下等我,他手中拿著自己的刀,背上還背著一把。
那是我用來S姜萸的刀。
「阿願姑娘,隨我來。」
我二話不說翻上丹青的馬背,從他背上將我的刀抽出來握在手裡。
「你家將軍呢?」
「多虧阿願姑娘相助,將軍現在想必已經清理完四大營中潛藏的亂黨賊子了。陳世子S後國公府不少人都向我們投誠,陳國公和姜侯前不久起了爭執,將亂了,仗就不好打了。我們在李琮準備發動兵變的三日前就做完了這一切,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現在已經匆匆發兵,但明顯倉促,暫不論結果,至少我們已經贏在了時間和士氣上。」
「辜行在四大營,那若有緊急情況誰來支援宮城?」
「放心,將軍自有安排。」
皇城中的幾個廣場上,皆列著整齊的兵馬,一動不動宛如銅鑄。
似乎連風也吹不進來,空氣十分燥熱,我的後背不覺出了一層黏膩的汗。
丹青把我放在鳳寰宮門前,他也跟著下馬來,端端地朝我行了個禮。
「阿願姑娘,謝謝你留下。」
我擺擺手,故作輕松:「活過今晚再謝吧,活不過一切都白瞎。」
辜行做初一,我做十五,我與他誰也不欠誰。
我冷著臉,推開了宮門。
偌大的殿堂燃著沉水香,地上兩座金鼎裡頭摞著堅冰,傳遞著絲絲清涼。
鵝黃的帳中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緩緩走出,在她身後的榻上躺著個身著明黃袍的男子,正昏睡不醒。
一側半跪著一個少年,轉頭問:「母妃,這是何人?」
婦人的峨眉間鎖著淡淡憂愁,一開口卻透著世家貴女的沉穩與從容:「是你舅舅叫來保護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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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將整個皇城比作一個巨大的金盒子,那麼辜行則用他所有的智慧和膽識為這個盒子上了一道又一道的鎖扣。
而我則是多出來那一道,看似不必要,實際也不怎麼有必要的鎖。
若叛軍能衝開宮門,突破安華門與廣安門上萬數的大軍,那就說明辜行敗了。
我這般質疑的時候,辜行是這般回答:「你是我所見過最有能耐的女子,最後一刻,我希望是你陪在我阿姐身邊。若絕境之中有一絲出路,你就帶著他們逃,若沒有生還的可能,我希望你能讓他們不受辱,辜家人,S也要S得體面。」
我冷笑:「將軍就不考慮我的S活?」
他淺笑:「我考慮過了,我知道你原本計劃與姜侯同歸於盡的,我委託於你,你不也能多活些時日?」
「心機。」
我白了他一眼,卻莫名其妙眼眶發燙。
「阿姐」二字,每一次從辜行嘴裡說出時都帶著溫度,我沒有幸體會過這種情感,但就這麼輕而易舉被他說動了。
辜家姐弟都是奇怪的人,不論何種境地都少不得那一杯茶。
眼下皇城內外血流成河,貴妃還有闲情邀我品茶,她說:「我勸過行之逃走,太醫說他隨時都有性命之危,我希望他剩下的日子能快樂些。」
辜行那傻子,腦子裡一半裝的是要維護正統江山,另一半裝的是他阿姐。
骨子裡的軸與我有兩分相似。
貴妃又說:「世家的枷鎖背在身上好累,有人羨慕我們生來就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卻不知這些東西是拿自由與尊嚴去換的。但比起我們,普通的百姓過得更為艱難,像捆在磨盤上的驢子和馬,日復一日累彎了腰,不過為了一口飯食,和他們比起來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叫苦呢?說到底,還是這世道出了錯。」
貴妃說話的時候在瞧著帳子裡頭的十二皇子,而我在瞧著她:「天下大勢合久必分,歷史上也沒有哪一個王朝是永恆不滅的,在興起和傾覆裡周而復始已然成為一種恆定的規律,這種恆定的規律裡頭或許因為帝王的昏庸和王朝的時運發生過倒退,但車輪總是在滾滾向前的,今人站在史書之外去看的話,變革總有血流,也總是會被撥亂反正,每一次潮起潮落王朝興衰,都會有革新……」
說到此處,我發現貴妃在以一種奇怪甚至是震驚的眼神在看著我的時候,我趕緊止住話頭,找補道:「我的意思是日子總是會越來越好的,娘娘不必太過憂心,大亂之下總有辜將軍這樣的忠義之士力挽狂瀾,將來十二皇子登基再有您的輔佐,百姓的日子定能好起來。」
貴妃看我許久,忽然笑了,笑起來眼尾微挑,和辜行有幾分相像。
她說:「難怪行之說你是這世上少有的獨特女子,敢以薄弱之力和不公的命運抗爭,你的做法和想法雖過於大膽,但本宮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說身在高位者若以自身之力探尋這世間法則,必要時還能挑戰法則,哪怕隻是一點綿薄之力,也總會在時光的長流中起到助推作用,就算自己無法看見,子孫後世也會受到庇蔭。姜願,你是在鼓勵絕境中的本宮與皇兒?」
要不說文化是個好東西呢,既讓自己下得來臺,也讓別人下得了臺。
我隻是想說不論是國還是家,一味折辱與壓迫他人都是不可行的,以上欺下,以強凌弱等同於自己抹自己脖子,若朝堂、官場甚至世家、後宅隻是爾虞我詐、自私自利,大搞你騙我騙,你瞞我瞞的那一套,遲早都要完。
姜願隻有一個,但「王怨」會有千千萬萬個。
夜半時,打S聲已經離鳳寰宮很近了,近得甚至能聽清喊話的內容。
「護駕!護駕!」
「保護皇上與娘娘!還有皇子殿下!」
內衛軍組成人牆擋在鳳寰宮門前,我與幾個武婢握著兵器堵在門內。
那李琮果真不是吃素的,造反這事若成美名留青史,若不成那便是臭名昭後世,誰還不是粉身碎骨也要拼這一遭呢。
貴妃這時也有些維持不住身份了,抱著十二皇子嚶嚶哭起來:「不知你舅舅如何,隻怕是……兇多吉少了。」
我的心頭也涼了涼,叛軍都S到了鳳寰宮的話,或許辜行是先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