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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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覬覦村裡的俊小伙秦草很久了。


 


今天是他成親的大喜日子。


 


我坐在臺下吃席。


 


他孤零零地跪在臺上。


 


他的新娘跑了。


 


他要被浸豬籠了。


 


1


 


秦草的喜帕被新娘她爹掀了,當著眾人的面,他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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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草他娘鐵青一張臉,手裡捏著他的聘金,撂下狠話:


 


「聘金給出來了,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至於他,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說完,她扯著秦草隻會哭哭啼啼的爹,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草難堪地跪在地上,眼淚小溪般靜靜流淌。


 


眾人起哄著:「新郎成婚當天被掀了蓋頭,被其他女人看了臉,這是不潔的,要浸豬籠。」


 


新娘是村裡的陳秀才,和秦草青梅竹馬長大,兩人本來就定了親。


 


隻是這世道,女子為尊,便是女方當場逃婚,眾人責怪的對象還是可憐的男子。


 


陳秀才她娘思忖半天,向眾人拱了拱手,朗聲道:


 


「這事,原是我考慮不周,逼得我那懂事乖巧的女兒做了這樣離經叛道的事。」


 


「事已至此,我不願再逼迫我女兒,至於他——」她瞥了眼秦草,眼裡帶著輕蔑,「就按照習俗,在新婚當天被掀了蓋頭,就浸豬籠吧。」


 


她臉上覆著一層虛偽的為難,向幾個族親招手,示意她們將秦草拖走。


 


秦草也不反抗,像失了魂魄,被拖了一路。


 


我和村裡看熱鬧的人一起,跟了一路,直到來到河邊。


 


現在正值夏日,河水上漲,陽光下波光粼粼。


 


河面如此平靜,不知道它即將吞下一個人的命。


 


2


 


陳秀才的族親不知從哪兒拿來一個大麻袋,她們將一動不動的秦草裝了進去。


 


「一、二、三!嘿咻!」


 


隨著一聲叫喊,「撲通」一聲,麻袋裝著人,直直沉入水中。


 


河面泛起一圈圈漣漪,很快又平靜下來。


 


眾人看了熱鬧,帶著滿肚子的八卦,心滿意足回家去了。


 


最後河邊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將輕薄的外袍脫了去,輕盈地鑽進水裡。


 


麻袋沉到河底,周圍泛著氣泡。


 


我將兜裡的小刀拿出,把麻袋劃了一道口子。


 


他掉了出來,他還清醒著,用他那雙漂亮的黑眼睛靜靜地看著我。


 


我強硬地牽起他的手,向上遊去,又將他託上岸。


 


我正要撿起衣袍,身後又是一聲「撲通」。


 


他自己跳下去了。


 


我隻好又將他救上來。


 


可一個轉眼,他又下去了。


 


我救了他十次,他終於消停了。


 


將衣袍披在他身上,我將他背起來,往山裡走去。


 


3


 


我是獵人,住在大山裡,平日裡靠著陷阱以及出色的捕獵技術,捕獵點野物,生活得還算不錯。


 


我有一把子氣力,在山裡自己建了一棟小木屋,雖然簡陋些,但好歹可以遮風避雨。


 


我無父無母,總是挨餓,是秦草看我可憐,偷偷藏下自己的口糧,分我一些,我才能活到現在。


 


從那之後,我就喜歡上了他。


 


可他喜歡村裡的陳秀才,那個道貌岸然的女人。


 


他喜歡,我便祝福他。


 


可她不珍惜秦草,還害得他被浸豬籠了。


 


她不要,我要。


 


於是我把秦草帶回家。


 


起爐,燒水。


 


他穿著湿透的紅色喜服,呆愣愣坐在炕上,我裡裡外外忙個不停。


 


水一桶一桶倒進洗澡桶,熱氣氤氲。


 


我找出一套幹淨的衣袍,放在一邊。


 


「秦草,你先洗個澡,不然該得風寒了。」


 


我細聲細語和他說話,生怕大嗓門嚇到他。


 


可他依然不說話,不理我。


 


我聲音帶著一絲絲期待:「那我幫你洗咯?」


 


他總算抬眼看我,聲音斷斷續續從他嘴裡溢出:「你為什麼要救我呢?」


 


為什麼救他?這還用問?


 


這問題簡單,我上下嘴皮子一禿嚕,都不用過腦子。


 


「你又沒錯,該S的是那個書生!」


 


他聲音發顫,蔥白般的手指絞在一起,他悽惶地看著我,像是盼著一個確切的答案:「你真的覺得我沒錯?」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你沒錯!」


 


怎麼隻是被掀了蓋頭,就要浸豬籠?我雖然沒讀過書,但這事真沒道理。


 


眼淚淅淅瀝瀝從他眼角落下,像是下了一場大雨,他捂著臉,小聲嗚咽。


 


再哭就要得風寒了,我隻好推了推他,催促道:「快洗澡去。」


 


他低著頭,低低應了ƭû₆聲「好」。


 


我有些失望地走出門去,走之前還Ţūⁿ特意問了聲:「用不用幫你洗?」


 


屋內傳來他羞憤欲S的聲音:「不用!」


 


4


 


當晚,我打了地鋪,身下的硬邦邦,還有一股土腥味。


 


可一想到秦草正躺在我的炕上,蓋著我的被子,枕著我的枕頭,我心裡一陣激蕩。


 


桌上的燭火發出微小的光亮。


 


我聽到他不安地翻身,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地,地上蚊蟲多,你……你還是上來睡吧。」


 


我一溜煙從地上爬起,噌的一聲躺到他身邊,義正詞嚴道:


 


「你說得有道理,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放心,我不會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你!」他意識到自己心軟上當了,有些生氣地瞪了我一眼,氣哼哼轉過身,面對著牆壁。


 


我見他總算有了些生氣,又擔心他白天沒事做,想東想西。


 


第二天,天微微亮,我一夜沒睡。


 


他身上幹淨的皂角味不斷飄向我的鼻腔,讓我一整夜心猿意馬,又不敢動,怕驚到他。


 


他倒是睡得熟,還打起小呼嚕,可愛得緊。


 


煮好稀飯,我兩三口喝完,站在門口,糾結要不要把他叫醒。


 


我探頭一看,他眼皮還紅腫著,睡夢中還滲著淚。


 


算了,我心裡嘆了口氣,讓他多睡會兒吧。


 


我獨自一人進了山,先前布下好些個陷阱,抓了兩隻野雞,還有找到一窩兔子。


 


平日裡,我還要看看能不能捕一頭鹿或者落單的大物,可惜今日心裡一直牽掛著他,生怕他又尋S。


 


日頭剛往西斜,我便趕著回家。


 


遠遠地就看見門口的空地上,掛了一竿子衣服,隨風飄動。


 


定睛一看,是我的衣服,上面的破洞都補好了。


 


甚至還有我的臭襪子,一雙雙洗得香噴噴。


 


我一想到他從屋裡的犄角旮旯裡找出我這些髒衣服髒襪子,一一清洗,就覺得羞憤欲S。


 


我一個人生活是粗糙了些,可……可被他看見了,我恨不得扇自己幾巴掌,怎麼就不愛幹淨呢?


 


廚房裡炊煙嫋嫋,香味撲鼻。


 


我循著香味來到廚房,他穿著我的衣袍,竟也合身得緊。


 


我站在門口,擋住了光線,他扭過頭來看我,順帶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你回來了?可以吃飯了。」


 


5


 


天知道,我多想衝上去緊緊摟住他的腰。


 


可是我不敢,我將野雞扔到一邊,小心翼翼捧著那窩小兔子,仿佛捧著自己的心,遞到他跟前,狀似不經意說道:


 


「我找到一窩兔子,你要養嗎?」


 


他把鍋蓋蓋上,雙手在圍裙上使勁擦了擦,才接過我手裡的兔子。


 


他驚喜地抬起頭:「這是給我的嗎?」


 


我耳根子熱得不行,強裝鎮定地點了點頭:「嗯,給你的。」


 


他笑彎了眼睛:「謝謝你!」


 


我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當即表示會以最快的速度給他的小兔子們做一個窩。


 


又是刨木頭,又是釘釘子,每當我一轉頭,就看到他抱著小兔子,笑吟吟看著我,我立馬把錘子抡出風火輪的速度。


 


安置好那幾隻倒霉兔子,我忙走進廚房幫忙端菜。


 


除了兩道肉菜,竟還有一道素菜,素菜拌了香油,吃起來十分爽口。


 


我指了指素菜:「這是什麼菜?哪兒來的菜?」


 


我不會種菜,除了去鎮上買野味時,會買些青菜回來,平時家裡是吃不到菜的。


 


他本來有些出神,聽到我的問話,來了精神:「這是我到附近拔的。」


 


他抿著嘴笑:「我家裡窮,經常吃不上飯,就跟著大人到處去撿野菜吃。


 


「味道還不錯吧?」


 


看著他有些得意的模樣,我也忍不住咧開嘴笑:


 


「很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菜。」


 


吃完飯,我搶著洗碗,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我背後,嗫嚅道:


 


「你一個女人,怎麼可以洗碗呢?我來洗吧。」


 


這叫什麼話,他手那麼漂亮,又細又白的,洗壞了怎麼辦?


 


我悶聲悶氣地回他:「你做飯,我洗碗,沒什麼問題?你去看看那幾隻兔子去。」


 


他拗不過我,帶著幾分猶豫離開了。


 


剛洗完碗,一出廚房,就看到他在收衣服。


 


我又匆匆跑過去,和他一起收衣服。


 


他又來阻攔我:「你去歇會吧,我來收。」


 


我不聽他的,自顧自收衣服,他隻好回到炕上把衣袍一件件疊好。


 


這下我沒計了,我不會疊衣服,不過我可以學。


 


我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神情專注地看他怎麼疊。


 


他被我看得受不了,抬頭瞪我,語氣滿是無奈:


 


「你一個女人,幹嘛老是跟我搶活幹?」


 


6


 


「我怕你累壞了,你洗了那麼多衣服,還幫我縫衣服,還給我做飯……」


 


我掰著手指一件件數,從來沒人給我縫過衣服,給我做飯。


 


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他,他眼眶泛紅,對我笑罵:「傻子。」


 


可他很快低下頭去,一滴又一滴淚水,滴在衣服上。


 


我急得抓耳撓腮:「你怎麼又哭了?」


 


「你是個好人,求你幫幫我。」他突然跪下,握住我的手,哀切地看著我:「我想親口問問她,為什麼不要我。」


 


我心裡一股怒火湧起,但觸碰到他的眼神,滿肚子惡言都吐不出來,隻好在嘴裡把話裡的刺都挑幹淨,才敢說出口:Ṱūₗ「你還想跟她好?」


 


原來,他對我好,隻是想求我幫他和陳秀才見面。


 


他垂下眉,目露苦澀:「我們青梅竹馬,我不明白,她明明可以先跟我說好的,為什麼要這樣子給我難堪呢?」


 


「她要是有苦衷呢?」


 


「那我就原諒她。」


 


「如果我沒把你救上來,你可就S了,哪有勞什子機會去問她為什麼。」


 


「你是我的恩人,我記著你的恩情。隻是……」


 


我聽懂了他的未言之意,心裡滿是嘲弄:「好,我明天帶你去縣裡找她。」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仿佛找到陳秀才,所有的事情就能解決似的。


 


我恨他不爭氣,這事兒明顯就是陳秀才看不上他,才逃婚的,可他心底還是對她抱著希望。


 


我把手抽出來,背過身躺下,淡淡道:「睡吧。」


 


他意識到我不開心了,可他的心裡隻有陳秀才,他期期艾艾應了聲「好」,沉默地躺在裡頭。


 


一晚上,我們兩個人不停翻來覆去,燭火閃閃爍爍,可我們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7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帶著幹糧,一路往縣裡趕。


 


山裡離縣裡頗遠,天還沒亮就開始趕路,直到正午才趕到縣裡。


 


我把他安置在一個茶寮歇歇腳,自己出去打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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