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至於我，就帶著「臉色不好」的韓菲出去吹吹風。

這裡靠近海邊，從上往下看去，急促海浪拍打礁石，像是想要吞噬些什麼。

 

剛才在眾人面前還一臉無辜的韓菲，此刻已然換了一副模樣。

 

她衝我挑眉笑笑：「姜溶，我不明白你到底還在堅持些什麼。餘鶴不愛你，若非當初你們有婚約，他肯定不會娶你。如今姨父的S，就是在告訴你，不要惦記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否則，一定下場悽慘！」

 

我聽著她的話，愈發覺得諷刺。

 

倘若世上有報應。

 

我會給爸爸賠罪，可站在我面前的韓菲，難道就不要了嗎？

 

我垂眸看著那急促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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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抬眸，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幾道略顯急促的身影上。

 

我又緩緩往後走了些。

 

「韓菲——」

 

聽到我喊她的名字，韓菲不明所以，我卻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其實你說了那麼多，無非就是想逼迫我主動提離婚。因為你心裡很清楚，若非當年那個所謂的救命之恩，你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綁住餘鶴。可現在，我肚子裡已經有了餘家的孩子，這個孩子來之不易，整個餘家都無比看重。你覺得，隻要我不放手，你還有贏的可能嗎？」

 

我每說一句，韓菲臉色就難看了一分。

 

愛這個東西虛無縹緲。

 

她本就沒有十足把握，加上我肚子裡的這塊肉，就算餘鶴再怎麼偏袒她。

 

可餘家其他人，又會怎麼選呢？

 

她沉思了一瞬，眼裡染上一抹陰鸷，我不介意再次添油加醋。

 

「隻要我肚子裡的孩子能生下來，無論是男是女，他都一定是餘家下一任繼承人。」

 

愛和利益，從來都是相輔相成。

 

尤其在我們這樣的家族裡，再多的愛，都比不上切實的權力。

 

在她眼裡，餘鶴不僅是年少時就為之心動的少年，更多的是讓她無比歡喜的權力。

 

從前，我大多數時間沉浸在痛苦裡。

 

明知這一切，卻又為了那一點點的自尊，強忍著不發作。

 

可如今，對我最重要的人已經不在了。

 

韓菲和我一樣，最是了解彼此，自然知道身無牽掛之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自尊，還重要嗎？

 

既然不重要，那麼這段婚姻無論幸福還是痛苦，隻要能讓韓菲不開心，我就開心。

 

她臉色變了又變，最後狠狠看向我。

 

「就算你懷孕了又怎麼樣？你肚子裡的這塊肉，如今不過兩個月，能不能生下來還不好說呢！」

 

「隻要不出意外，這個孩子怎麼可能會不順利降生？」

 

我毫不猶豫就出言反駁，遠處的身影越來越近，我連著呼吸都有些急促，又逼了最後一把。

 

「韓菲，你輸定了！」

 

「不，我才不會輸！」

 

那個自年少起就要處處和我攀比的表妹，最是聽不得一個「輸」字，所以她陰鸷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想也不想就朝我伸手。

 

這地上全是石子，本就不夠平坦，走路摔跤更是尋常事。

 

所以，我很清楚她的意圖。

 

不過我沒有動，任由她朝我伸手，餘光又透過她看向不遠處，那個目眦欲裂的男人。

 

「姜溶！」

 

聲嘶力竭的呼喊，隨著我身子直直倒入海中，戛然而止。

 

我想，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11

 

這一天，發生了很多件大事。

 

餘家那個藥罐子少夫人被其表妹，也就是當紅女星韓菲推入海裡。

 

彼時，她已有身孕。

 

不僅如此，前來吊唁的所有賓客，手機裡都收到了一份文件。

 

裡面，有視頻，也有錄音。

 

按照時間劃分。

 

最早的那段視頻，是當初餘家現任掌權人餘鶴出車禍，被人從海裡救出來的畫面。

 

所有人都知道，是韓菲救的他，為此落下病根。

 

然後視頻裡，那個救出餘鶴的人，是姜溶。

 

兩個人雙雙倒在沙灘上，姜溶同樣陷入昏迷。

 

再然後，韓菲出現，讓人帶走姜溶，自己又去海水裡泡了一遭，然後倒在餘鶴身邊。

 

畫面戛然而止，隨即是一段錄音。

 

「我那天就是在附近散步，剛好瞧見有人從海裡出來，我平常沒事就喜歡拍視頻。這不，剛好就拍下了這個畫面，但那個後倒下的女娃子看見了我，她說願意花重金買下我的視頻。我自然同意ţŭ̀₂啊，有錢不賺是傻子。不過既然願意花重金，那麼這段視頻的價值就是不可估量的。既如此，我當然得再留一個備份，指不定哪天又有人找上門。你瞧，你不就找來了嗎？」

 

至此，當年那個真假恩人，徹底有了了結。

 

而其他許多段視頻，則是不同時間和地點，全都是姜溶和韓菲的對話。

 

那一天，作為姜溶最好的朋友的蘇吟。

 

走到餘鶴面前，將所有證據甩在他臉上，冷笑開口：「除了那段視頻，其他東西溶溶早就已經收集好了。我問她為什麼不早點給你看，她跟我說——餘鶴S心眼，無論韓菲做了什麼，隻要無法證明當初救他的人是我，那他就一定會選擇原諒。所以說與不說，沒什麼意義。」

 

蘇吟頓了一瞬，又繼續道：「至於這段視頻，她找了好久。直到今天才拿到手，可惜還是遲了。餘鶴，如果你真的那麼愛當初你救的那個女孩，那我就祝你往後餘生，永遠痛苦。」

 

而最後的最後——

 

海邊搜尋三天三夜，始終都沒有找到姜溶的屍體，但幾乎已無生還可能。

 

至於餘鶴，那個矜貴冷漠的餘家掌權人，一夜白頭。

 

而接下來的三年時間裡。

 

韓菲被餘鶴送進了精神病院，他特意找了關系，說是要好好「照顧」韓菲。

 

12

 

餘家，餘鶴又一次喝得醉醺醺的。

 

他倒在床上，難耐地扯了扯領帶，極其自然地喊了聲：「溶溶」。

 

一旁剛進來的阿姨瞬間變了臉色。

 

她嘆息，最終什麼也沒做，就這麼又離開了房間。

 

餘鶴在床上躺了好一會，那個每次會在他喝醉酒後，給他端上一碗醒酒湯，又會溫聲細語哄他喝下的姜溶，是真的不見了。

 

他慢慢坐了起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心裡忽然很難受。

 

其實，他也有一個秘密，無人知曉。

 

年少時，作為圈子裡最出色的餘鶴，身邊總是圍滿了人，恭維或者討好，眼裡都是各種各樣的算計。

 

隻有姜溶不一樣。

 

那個小時候就定了娃娃親，長大後注定會嫁給自己的姜溶。

 

每次看向自己時，眼裡隻有赤誠的愛意。

 

許多人都說，長輩定下的婚約，他一定很討厭。

 

假的。

 

他其實，很歡喜。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會和這個女孩永遠在一起。

 

所以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落在姜溶臉上。

 

可他忘記了。

 

忘記從那本書上看到過，說如果太容易顯露自己的愛意，就會被不珍惜。

 

他不想被不珍惜。

 

所以哪怕喜歡到心口疼。

 

他每次見到姜溶，還是會故意冷著一張臉，看著她追逐在自己身後，命因為喜悅的種子在心底生根發芽。

 

後來，他或許是戴了太久ṱṻₖ的面具，有些忘了該如何跟喜歡的女孩相處。

 

他總是會冷著一張臉，像是對什麼都不喜歡的樣子。

 

可無人知曉——

 

在許多個深夜，他看著身旁的妻子，眼裡流露出的深情，輕易會讓人溺S。

 

他想，他會一輩子對姜溶好。

 

而那次車禍意外，他不會水，以為自己真的會S。

 

朦朦朧朧間，有個身影朝著自己遊來。

 

他以為是姜溶，心髒漏跳了半分，還在心裡發誓，這輩子都會對救命恩人好。

 

可睜開眼，被告知救了自己的人是韓菲。

 

而她放在心底的那個人，在同一日和朋友出去玩，至今未歸。

 

他有點難過，但也沒有多想。

 

隻是對於自己的恩人，那個在心底發的誓，稍稍有了變化。

 

對於愛人的好，和對於恩人的好，那是不一樣的。

 

對於韓菲，這個舍命自己的女孩，他很感動，所以會在物質上給予她最大的回報。

 

她身體不好，沒關系。

 

餘家有足夠深的底蘊，養著一個病人，輕而易舉。

 

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韓菲。

 

對她好，不過是恩情，也僅僅隻是恩情，僅此而已。

 

而姜溶，是會讓他心跳加速，愛到無法自拔的妻子。

 

所以他不想讓她懷孕。

 

不是不喜歡小孩，而是她的身子骨也不好，生孩子的風險那麼大，他寧可沒有孩子，也不想失去姜溶。

 

餘鶴那時候想啊。

 

報恩，給了那麼多的財富，又再替她治好病，以後就能徹底兩清。

 

然後，他就不用再和別的女人繼續糾纏。

 

隻需要回到家，守著心愛的姜溶，幸福平靜地過完這一生。

 

這是，他最初的設想。

 

可能沒想到，這一切竟然會發展成這樣，更沒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原來會傷透姜溶的心。

 

可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而他，三年來多次自S，隻為向亡妻贖罪。

 

自然，沒S成。

 

而每一次，蘇吟都會去醫院看他，跟他說：「你以為你S了，她就會原諒你嗎？」

 

不，她不會，隻會憎惡。

 

因為他，姜溶沒了父親，她一定是恨S了自己。

 

而這三年反反復復的折磨，讓餘鶴不僅身子大不如從前，就連公司也遭遇了一次又一次重大危機。

 

從前那個總部在國外的程氏集團，這幾年逐漸回歸國內。

 

野心袒露，赤裸裸地告訴所有人，它要弄垮餘氏。

 

起先，兩大集團還能分庭抗禮。

 

可不知道為什麼——

 

餘氏集團的許多機密，總會莫名泄露，連帶著最核心的項目，也會被對手公司知道。

 

第三年，餘氏集團被迫宣布破產。

 

身為掌權人的餘鶴，身上背了極高債務，不僅從原先居住的別墅中搬出，還日夜被催債。

 

盡管如此，精神病醫院那邊支付的昂貴費用，他始終未停。

 

13

 

三年後，程氏集團的總裁回國。

 

程星然有野心，有手段，靠著吞並餘氏集團，才徹底坐上總裁的位置。

 

而他身邊，有個神秘的軍師。

 

這次回國，軍師亦在其中。

 

14

 

「溶溶，表哥，你們終於回來了！」

 

我看著朝我奔來的蘇吟，也忍不住張開懷抱，將她緊緊抱住。

 

三年前，我和蘇吟設計的假S。

 

無非就是看透了餘鶴這人的性格，所以故意以假S讓他發瘋，借他隻手折磨韓菲，又讓他日日夜夜生活在愧疚裡，一次又一次自S，不僅身體大不如從前，就連公司也一定會被耽誤。

 

這樣，多年夫妻的我，就能輕易抓住他的軟肋。

 

從前住在一起時，我能隨意進出他的書房，那些極其重要的機密文件，我也全部都看過。

 

所以，程星然才能夠贏得這麼輕松。

 

如今一切已塵埃落定，我自然得回來，再親眼看一看他們的結局。

 

我先去精神病醫院看了韓菲。

 

她真的被「照顧」得很好，一個正常人，在精神病院久了, 就跟瘋子沒什麼兩樣。

 

見到我, 她哈哈大笑，說她贏了。

 

然後又突然哭了起來，說自己錯了。

 

我看著她，從前那個活潑肆意的女孩, 如今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 身上也到處都是傷痕。

 

看護她的人, 也是想盡辦法折磨她。

 

我特意又交了一筆費用，保證這樣的日子，讓她能夠一直過下去。

 

再然後，我又去見了餘鶴。

 

如今餘家破產，家徒四壁，隻能租一個又小又破的房子。

 

程、蘇兩家本就是姻親，如今合力打壓, 確保讓他找不到任何一份體面的工作。

 

隻能, 去那些娛樂會所端盤。

 

那地方魚龍混雜, 無論男女, 隻要長得俊俏漂亮, 這總會被人惦記上。

 

有人手段多, 有人手段狠。

 

任憑是再不情願, 一杯平平無奇的水, 突然迎面襲來的一股奇香, 都能讓人輕易中招。

 

等到再醒來, 一切就已經來不及了。

 

而等我見到餘鶴時, 他又一次在醫院，這次並不是自S，而是看病。

 

中了招, 感染了髒病。

 

他見到我時，起先愣了一下，像是很激動，想要來抓我的手。

 

可還沒等我躲避，他先一步縮了回去。

 

「溶溶，你沒S？」

 

我點頭，看著這個自年少起我就好喜歡的男人, 如今心裡已無半點波瀾。

 

再多的愛與恨，都結束了。

 

畢竟，沾染了髒病的他, 也活不久了。

 

我說了，我隻是看一眼。

 

看他過得不好, 我就安心了, 打算直接轉頭離來。

 

「姜溶——」

 

他喊住我，聲音裡帶著祈求。

 

「我、我知道錯了。可我心裡愛的人，從始至終都隻有你。溶溶, 我從未想過背叛，你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對我笑一笑？」

 

呵……

 

我回了他三個字：「你配嗎？」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15

 

這三年的等待，無非就是為了借助程家的勢力, 弄垮餘家。

 

如今，目的已經達成。

 

蘇吟問我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想了想——

 

往後餘生還有那麼長，我應該到處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