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8
鮮亮的辣椒漂浮在湯面上，紅紅火火，仿佛末世裡除鮮血外的唯一亮色。
如此勾人食欲，又如此地充滿希望。
距離上次這樣和朋友圍在火鍋前，是多久以前了呢？
我有些記不清了。
不過現在，我似乎帶著靈魂回到了那個寧靜安和、沒有危機的末世之前。
耳邊，有姜嶺幫我們三個挨個打開汽水環鈕的「ber」聲，有查爾吸哈喇子的聲音，有電視機裡播放的一部搞笑電影的聲音，也有鍾嫻強忍著而從鼻腔裡呼出的笑聲。
雖然儲備物資裡可以當作火鍋食材的鮮食並不多，但足以讓我們好好享受這頓難得的大餐了。
「快吃啊快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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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嶺熱火朝天地下著食材，全然不見那個今天手起刀落的模樣。
我剝了根火腿腸，放到給查爾準備的餐盤裡，拍拍它的腦袋：「今天的太辣啦，麻煩你吃這個咯。」
查爾正襟危坐，昂起頭看著我。
姜嶺給鍾嫻和我都夾來燙好的肉，然後對著查爾道：「乖查爾，吃飯。」
查爾像得了命令般地瞬間低下頭，一整根火腿立馬就進了胃裡。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查爾是退役軍犬，」姜嶺笑得得意，上手搓搓狗頭，「一般人還領養不了呢。」
「那這麼說，你不是一般人咯？」鍾嫻咽下一口飯，聲音含糊。
「我是在軍人家庭長大的。」
我稱贊道：「怪不得身手那麼好。」
他擺擺手：「我不喜歡那些打打SS的，比起這個，我更喜歡做研究。」
「那你們平常做研究有接觸到喪屍病毒的課題嗎？」我頓時來了興趣，「你覺得喪屍病毒有可能研究出解藥嗎？」
姜嶺眼神黯淡一瞬，不過片刻又恢復如常：「我不是都說了嗎，我對喪屍病毒確實不知情……但是我博士期間的研究方向是病毒學與病理學交叉研究，同時對神經生物學也有一定涉獵，我目前主做的課題是開發基於神經遞質調控的病毒抑制劑。如果能分析陳教授 U 盤裡留下來的資料，或許會對這個病毒有更深的了解。」
我本科的專業與生物有些關聯，所以大概能聽懂一些。
鍾嫻也是工科生，但她的專業幾乎不涉及這方面的課程，她很擅長設備方面的操作，成績也好，幾乎包攬了他們專業的國獎。具體的我不太了解，所以這裡不作多談。
我和她住在一起是因為專業混寢，但我們意外地成了很好的朋友。
眼下，她聽了一會兒很快就失去了興致，邊吃火鍋邊搗鼓著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什麼電路。
39
隨著火鍋的熱氣漸漸熄滅，寒涼似乎又漸漸浸入了房子裡。
電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正在播放著新聞聯播。
「緊急公告：病毒傳播速度極快，請所有居民躲避在安全場所，避免外出。請保持安靜，關閉燈光，聽從應急廣播指示。
「若被感染者靠近，請不要試圖交流或接觸，務必遠離！保持冷靜……保持冷靜……
「願我們……能撐到明天。」
主持人聲音從專業冷靜變得顫抖，最後一句話帶有極強的個人情感。
隨即，聲音被掐斷，開始循環播放城市裡的景象。
循環的政府公告，畫面變為空鏡頭式場景：
空無一人的街道。
冒起濃煙的車輛。
成群遊蕩的喪屍。
一切，都充滿未知的絕望。
40
這才是，真正的末世。
41
晚餐結束後，我打算和大家商量一下分配房間的事情。
二樓有三間臥室，一間書房，其中我媽的那間房間上了鎖。
姜嶺率先開口道：「我在書房支個床就行，剛好順便看看陳教授留下的資料。」
「但是冬天……」
「陳蕪，」鍾嫻突然眼巴巴地看著我，「他住書房，那還有一間空房間怎麼辦？」
我一下子沒轉過彎來：「嗯？」
「難道我們倆不住一間嗎？我晚上一個人睡害怕。」
我腦海中閃過前世我們互相依偎著取暖，她瑟瑟發抖的身影。
宿舍門外是漫無目的尋找食物的怪物。
她隻能將帶著哭腔的聲音壓到最低，說：「陳蕪，我好怕。」
我理解她對黑暗、對孤身一人的恐懼。
我拍了拍鍾嫻的肩膀，說：「我們住一間，另一間給姜嶺和查爾。」
「嗯嗯。」
姜嶺復雜的眼神在我們之間來回劃過，卻也沒多說什麼。
畢竟在寒冷的冬天，溫暖的床鋪肯定要比地鋪舒服。
「那這樣我就帶著查爾去休息了，」他叮囑道，「明天我們醒了就盡早出發，免得夜長夢多。
我點點頭。
燈滅，月影西斜。
42
睡前，我在本子上寫下一句話。
【12 月 14 日，末世第一天，我們活下來了。】
43
第二天一早，我和鍾嫻醒來時，姜嶺已經在客廳整裝待發了。
我看了眼手表，才七點半。
「這麼早？」
「讀博習慣了。」
「那挺辛苦的，」我同情道，又背好包，胡亂地塞了幾大口鍾嫻遞來的素食三明治，「先看看周圍的情況，然後我們出發。」
姜嶺瞥了眼大門：「我在二樓勘察過了，附近地表暫時沒有喪屍。」
「好。」
我幫鍾嫻把頭頂翹起來的一撮頭發捋順，交代道：「鍾嫻，自己在家要小心，等我們回來。」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放心吧。」
我轉身，打開大門，耀眼的晨曦並不刺目，仍散發著寒冷冬季裡的最後一絲溫暖。
「早點回來！」
鍾嫻在身後揮了揮手。
我和姜嶺迎著清晨的涼意，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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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空氣變渾濁了許多。
「小心。」
姜嶺輕聲道。
我頷首，默默握緊武器。
經過昨天的危機之後，我對喪屍再也不是完全絕望的恐懼，而是燃起了一絲面對它們的勇氣。
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改善。
但是我對它們的警惕絲毫不減，甚至防備更重了——因為我深知憑我現在的體能，正面對上它們還是一個S字。
末世生存守則，能苟就苟。
但好在，或許是幸運女神眷顧，在去姜嶺家的路上總算沒有遇到很危機的情況。
整體來說有驚無險。
但是當來到他家附近時，地面上雜亂的血腳印卻讓我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越往裡走，這股感覺越強烈。
直到走到他家門口時，預感達到極點。
姜嶺家的門竟是敞開的。
待看清了裡面的景象，我們都愣住了。
「這是……」
45
姜嶺的家中一片狼藉。
櫃子被翻倒，玻璃碎了一地，各類書和資料四散在家中的各個角落，被帶血的腳印狠狠浸入地板。
窗簾緊緊拉著，屋內一片昏暗。
姜嶺面色沉沉，眼裡竟溢出些狠戾來。
他大步跨過雜亂的客廳，雙手扯住灰色的窗簾布，猛地拉開——
窗邊的那堵白牆上，紅褐色的字跡如血般滴落：
【不要相信他亻】
寫字的人似乎很急迫，最後一個字的偏旁拖得極長。
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他『們』？」
我聽見自己有些顫抖的聲音：「是誰？」
姜嶺一語不發地凝視著白牆上的血字，片刻後，轉身大步朝我走來。
我心裡一驚，悄悄握緊斧柄。
誰知姜嶺隻是與我擦肩而過，進了我身後的房間。
我聽見東西被翻動的聲音。
不一會兒，他抱著一個厚厚的密封袋出來了。
「幸好，」他自言自語道，「陳導說得果然沒錯。」
這家伙果然有事瞞著我們！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嚴肅道：「回去再說，這裡不安全。」
我抿了抿唇。
姜嶺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語氣稍稍放緩：「你不相信我，難道也不相信陳教授嗎？」
雖然心中還有諸多疑問，但眼下顯然不是個詢問的好時機。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腦海裡翻湧起無數思緒。
可這時我沒想到的是，這僅僅是危機的冰山一角。
因為我們在回安全屋的路上，遇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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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
行至半途，姜嶺突然攔住我，低喝一聲。
他拉著我快速蹲下，躲到花壇後面，目光一瞬不順地盯著前方。
我還來不及發出疑問，掃過前方的視線便瞬間凝固。
那是——
一團上下起伏的肉球正緩慢蠕動著，它身上遍布青灰色的血管，血管之間夾雜著紫紅色的突觸。
雜草、灰塵、斷肢……亂七八糟的東西黏在它身上，看起來像一團垃圾桶裡翻出來的鋼絲球。
「怦怦、怦怦……」
我聽見自己心髒極速躍動的聲音。
我緩緩伸手按住胸膛，默默祈求著。
姜嶺的手仍僵硬地攔在我身前，甚至能看見他手背皮膚裡逸出的緊張。
周圍安靜極了。
除了肉球在地面蠕動帶起的石子摩擦地面的「咯啦」聲，我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快聽不見了。
我現在隻想將自己埋進土裡，祈禱那團肉球永遠都發現不了我。
但是，那團肉球，朝著我們的方向來了。
我的心髒越跳越快，幾乎都要抑制不住地想張大口呼吸。
姜嶺的手臂微微顫抖著，他五指微收，又緩緩伸向刀柄，將刀把SS握在手中。
就在那團肉球即將靠近我們的一瞬間——
「嗬啊！」
另一個方向，傳來喪屍的低吼聲。
肉球停頓一刻，蠕動著龐大的身軀轉身，飛速地朝著喪屍的方向遊去。
不一會兒便消失了蹤影。
一滴冷汗從我的額角滑落。
「走！」
姜嶺低喝一聲。
我和他迅速貓著身子遠離了肉球離開的方向。
等到跑出一大截路，我們才敢撒開步伐狂奔起來。
不幸中的萬幸，這一路再也沒有碰到其他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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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嫻一直在二樓偷偷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因此當我們出現在視野當中時，她立馬下樓給我們開了門。
「快進來！」
我和姜嶺一步也不敢停留，一路奔向房子裡。
「呼……呼……」
我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喉間溢出透支體力的苦澀。
面對鍾嫻遞過來的水，我隻是無力地搖了搖頭，然後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姜嶺也好不到哪去。
「你們遇到什麼了？」
鍾嫻看著我們，眉頭蹙起，眼中滿是擔憂。
我緩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開始組織語言。
「姜嶺家被人搶了……」我有氣無力地瞥了他一眼，「我們在回來的路上還遇到了一個很惡心的肉球，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們前……以前，玩的喪屍遊戲裡面出現過的那種肉瘤，會蠕動，也會被聲音吸引。直覺告訴我那是非常危險的東西。」
姜嶺猛灌一口水，點頭附和道：「我懷疑那是病毒變種所導致的。我們要是和它正面對上，今天就不回來了。」
「幸好……」鍾嫻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抓住我的手，「幸好你沒事。」
我默默拍了拍她的肩膀。
突然，我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姜嶺：「現在該到你告訴我們真相了。」
他的呼吸停頓一瞬，隨即有些無奈地笑了。
沙發上，他拉開背包的拉鏈，抽出用密封袋包裹住的東西，小心地撕開。
裡面有一臺薄薄的筆記本電腦，和一打資料。
他攤了攤手，表示全部都在這裡了。
「說實話……這件事情很復雜也很危險，你們確定要卷進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