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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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


終於,我的臉上也流滿了淚水,就像我在同他一起哭。


 


蘊川原來也會哭啊。


 


我才來侯府的時候,老是哭,老是哭。


 


跌倒了哭,怕黑要哭,一個人睡覺也要哭,能從天黑能哭到天亮。


 


誰勸也沒用,就躺地上嗷嗷哭。


 


隻有蘊川來拉我,我才肯起來。


 


他沒辦法,隻好將我撈進懷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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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哼唧了,老實睡覺。」


 


我摸摸他的眼睛。


 


「你為什麼從來不哭啊?」


 


蘊川溫柔地將我亂摸的手按下,眸色漆黑。


 


「隻有軟弱的人才會哭,我天生不會哭。」


 


我又伸出另一隻手,將自己臉上的淚珠揩到他臉上。


 


撲哧一笑。


 


「騙人,你這不是哭了嗎?


 


「阿音的眼淚,就是蘊川的眼淚。」


 


蘊川無奈嘆氣。


 


「是,阿音的眼淚,就是蘊川的眼淚。


 


「阿音不要掉眼淚啦!


 


「阿音也不希望蘊川做個軟弱的人吧?」


 


從那以後。


 


無論是刀槍刺入皮肉,還是吐血骨折。


 


怎樣的痛,我都沒再流過一滴淚。


 


直到三年前,他與茵茵交媾的那個夜晚。


 


塵封多年的淚腺,仿佛突然被打開。


 


我又開始變得愛哭。


 


蘊川卻隻會一臉厭惡地別過頭。


 


「本侯還沒S呢,你為何要故意哭喪,壞我氣運!」


 


然後好多天不準我見他。


 


可他接進門的那些女子一哭,他都是一模一樣的溫柔體貼。


 


「寶貝別哭,哭得本侯心都要碎了。」


 


然後與她們一夜春宵。


 


直到沈依依出現,我逐漸心S,淚腺也S了。


 


14


 


蘊川抱著我,對著牆上的遺書,開始絮絮叨叨說話。


 


他的聲音很小很輕,仿佛我隻是睡著了,怕要吵醒我。


 


說第一次見到我時,遍地屍骸,火光衝天,我就那樣靜靜地躺著。


 


說我第一次S人的時候,還那樣小,躲進他懷裡渾身發抖,雙眼通紅,卻沒掉一滴淚。


 


說我那一次受了重傷躺在床上半月未醒,他有多害怕。


 


……


 


後來,他的聲音又變得痛苦隱忍。


 


說我是他最好的作品。


 


說他無數遍告誡自己那些找回來的女人,才是安全的,可以愛上的。


 


說我是絕對不能愛上的。


 


……


 


他就這樣抱著我,枯坐了三天。


 


終於放下我,起身,聲音嘶啞:


 


「王妃薨了,舉辦喪儀,下葬吧。」


 


沈依依的聲音響起來,無限悽婉:


 


「蘊川哥哥,可三日前與你大婚的,是我啊!


 


「她是王妃,那我怎麼辦?」


 


蘊川疲憊至極。


 


「你入宮去。」


 


沈依依不可置信。


 


「可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如何還能入宮?」


 


一道凌厲的掌風響起,沈依依應聲痛呼。


 


「啊!……好痛。


 


「蘊川哥哥,你……你打我?」


 


蘊川的聲音冰冷如寒鐵:


 


「我從未碰過你,演戲而已,你真當自己是阿音了?」


 


周圍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


 


「她的守宮砂竟還在。


 


「還想攀附侯爺,真是不知廉恥!」


 


半晌,沈依依聲音裡透著徹骨的寒涼。


 


「原來……我和之前的六個女人沒有分別。


 


「原來我真的是她的替身。


 


「王爺……你騙得婼婼好苦啊!」


 


周圍一陣驚呼。


 


「快攔住她,她要撞牆!」


 


又聽到蘊川陰鸷的聲音:


 


「柳婼婼,你盡管去S!


 


「你S了,你們全家六十七口,都得跟著你陪葬。」


 


後面便是繁復的喪儀流程,又過了三天,我終於被下葬了。


 


周圍徹底安靜了半日後。


 


我開始運氣。


 


一個時辰後,我醒了過來。


 


我劈開棺木,又用稱手的陪葬品開始向上挖洞。


 


我挖呀挖,挖呀挖。


 


終於出來了。


 


蘊川給我的陪葬品異常豐厚,我也沒客氣,全掏光了帶走。


 


15


 


我一路向南,去尋素錦姑姑。


 


曳華族世代生活在溫暖的南方。


 


我卻為蘊川去了北方,做一名S手。


 


手上年年增加的,除了刀傷劍傷,還有層層凍瘡。


 


素錦姑姑治好了我渾身的傷痕和凍瘡,又用薄紗遮住我的臉,搖頭嘆息。


 


「音音,你這張臉啊,真是麗得驚人。


 


「還是遮住得好,免得招來禍患。」


 


除了偶爾給姑姑幫忙,剩下的時間,我便在各小倌樓裡流連忘返。


 


「我的胸肌會跳舞!」


 


「我的腹肌形狀最好看!」


 


「我的人魚線最長!」


 


「我……我的臀最翹!」


 


我吃一顆這個剝好的葡萄,又咬一口那個喂過來的蜜瓜。


 


捏一把腹肌,再拍一下翹臀。


 


欣賞眼前的美景。


 


快活似神仙。


 


卻聽到隔壁雅間討論:


 


「這景潤王蘊川可真是個情痴,竟生生要將那王妃的屍身挖出來重辦婚禮。


 


「你猜怎麼著?


 


「那棺材裡空空如也,王妃不見了!


 


「那景潤王勃然大怒,揚言掘地三尺也要將王妃找到。


 


「這會兒,正搜到我們城裡來呢!


 


「那仗勢,嘿~」


 


我渾身一抖,推開懷中的小倌兒,撒腿往家跑。


 


我推開門大喊:


 


「姑姑,姑姑,大事不好了!


 


「蘊川他找來了!


 


「你快收拾一下,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眼前的畫面讓我如遭雷擊。


 


素錦姑姑倒在血泊裡,為我做的龍井酥灑了一地。


 


我的心仿佛被掏了個大洞,空洞又麻木地痛。


 


明明走之前,姑姑還笑著摸我的頭。


 


「傻丫頭,玩夠了早點回來吃龍井酥,今兒一早才摘的雨前茶。」


 


上蒼何其殘忍。


 


世上就隻有這一個對我好的人,老天都容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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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察看了傷口,是穿魂槍。


 


穿魂槍是千機門二長老,溯離的佩槍。


 


可蘊川早就在十年前替我報仇,滅了溯離滿門。


 


幾經尋找。


 


竟真的讓我找到溯離。


 


從追S他的人手裡搶過他。


 


我厲聲質問:


 


「你為什麼要S素錦姑姑?


 


「你為什麼還活著?


 


「你不是十年前已經被滅門了嗎?」


 


溯離驀地睜大雙眼。


 


「你說什麼,素錦S了!」


 


他兀自開始大笑,笑得血噴得滿地都是。


 


「我怎麼會S素錦!我……我愛了她一輩子啊!」


 


突然他一個激靈盯著我。


 


「你是曳華族的那個小女孩?」


 


我疑惑道:


 


「哪個小女孩,你認識我?」


 


他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裡竟然有一絲可憐。


 


「檀音,我早就聽說過你,景潤王蘊川身邊,為報全族大恩的第一女S手。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所謂的恩,是蘊川一手制造的。


 


「設計讓千機門S了曳華全族,再反手滅了千機門。


 


「隻為得到你的血,百年難遇的蒼護之血,延續他那天生該絕的狗命。」


 


我隻覺得渾身的血,全部直衝頭頂,幾乎失去理智。


 


「你在說什麼!


 


「蘊川S的我全族?」


 


溯離仿佛陷入了極痛苦的回憶。


 


「那場修羅慘劇裡,我偷偷救了素錦,素錦曾給我的假S藥,又讓我逃過一劫。


 


「我雖活著,卻生不如S,我曾親手屠她族人,素錦恨我入骨。


 


「她東躲西藏,可如今,還是被發現滅了口,嫁禍到我頭上。」


 


他又抬起頭看我,譏諷地笑。


 


「檀音,給全族仇人賣命獻血的這些年,滋味如何?」


 


17


 


我提刀來到蘊川面前。


 


幾月未見,他瘦了非常多,臉頰和眼窩都凹進去,看著十分虛弱。


 


想來這些日子,他過得並不好。


 


蘊川仿佛料到我會來,悲涼中還有一種解脫的快意。


 


他竭力維持住笑容,輕咳。


 


「你終於來了,阿音。


 


「和夢裡的無數次一樣,


 


「你終於,來取我的命了。」


 


我握著刀,心膽俱裂,隻覺得滔天的恨意幾乎將我撕碎。


 


「為什麼, 這樣對我?」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


 


「巫祝說,隻有你的血, 可以救我。


 


「她還說你身骨奇絕, 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S手。


 


「我為了求得你,在藥師谷外跪了七日,險些喪命, 族長也沒看我一眼。」


 


他急促地喘息。


 


「……是我的幕僚。


 


「他們眼看我就要活不過一個月了, 才出此下策。」


 


他幾近哽咽, 語氣悽絕。


 


「我明知你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 你若是知道真相,第一時間就是S我。


 


「可我這些年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對你的愛意越來越深。


 


「到最後,我隻能讓你討厭我, 逼你離開。


 


「你的身手, 當今世上已經無人可奈你何。


 


「可你卻不走,就那樣一直任由我欺負。


 


「直到逼你替嫁給我皇叔,我又下狠心娶沈依依, 我想, 這次終於可以逼走你了。


 


「可你竟然留下血書, 自絕了。」


 


片刻後, 他蒼白的臉上又染上了些許笑意。


 


「後來我知道你還活著, 那真是太好了。


 


「什麼血海深仇,我都不想管了。


 


「我隻想找回你。」


 


緩緩地, 那笑意又化為絕望。


 


「可我卻沒能找到你, 隻得到你搶走了溯離的消息。


 


「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忽地想起什麼,急切道:


 


「阿音,那些女人, 我一個都沒碰過。


 


「每次你在門外哭……我就在門內陪著你一起哭。」


 


我一刀砍在他身上。


 


他絲毫未躲。


 


「我們是你掌中的玩物嗎?


 


「當造物主的感覺就那麼好嗎?


 


「好到可以踐踏玩弄我全族的性命?


 


「百般折辱我的身體和感情?」


 


「……」


 


我每說一句話就砍他一刀, 卻避開致命處。


 


曳華族一百一十二條命, 整整一百一十二刀。


 


又補了我自己的一刀。


 


他終於斷了氣, 自始至終,沒有哼一聲。


 


隻那雙眼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愧疚和悽涼。


 


我心中湧起巨大的痛苦,再也無法克制, 排山倒海而來。


 


為這悲涼可笑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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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蘊川哥哥!


 


突然一道身影撲向蘊川血肉模糊的屍體。


 


是沈依依。


 


她流著淚抬頭看我,卻被我煉獄鬼煞般的神情, 嚇得一抖。


 


我刀光一凌, 她的臉瞬間被劃花。


 


她捂著臉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的臉。」


 


我冷冷道:


 


「憑我這張臉得到的偏愛和榮華,你如今也該還回來了。」


 


我一個一個找到當年參與滅族的幕僚。


 


每一個都是一百一十三刀, 一刀不少。


 


把他們的屍骨埋在藥師谷谷口。


 


讓他們日夜為自己的惡行贖罪。


 


我才不要活在恨裡。


 


讓蘊川把我的後半生也毀掉。


 


打開素錦姑姑留給我的醫書, 一封信落下來。


 


【傻丫頭,放下過去,開始新生活吧。


 


【你可知, 曳華族的祖先, 也曾是頂尖的S人者。】


 


三年後,素錦姑姑的醫館,再度開業。


 


「這館主真是傷風敗俗, 竟然讓小倌兒來做學徒。」


 


「小倌兒怎麼了?誰都有選擇命運的權利!


 


「再說了,你之前腿上的頑疾,難道不是那小倌兒給你治好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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