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先帶麗萍回去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她說著,埋進許平晏懷裡的頭抬起,淚流滿面,咬唇難堪。
地上的手電筒照亮了半條街,我清楚看到許平晏臉上又是心疼又是憐惜,動作輕柔地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轉頭,卻拉下臉衝我破口大罵。
「荊麗萍我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你本以為你就算再討厭書雅,也會有底線,可今天你差點就害S她了!」
「她是你親姐姐,剛剛還想幫你逃跑,你良心不會痛嗎,你如果有書雅一半善良,我和禮禮又怎麼會討厭你,還不都是你貪心偏執,自作自受。」
「我們的婚姻本來就是一場交易,我看在這些年的情份上才不想離婚讓你被人嘲笑,可你壞事做盡不知感恩,那就別怪我和你離婚了。」
「像你這麼惡毒的人,早晚不得好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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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晏說完,抱起荊書雅頭也不回地離開。
直到他們的影子都不見後,我撿起地上的木棍又給了男人一棒,這才松了口氣連忙報警。
街上空蕩蕩的。
許平晏忘了,懷著禮禮的那段時間,羊城也發生過類似的事,可不一樣的是,那時他擔心的是我,不管上班下班都一定要守著我一起,緊張得像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連白教授和謝廠長都曾笑他愛妻如命。
「麗萍我怕,要不我和白教授申請以後早點下班算了,不然我不安心。」
農資所和棉紡廠是兩個方向,不怪許平宴會有這個想法。
那時我們正是蜜裡調油的關系,聞言我嗔怪著瞪了她一眼,然後揣了把剪刀在褲子裡,他這才勉強放心。
時過境遷,他害怕荊書雅出事,卻也忘了我才是那個差點被欺負的人,被流氓拽紅的手臂此時還隱隱作痛。
可風聲漸大,我無人傾訴,也無人依靠。
第10章 10
回到旅館已經很晚了,我一夜無眠。
第二天卻起了個大早。
我打了離婚申請,回棉紡廠的家屬院找許平晏。
給我開門的是荊書雅。
她面色紅潤,睡眼蒙眬地給我開門,頓時眼睛一亮,上下打量。
「平宴去上班了,你來做什麼?」
我們尚且還沒離婚,她就已經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話裡話外都是得意。
她身後的禮禮聞聲跑了出來,正揉著眼困倦,卻在看到我的剎那面露警惕。
「你是個壞女人,我不會讓你趕書雅阿姨走的!」
禮禮力氣小,卻還是把我撞得踉跄,頂著一頭炸開的頭發站在荊書雅身前,充當護花使者,一字一句化作利劍扎進我心窩子。
許平晏工作忙,明明我照顧禮禮的時間更長,可為什麼他年歲漸長卻越發看不起我,反而隻會動動嘴皮子的許平晏和荊書雅卻深受他喜愛。
我弄不明白,此時看著禮禮,也沒了刨根問底的想法,我隻是蹲下,像往常哄他的每一刻那樣,聲音輕柔。
「禮禮,如果我和你爸爸分開,你想跟誰?」
「我要爸爸!」禮禮毫不猶豫,眉眼飛揚,「書雅阿姨好可憐的,我要和爸爸一起照顧書雅阿姨,你是壞媽媽,禮禮討厭你,才不要跟你玩哼。」
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聽到還是不免刺痛了一瞬。
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前世忍辱負重寄予厚望的孩子,早就變成了我最討厭的樣子。
心情毫無波瀾。
我想,我已經放下了。
起身時,荊書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摟著禮禮宣示主權,渾然不在意周圍鄰居似有若無的打量。
「對不起啊妹妹,你也看到了禮禮更喜歡我,也不是我想說你,可是你也該反省反省,明明你才是禮禮的親媽,可這孩子為什麼更討厭你呢?」
我沒回答,深深看了眼荊書雅:「你說得對,希望你之後還能笑得出來。」
從家屬院出來後,我去農資所找許平晏。
他比我想象中來得快,眼神陰霾。
「你來看我笑話?我不管你和白教授說了什麼讓他誤會,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我都不會原諒的,這婚離定了!」
「正巧,離婚申請我打好了,禮禮我不要,留給你,如果沒其他問題現在就可以去辦事處離婚。」
「什麼?!」許平晏瞳孔緊縮,眉頭緊鎖,四周安靜得隻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良久,他才冷笑著昂首挺胸。
「離就離,我忍你夠久了!」他眯著眼,聲音低沉,「以後你求我我都不會復合。」
辦事處的工作人員是給我開介紹信的同志,她衝我眨了眨眼,離婚申請當天就批了下來。
「放心吧荊同志,許同志和你離婚絕對是他的損失。」
離開前一天,我終於恢復單身。
還感受到了久違的善意。
手上的銀镯子閃閃發光,映得我眼窩處也晶瑩剔透。
奶奶,你看到了嗎?
許是卸下了心頭大事,這晚我睡得很好。
我夢到了前世,最後的夢境像面鏡子碎成無數塊,許平晏的臉,禮禮的臉,荊書雅和那些所謂親人的臉都在夢裡慢慢模糊。
醒來後,我提著行李辦了退宿。
踏上了奔赴濱城的火車。
屬於我的新生,要來了。
第11章 11
和麗萍離婚後,我始終覺得像在做夢。
我糾結了好久,她那麼愛我,怎麼舍得離開我,離開禮禮。
可她實在作惡多端。
書雅柔弱,下鄉多年受了多少苦,這本就是我們虧欠她的,何必樣樣都要和她爭搶?
是,銀镯子確實是奶奶親手交給麗萍的添妝,可那時候書雅不在,同為孫女,如果書雅在,她必定也能得到一隻銀镯子。
可惜,她回城晚,連奶奶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更不用說銀镯子了。
她哭得泣不成聲,滿心懊悔,拼命捶打胸口說自己不孝,可她始終沒有後悔當初替麗萍下鄉的決定。
她說:「麗萍是我親妹妹,我替她受點苦都是應該的。」
我是心疼的,書雅總是那麼善良,她當初能為了救我上學遲到,後來也能為了麗萍承擔責任,現在更是為了親情勸我好好對待麗萍。
所以我勸麗萍讓一讓她。
隻是一隻銀镯子,我可以給她買兩隻,三隻,無數隻。
隻要是她喜歡的。
可我不明白,她怎麼會變得那麼陌生。
我為了家庭和睦,替她道歉賠錢,讓她免於坐牢,又為了讓她能專心養病給她開了旅館房間,也沒讓禮禮去吵她。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因為吃醋就拖書雅下水。
那天要是我沒趕到,書雅會是什麼下場我想想都怕。
我氣急了,尤其是看到書雅難堪的表情,心尖猛地一顫,心裡沒來由得蹿上來一股邪火。
我為她做了那麼多,她究竟還想鬧到什麼時候?
我承認,離婚隻是想給她一個教訓。
我們結婚多年,又有禮禮,曾經對書雅的那點念想早就在這些年的相處中消散了。
書雅救了我,也幫了麗萍,我該對她好。
可麗萍是我的妻子,是我要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革命對象,我不願她越陷越深,最終變成道德敗壞的犯罪分子。
我糾結了好久,始終沒去找她。
可她竟然也毫無留戀,哪怕一句話都不肯和我多說。
直到白教授問起時,我才磨磨蹭蹭地走到她暫住的旅館。
可我沒想到,麗萍不見了!
我找遍了羊城,她常去的百貨大樓,國營飯店和公園都沒有她的人影,連嶽父嶽母都不知道她的行蹤。
我以為她在和我鬧性子,故意躲著我。
失魂落魄地回農資所上班時,白教授和我擦肩而過冷哼了一聲。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想到了這幾天他對我的不滿,脫口而出問他有沒有看到麗萍。
可問完我就後悔了。
白教授對麗萍印象極好,他如果知道我們離婚指不定要大發雷霆。
「現在想找麗萍了?晚了,你以為你和那個荊書雅眉來眼去的我們看不到是吧,我們不是瞎子,麗萍被你傷透了心,走了!」
「走,走去哪了?」聽到白教授的話我咽了口唾沫,突然緊張。
他斜著眼看我,冷笑道:「濱城。」
濱城?她去了濱城?
我接受不了,她怎麼可能會去濱城,我怎麼不知道?
我顧不上手頭的工作,跌跌撞撞地跑出農資所,闖進紡織廠質問謝廠長。
可他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我,一邊指揮工人生產,一邊回應,語氣聽不出喜怒,我卻腳底發涼,差點站不穩。
他說麗萍是自己答應要去濱城的,他說麗萍不會回來了。
我紅了眼,捂著臉蹲在地上,沒敢讓人看見我哭。
頭頂上謝廠長的聲音斷斷續續。
「你們住在家屬院,家裡那點事我還是聽說了的,我之前還好奇你們感情那麼好,麗萍怎麼舍得去濱城的,後來我才知道,是你小子變心了啊。」
「你和麗萍姐姐那點事我們都看在眼裡,也不怪她和你離婚離開羊城,她脾氣好,如果是我鐵定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呵。」
謝廠長銳利的言辭讓我身體一頓。
我想解釋,我對荊書雅從來沒有其他想法,我隻是想報恩,想替麗萍報恩。
可我抬頭,謝廠長已經走遠。
紡織廠的機器轟隆作響,我卻覺得世界安安靜靜的。
心口像被人挖了一塊似的,涼飕飕的。
第12章 12
回去的時候路過麗萍最後住過的旅館。
老板跑了出來塞給我一張紙條。
「這是我們打掃房間時那位荊同志落下的,你看看有沒有點線索。」
我剛想說不用了,卻在看到字條上熟悉的字跡時皺緊了眉,心頭疑慮叢生。
「你不知道吧,平宴是特意為了讓我養病才把你趕走的,不信的話現在可以回家屬院親眼看看。」
捏住字條的手不斷發抖,暗暗使勁險些把字條揉成一團。
腦中閃過荊書雅的音容笑貌。
那天麗萍提出離婚後,書雅惶恐不安,醒來後不顧身體病重就要收拾行李離開,她唯恐影響我和麗萍的關系,不僅勸我體諒,還替麗萍和我道歉。
她提著包,搖搖欲墜,咬住下唇強忍難受,戚戚然看我。
「是我太貪心了,你和麗萍才是一家人我本就不該住進來,結果惹惱了她,害你們夫妻吵架,對不起啊平宴。」
面對書雅我總是心軟,不單單是她當年不顧一切救了我,還有她為麗萍放棄留在城裡的機會,總讓我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