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玖,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親生妹妹一般,你犯了再多的錯,我都不會不管你。」


 


「我原想從太子手下救下你,帶你回邊關,便給你安排一個新身份,叫你遠離這皇宮是非。」


 


「可你怎麼能一錯再錯!你怎麼能變得如此惡毒!如此不知悔改!」


 


裴溯聲聲怒問,卻並不是真的要聽我的回答。


 


他最終輕輕笑了下,像是失望到終於要放棄了的嘆息:「是我錯了,我改變不了你。」


 


他目光逐漸堅定:「我再也不會對你抱有期望了。從今往後,你我之間的年少情誼……一刀兩斷!」


 


說完,裴溯再無猶豫,抱著沈若皖就進了內室。


 


我匍匐在地面上,有悲涼的水珠伴隨著血液一起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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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啊裴溯。


 


我也是這麼想的呢。


 


10


 


最後我也沒有回頭看他們。


 


隻是踉跄著起身,一步一步上前撿起了那把被裴溯毫不猶豫扔下的長劍。


 


他早就忘了,這柄劍是爹爹早年送給他的。


 


願他君子如劍,以清白立世間。


 


那時我們還是兩小無猜的孩童。


 


裴溯舉不動劍,便緊緊抱在懷裡,然後鄭重地說:「沈伯伯放心,將來我也要像您一樣,用這把劍上陣S敵!也用這把劍保護沈妹妹!」


 


爹爹大笑:「好小子!那你可要握緊這把劍!」


 


那一年裴溯八歲,說出了他後來年少成名時再次提及,然後被人不斷追溯、反復贊嘆的一句話:「沈伯伯放心!手既執劍,當不S不棄!」


 


那時候我隻有六歲,坐在藤椅上,甩著腿看他們。


 


隻覺得這句話好生奇怪。


 


我的裴溯哥哥,他即便沒有劍,也把我保護得很好啊。


 


學堂的小孩子們總是要搶走爹爹與娘親從邊關給我寄回來的小玩意兒。


 


我孤立無援,無措地掉眼淚。


 


是裴溯哥哥一個一個替我「討回公道」。


 


也是裴溯哥哥教我,委屈是不能忍的。


 


實在不行就向他告狀,他是我永遠的兄長。


 


那些我不想告訴嬤嬤們,也不願寫在信中叫爹娘擔憂的事情,都可以毫無保留地和他說。


 


而他會認真聽我說的每一句話,會教我每一個苦惱的問題怎麼解決。


 


裴溯啊,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兄長呢。


 


後來裴溯確實做到了他所承諾的。


 


他成了爹爹故去後的下一任大將軍,也保護了沈妹妹。


 


隻不過那個沈妹妹不再是我,而是沈若皖。


 


他不再認真聽我說的話了,他所有的耐心與信任,都給了另一個妹妹。


 


千帆過境,我才明白原來那句話並不奇怪。


 


保護他人的能力,要建立在手中擁有武器的基礎上。


 


我不能永遠得人保護。


 


我也沒有武器,所以我挨打。


 


男孩子們早在八歲就已經懂得的道理,我要流過這麼多血,才在十五歲的年紀明白。


 


沒關系。


 


也不晚的。


 


現在我也擁有「武器」了,我會好好保護我自己。


 


我擦了擦劍上的灰塵,舉劍指向想要衝上來將我拿下的裴家軍。


 


領頭的人見狀停下腳步:「賤人!你傷了沈姑娘,罪該萬S!莫要再反抗!」


 


11


 


我有些疑惑:「你竟也認識沈若皖?」


 


領頭人似乎受了侮辱:「呸!你也配提沈姑娘的名字!沈姑娘年年在城隍廟施粥,如菩薩般善良,誰人不知她!」


 


有人出言應和:「我還受過沈姑娘恩惠呢!」


 


「是啊,那可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啊。」


 


我忍不住放聲大笑。


 


這個世界隨便一個人,都愛著沈若皖。


 


愛到不會去思考,她施粥用的是我沈府的銀錢。


 


那銀錢是我在雙親過世後,每年用心打理才掙下的。


 


她在簇擁中安然無恙,能維持白衣翩翩的美麗,是沈府全族之命換來的國都秩序安穩,是我怕她出事一直安排讓人去保護。


 


他們隻覺得她受委屈了,爭先恐後都要守衛她。


 


「可是在今夜我給她灌下春藥之前,她到底受過什麼傷害?」


 


需要通過汙蔑我的清白、踐踏我的尊嚴、貶低我的人格來保護她呢?


 


領頭的人對我的問題哈哈大笑:「賤人!被戳到痛處了?原來你也想要大家的愛戴與保護啊,哈哈哈哈。」


 


「可沈姑娘是皎皎明月,是盛世明珠!而你如此惡毒,你也配!」


 


我不再問了,也不再反駁領頭之人的話。


 


我若質問,便是嫉妒。


 


我若辯解,便是不知悔改。


 


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她是世界的主角,而我隻是萬千配角之一罷了。


 


我肆意笑著,血液滑落我的眼睑、我的唇角。


 


眾人一時間被我癲狂的神色嚇到,不敢上前。


 


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斂了神色,將劍立於身前。


 


「我是太子欽點的罪犯,要處置我,也輪不到你們!去叫太子來!」


 


領頭人嘲諷呵斥:「我這就去請太子!太子對沈姑娘一往情深,此次你再難逃一S!」


 


我從容地席地坐下。


 


夜風狂亂地吹起我散落的長發。


 


而我身前是S氣騰騰的軍隊。


 


「去吧,我就在此地,且等太子來S我!」


 


12


 


領頭的人去了許久,我就靜靜坐在夜風中。


 


明月高懸,星辰羅布。


 


裡屋內偶爾傳來細微的旖旎聲,讓在場的人更加焦躁了。


 


他們想不通,為何我還能如此淡定自若。


 


有些人終是等不住了,想要衝上來。


 


我朗聲道:「你們不能S我,最好也別碰我。」


 


前頭幾人停下腳步,像是給自己打氣一樣:「斬你人頭不過是早晚的事!我們提前拿下你,太子殿下也會認同的。」


 


「就是!」


 


我搖頭:「最好不要這樣啊。」


 


「因為我仍舊會是太子妃的。」


 


就像驗證我的話一樣,寂靜的深夜裡,響起了有序的馬蹄聲。


 


那是刻意訓練過的軍隊才會有的聲音。


 


京城重地,除了裴溯作為大將軍能帶一小隊人入京外,便隻有皇城裡的御林軍了。


 


因此眾人都以為是太子來了,驚喜地回頭看去。


 


隻見領頭而來的人身著蟒袍,向我奔來。


 


裴溯手下的將領笑了:「呵呵,誰人不知,太子已經與你退婚。小賤人,還以為自己會有救兵呢?」


 


我也笑了:「是麼?你再仔細看看。」


 


隨著距離的拉近,赤馬上的人逐漸清晰了面容,卻不是那個眾人以為的太子。


 


那是一張同樣年輕、俊朗的臉龐。


 


他從沈府大門直衝而入,幾步走到我面前,然後低下頭,伸手摸了摸我的發髻說道:「我來晚了。」


 


剛剛還嘲笑我的將領大驚失色。


 


看啊,誰說隻有女主角會被營救。


 


配角與配角之間,也可以相互救贖。


 


13


 


謝遲騎馬帶著我向皇宮奔去。


 


我緊緊抓著他的衣袖:「沒事,我不痛,不要慢下來!」


 


於是我們一路疾馳到天德門。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和密密麻麻的箭矢。


 


謝遲想遮住我的眼睛,我穩穩地拉下他的手。


 


抬眼向唯一的活口看去。


 


謝宸被壓著跪倒在血水之中。


 


旁邊是胸口插著劍,已經沒了生氣的十皇子。


 


我們不比太子有權,也不比十皇子有勢。


 


能夠偷偷集結在洛縣的也不過隻有五百多人。


 


唯一能做的,便是挑起鷸蚌相爭,再出精銳以得利。


 


我走到謝宸面前,低頭看他:「後悔嗎?」


 


「你為了沈若皖遲遲不願娶妻納妾,得罪世家,為了讓沈若皖有資格成為太子妃,又大肆打壓貴族,失了太多人心。若不是如此,十皇子不會有與你相爭之力。」


 


「謝宸,你後悔嗎?」


 


我大抵有些明白,為什麼他們總喜歡問人後不後悔了。


 


對手臨S前的懺悔,是會讓人心情愉悅的。


 


謝宸掙扎著抬頭:「孤絕不會後悔!你沒有心,你不懂愛人的滋味!」


 


我點點頭,也並不惱:「那我便高看你一眼。不過都無所謂了。」


 


我舉起一路都未曾放下的劍。


 


謝宸眼裡終於露出不甘。


 


沒人會不在意生S。


 


「你不能S孤!孤可以告訴你個秘密!」


 


謝宸滿身狼狽,卻依然帶著皇室的高傲,他仰著頭顱嘲諷地看著我:「隻要你不S我,孤便告訴你……其實若皖是……唔……你……唔……」


 


我沒有絲毫猶豫,一擊斃命。


 


秘密?


 


我不在乎。


 


天空響起一道驚雷。


 


謝遲隨即朗聲高呼:「十皇子毒S陛下!妄圖逼宮!太子奮力抵抗,以身殉國!」


 


大家很快跟著喊起來:「十皇子毒S陛下,妄圖逼宮!太子奮力抵抗,以身殉國!」


 


「十皇子毒S陛下,妄圖逼宮!太子奮力抵抗,以身殉國!」


 


不消片刻,這聲響便傳出了皇宮,伴隨著諾大的雨聲,傳進了都城的每一戶人家。


 


劍已S敵,我便松開了手,那把劍留在了太子身上。


 


謝遲上前擁住了我顫顫巍巍的身體。


 


我依靠著他,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將手中藏著的煙筒扔在了血水之中。


 


不需要啟動備案了。


 


暗處等候了一夜也不曾見到信號的李聿悄悄領人退了下去。


 


他比他的父親李重更沉穩,即便宮內沸反盈天,也不曾妄動。


 


我聽著雨聲和謝遲的心跳聲,輕輕說道:「謝遲,現在你不用做太子了。」


 


謝遲用力地抱緊了我:「那麼,你願意成為我的皇後麼?」


 


煙筒浸潤在水中,大雨滂沱,明早打掃戰場的人再也不會發現它的存在。


 


我笑著回應:「當然。」


 


14


 


天德門一役,讓整個霖國變了天。


 


裴溯再見到我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他午時便已經到皇宮,偏執地堅持了許久,我才讓人將他放了進來。


 


這是第一次,我坐在主位上,看下面的他。


 


可他見到我,卻是久久無言。


 


我無意去分辨裴溯滿是血絲的眼裡到底是什麼情緒。


 


直言問道:「裴將軍,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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