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甚至,妄想渡魔為佛。


沈倦大約也想起那次的吵架,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默認了。


 


以為他依然想帶著我一起S。


 


卻聽見他低聲道歉:“對不起。”


 


“你想活著,沒有錯。”


 


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願意為你S,但我不願意跟你一起引頸就戮。”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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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起,沈倦開始跟我一同批閱奏疏。


 


我們都沒有經驗,臣子們又忠奸難辨,如山的奏疏好像永遠也看不完。


 


於是,我想到了宮裡那群吃白飯的娘娘們。


 


憑什麼我們累S累活,飯都吃不了幾口,她們卻睡到日上三竿,整日享受珍馐百味?


 


沈倦聽了我的提議,思索了一番才說:“我去挑一挑,不是所有人都能用。”


 


當晚,沈倦帶回十幾個戰戰兢兢的娘娘,其中居然還包括除夕宴被推出來的三個。


 


“淑妃娘娘、德妃娘娘,你們把奏疏分一分,滿篇馬屁廢話的放在左邊,剩餘的放在右邊。”


 


“昭儀娘娘、昭容娘娘,你們把右邊的分一分,凡涉及災情的,直接送呈給陛下,剩下的放在那個匣子裡。”


 


“李美人、張美人,你們把匣子裡的分一分,農事、軍務、稅收、官員轉遷……”


 


……


 


娘娘們都很配合。


 


而且,沒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直到沈倦離開大殿,淑妃娘娘才小聲問我,這樣算不算後宮幹政、牝雞司晨。


 


“娘娘害怕被臣子們口誅筆伐?”


 


淑妃點頭,其餘娘娘們也紛紛望著我,眼裡充滿了不安。


 


我下意識想說,誰敢反對,沈倦就S誰。


 


但話未出口便覺出不對。


 


我有心讓沈倦做一個好皇帝,自然不可能鼓勵他S人。


 


“口誅筆伐之所以可怕,是因為被罵的人,除了S,再沒有別的出路。”


 


“可呂後不是被罵S的,司馬遷還給她寫了帝王本紀;東漢亦有六後臨朝,其中以和熹皇後鄧綏為最。”


 


“隻要我們擁有權力,人言根本撼動不了我們。”


 


14


 


掌權並非靠一方玉璽。


 


我鼓勵娘娘們,也是想借此獲得她們母家的支持。


 


一切欣欣向榮,可沈倦又開始S人了。


 


幾十個宮妃齊齊掛在宮牆之外,臣子們怒罵皇帝殘暴。


 


和我一起批奏疏的娘娘們戰戰兢兢、魂不附體。


 


“你明明已經改好了,為什麼又要濫S?”


 


“改?謝纏,你從來就沒有認識過真正的我。”


 


沈倦滿眼癲狂,陌生極了。


 


“你可知崖州的屍體幾日腐爛?你可知哪截人骨可以磨成刀,S人性命?”


 


“你可知……‘娘’是什麼味道?”


 


一顆碎星從他眼中滑落。


 


“你記憶裡單純美好的少年,從來都隻是我的偽裝。”


 


“我是波旬轉世,不見血,不心安。”


 


他冷漠地撞開我。


 


一步一步,踩碎我所有的妄想。


 


他說過的話在我腦海中叫囂。


 


“謝纏,你救不了我。”


 


沈倦終究沒有對批奏疏的娘娘們動手,而是將刀鋒指向了朝臣。


 


隨著一顆顆頭顱滾落,沈倦囂張地宣告,要S盡所有不聽話的人。


 


邊境戰報打亂了沈倦的屠S計劃。


 


他披上戰甲,帶走了大梁所有的兵力。


 


那日,我正好和娘娘們見她們的娘家人,努力說服他們成為保皇黨。


 


“其實隻要陛下活著回來,亂臣賊子們都不敢輕舉妄動。”


 


我這才知道,沈倦親徵了。


 


沒有一個人告訴我,說明沈倦下了命令,單獨對我一個人封鎖消息。


 


我心中不安,騎著快馬追出城去。


 


直到天黑也沒看見大軍的影子。


 


心裡一個聲音在說:這次,他徹底把你拋棄了。


 


15


 


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在等軍報。


 


滿朝也在等。


 


有人盼著沈倦打勝仗,能一雪國恥。


 


有人盼著沈倦被SS,好謀朝篡位。


 


戰場上的沈倦像一條瘋狗,每一場戰役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北燕大軍節節敗退。


 


大梁軍卒士氣高昂。


 


可我翻遍了戰報,卻沒有找到一個字寫明沈倦的具體情況。


 


他有沒有受傷,身邊有沒有刺客,是否誤入敵人的陷阱……


 


我全都不知道。


 


四個月以後,最後一封捷報傳來。


 


北燕帝已被沈倦斬首,北燕宗室與朝臣俯首投降。


 


這是個好消息,可娘娘們卻如坐針毡。


 


“謝姑娘,你給陛下寫一封信,求陛下饒過我父親吧?”


 


“謝姑娘,我哥哥也是無心之失,真的沒有對陛下不敬……”


 


娘娘們從宮外得到消息,有人密告她們的親眷。


 


聽說密信送到沈倦跟前時,他正在犒軍。


 


讀完後,沈倦S了送信的人,並揚言回到京中,要S光密信裡提到的人。


 


我給沈倦寫了十幾封信,封封石沉大海。


 


沈倦在北燕皇都大宴軍卒,大梁朝臣們日日摸著脖子,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日。


 


娘娘們的親眷找到我,向我痛陳利害。


 


“陛下勇武,一雪國恥本是國之幸事,奈何嗜S成性,非治國明主。祈願姑娘為天下蒼生計,斬妖除魔,還百姓盛世清明。”


 


“你們想讓我去弑君?我可不學荊轲。”


 


“臣等願追隨姑娘,女主江山。”


 


這些人為了保命,迫不及待將我推出來,成為S向沈倦的利劍。


 


16


 


我帶著各個家族的部曲,沈倦領著剛剛滅了北燕的大軍。


 


第一戰,我方潰不成軍。


 


我成了俘虜。


 


臣子們搖尾乞憐,稱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是我要謀奪江山。


 


妄圖借此轉移沈倦的怒火。


 


營帳中,沈倦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不知在思索什麼。


 


“你可有受傷?”我問。


 


沈倦的眼神驟然渙散。


 


半晌,他輕笑著別開臉,不肯讓我看見他眼裡一閃而過的脆弱。


 


“我以為,你第一句話會求我饒恕那些逆賊!”


 


“我日日看戰報,幾乎把每個字都拆開,就想知道你是否安好。”


 


沈倦驀地閉上眼,一口一口吸著冷氣,試圖平復心緒。


 


再睜眼,卻什麼也沒壓住,滿身驚濤駭浪朝我壓來。


 


“謝纏,你到底想做什麼?你一向把那些賤命看得比我重要,你就應該順勢刺S我,成為天下臣民的救星!”


 


帳中隻有我和沈倦兩人。


 


我知道他想S。


 


也知道他不會反抗。


 


他故意放話,要S那些臣子,就是為了讓娘娘們全都來依附我。


 


他說過,隻有我可以SS他。


 


桌上那柄匕首,就是他為我準備的武器。


 


我將匕首放進沈倦的手中,握著他的腕,舉在我脖頸邊。


 


“我說過,我願意為你S。”


 


“如果你要做魔羅波旬,我就是你座下的夜叉。你若腐爛為泥,我亦折枝覆土,沉淪之路,你我同行。”


 


沈倦定定地看著我,目光幾乎刺破我的皮囊,剖開我的心魂。


 


可他依舊不確定。


 


“你竟肯割舍這數月艱辛?拋卻你拯救大梁的宏願?”


 


“舍不得。”


 


沈倦自嘲地笑出聲來,仿佛在說:果然如此。


 


“可我更舍不下你。”


 


“你活著,我幫你治國;你S了,我為你殉葬。”


 


17


 


哐當!


 


沈倦驀地丟了匕首,痛苦而蒼涼。


 


“謝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看似把生S交給我,卻是用你自己的命威脅……”


 


他話未說完,我直接抱住了他。


 


我承認,我算計了他唯一的仁慈。


 


可我說要陪他S,是真心的。


 


沈倦驟然沉默,也抬起手臂將我箍在懷裡。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擁抱過了。


 


“阿纏……”


 


他喑啞地呼喚著。


 


我亦哽咽不能言。


 


他解開衣衫,露出滿身的傷疤。


 


他不肯讓任何人觸碰他的身體,就連軍醫也不行。


 


許多傷口已經腐爛,化膿。


 


就算無人刺S,他也會S於渾身潰爛。


 


他已是強弩之末。


 


我突然後怕。


 


如果我沒有答應成為臣子們的棋子,如果我固守宮中等著沈倦回來,可能就錯過了救他的最佳時機。


 


“阿纏,從現在起,我把我的命交給你。”


 


“你可以救我,也可以S我。”


 


強烈的酸楚湧上心頭,眼淚砸在了沈倦的肩上。


 


他倏然轉過臉來。


 


“不疼的,一點都不疼。”


 


我幫他剜去腐肉、撒上金瘡藥、裹好傷口,盼著所有的傷口早日長好。


 


可我望向沈倦的眼睛時,卻發現,我或許一輩子也無法讓他心裡的傷口愈合。


 


我逼他陪我一起活,究竟是對還是錯?


 


沒有答案。


 


我甚至不敢問他。


 


回到皇宮,沈倦居然沒有S人。


 


娘娘們總是趁沈倦不在時來找我,替她們的家人求情,而我,不再力諫君王。


 


“那我們該怎麼辦?”


 


“娘娘可以自己去求陛下。”


 


“可是……”


 


話音未落,沈倦一出現,娘娘便立刻低頭如鹌鹑,慌忙告罪離去。


 


沈倦自嘲地說:“我如鬼剎,給她們十個膽子,也不敢來求我。”


 


“仙與鬼,人心而已。你總把自己說得十惡不赦,可對我而言,你是上天派來幫我復仇、護我周全的謫仙,是世上最好的人。”


 


沈倦不自在地轉過身去,耳朵尖悄悄泛紅。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明白了。


 


對也好,錯也罷,隻要他能體會到更多的美好,就不算煎熬歲月。


 


18


 


盛夏荷花盛開的時節,我做了皇後。


 


與沈倦一起,二聖臨朝。


 


娘娘們改封為女官,繼續在內朝供職。


 


她們嘗到了權柄的滋味,已不再像從前一樣仰望父兄,有時因政見不同,她們還會與父兄爭辯。


 


每每此時,男人們總是會痛心疾首地惋嘆——女子誤國。


 


而她們已經學會了跳出女人的身份,反唇相譏。


 


“誤國與否,端看百姓是否富足、軍馬是否強盛、邊境是否安寧,不是你等一頂帽子扣下來,說誤就誤的!”


 


“既拿不出更好的政見,安心聽著便是,若隻以男女論對錯,不過是狺狺狂吠!”


 


我改良的新織機,全面推廣,百姓產出了更多的綾羅綢緞,被商人帶去西域,又為大梁帶回許多香料與菜蔬。


 


又過了兩年,沈倦連朝也不上了,整日在御花園養荷花。


 


外面都在傳:我野心勃勃,架空了皇帝。


 


沈倦氣得專程出宮,帶回十幾個造謠生事的禍首,當眾斬首。


 


短暫塵封的記憶被喚醒,臣民們赫然想起,他們的君王曾經是多麼殘暴。


 


漸漸開始祈禱沈倦不要出現。


 


我S於五十七歲的盛夏。


 


那年荷花開得特別好,沈倦摘了許多放在我的床頭,問我像不像少年時,那個明月皎皎的夜晚。


 


我抓著他粗糙的手,透過那雙深情的眸子,看見了當年赤忱的少年。


 


如果一切停留在那個時候就好了。


 


“對不起……”


 


我又想起了當年逼沈倦活下去的時候。


 


我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自私。


 


沈倦輕易看穿了我的心。


 


他撫了撫我的頭發,溫柔地說:


 


“是我該謝謝你,若是沒有你,我已將自己困S在繭中,又豈知山河遼闊壯麗,人間無所不容?那時,我隻覺自己竟無立錐之地,可後來我才知道,天地任我踏足。”


 


我分不清他是真心,還是為了讓我走得安穩。


 


我隻知道,他送我入陵後,為我殉葬了。


 


奈何橋上,他追上我,竟是少年時的模樣。


 


真好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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