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狐疑地試探,「她都刺傷了大人,還能做續弦?」
我將宴請的帖子遞給她,「已經查明,是有人故意在她的香爐裡放了不幹淨的東西,才會這樣,夫君大度不計較,她如今伺候在婆母跟前,隻要討了婆母歡心,自然是能做的。」
她抿唇,眼裡閃過怨恨,我說道,「這是賞花宴的帖子,屆時京中不曾婚配的小姐公子都會去,一會兒我帶你去選赴宴的羅裙首飾,至於相看到哪家公子,全看你了,婆母已經認了你做幹女兒,有這層身份在,除了王公貴族,你想嫁誰我都能替你去說說看。」
她握住帖子,難藏雀躍,「多謝姐姐,我若嫁得好了,一定不會忘了姐姐大恩大德,日後也一定會照拂侄子侄女。」
一整天,我陪她幾乎逛完了京中有名的商鋪,為她選購了無數華貴衣料,釵環香粉。
赴宴那日,我將她打扮得豔冠群芳,她無比滿意。
尤其是在看見赴宴的小姐們都沒有她姿容出色後,更加得意。
坐在主座下首的錦衣男子原本無趣地飲酒,在看見二妹後,驚豔地抬起了眸,手裡的酒液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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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知道,成了。
08
陸淮與謝雩是多年的S對頭,他與謝雩一樣,出身公卿世家,自小就是神童。
科舉後,與謝雩並列第一,最終因為他比謝雩貌美,得了探花郎美譽。
兩人為官多年,互不相讓,他應當是謝雩入內閣的最大對手。
比起謝雩的克己復禮,陸淮便顯得像色中餓鬼了。
他愛美人,更愛折磨美人。
陸府後院的枯井中,不知S了多少平民家的貌美女子。
也不知,我這心狠手辣的二妹對上他,究竟是誰技高一籌。
一個月後,二妹害臊地敲響了我的房門,要我為她和陸淮訂婚。
我沉聲道,「謝家和陸家交惡已久,你要嫁給誰都可以,獨獨不能是陸淮。」
二妹臉頰的紅潤消退,「我隻想嫁給他,我已經和他定了終身了。」
「混賬!」我怒不可遏,「既如此,那就讓他三媒六聘到謝家來提親,他既然和你定了終生,為何到現在還不來求娶你!難不成還要你上趕著嗎?!」
二妹看了一眼我,「我這就去和她說。」
望著她欣喜充滿期待的背影,我笑著罵了聲蠢貨。
此去,她得到的可不是什麼如意郎君,而是徹頭徹尾的羞辱。
陸淮對她上心,一是因為她的美貌,二是可以羞辱到謝雩。
畢竟如今二妹可是國公府的小姐。
茶樓裡,二妹剛和陸淮說完自己有孕要他早日上門迎娶的話後,陸淮就得逞地笑了出來。
「我是不會娶你的,我陸家怎麼會和謝家結親呢。」
二妹臉色慘白,「你什麼意思?」
陸淮興奮地搖著扇子,「你快去告訴謝雩你有了我的孩子,快去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他怒火攻心的模樣了。」
二妹本就聰明,瞬間就想明白了陸淮接近她的目的,氣得和他廝打起來。
而與此同時,家中謝雩和我兒子女兒同時吐血,昏迷不醒。
望著我一雙兒女小臉煞白的模樣,我眼淚止不住落了下來。
這局棋下到如今,終於可以收尾了。
我的孩子們,日後也不用再受一丁點的罪了。
往後,都是坦途。
09
太醫為謝雩和我孩子把完脈後,額上冷汗涔涔。
「世子和小小姐中毒頗深,要調理半年才能將毒素逼出,還好發現得及時,否則恐怕有性命之憂。」
「至於大人……」
太醫擦了把汗,「大人身上的毒和世子身上一模一樣,卻要重許多,尤其是大人曾中過劇烈的催情香,那催情香的藥物與這毒素相生,這日後,日後……」
他吞吞吐吐,婆母急道,「日後如何?!你倒是說啊!」
「日後怕是再難有子嗣啊!」
婆母雙眼翻白,差點暈過去,「我孫子,那我孫子呢!難道我們謝家要斷子絕孫嗎?!」
「小世子無事,調理半年就好。」
婆母氣怒之下,險些將三妹打S,又在二妹的房中的香囊裡搜出了父子三人身上的慢毒。
婆母徹底喪失理智,在二妹回來時,直接讓人將她捆了起來,扇了幾巴掌解氣後要把她送官。
二妹一怒之下喊道,「我已經是陸家的人了,你憑什麼打我!我現在肚子裡已經有了陸淮的孩子!」
婆母將香囊丟給她,含恨問道,「那這個香囊也是陸淮送你的了?」
「是又如何!」
「不如何,你等S吧!」
我的手段並不高明,甚至漏洞百出,可我在賭,我賭此事涉及陸淮,謝雩即使是用盡辦法也會坐實陸淮的罪名。
這是我送到他手裡的把柄,他一定會用,整件事隻有將錯就錯才能將利益最大化。
他是個聰明人,他是個天生的政客,他向來會權衡利弊。
他會全部的事情都栽在陸淮頭上,定陸淮釘S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的兩個妹妹也會是陸淮的同黨,二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據。
孩子服下宋管家開的藥,配合扎完針後,吐出毒血,好得差不多了。
至於謝雩身上的毒素,隨他去好了。
整整半年,謝雩不曾與我碰面,隻是宿在書房。
他才智近妖,隨著陸淮案結案當天,他也徹底摸清了我在整場局裡扮演的角色。
那夜,我與他在庭院裡小酌,我所剩下的日子已經沒有了。
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婆母自從知道謝雩無法再有子嗣後,便將家裡僅剩的兩個孩子看得比命還重要,尤其是我的兒子。
這可是她們謝家唯一的根了,她指著傳宗接代呢。
真是可笑極了。
我望著謝雩,短短半年沒見,他依舊風華正茂,甚至因為陸淮的倒臺,他提前進入內閣,成為最年輕的內閣大臣。
這教他如何不得意呢?
「昭昭,你就不怕,我也把你抓到詔獄裡去嗎?」
他笑著恐嚇我,猶如我剛嫁進謝家,夜裡一起回房時,他總是嚇我院子裡有小蛇。
我害怕地朝他懷裡躲,他一臉嚴肅地將我打橫抱起,「不怕,我抱你走。」
等到了房中,瞧見他含笑的眉眼,我才知自己受騙,氣得擰他。
我才恍然,七年,原來並不久。
我朝他笑,「你不會的,因為我是謝夫人啊,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可能會讓我在家中神不知鬼不覺地S了,卻怎麼都不會讓我背負不好的罪名而S,因為,我也是你的面子啊。」
他摩挲杯沿,黑眸泛起漣漪,「是啊,砒霜都下到你的碗裡了,我卻後悔了,又打翻了碗,昭昭,我突然發現我並不想要你S,即使我恨不得掐S你。」
「你真的好笨,你知道嗎?」他無奈地笑出了聲,「你的算計你的手段真是處處都是漏洞,我為了讓你那些不合理的行為合理化,真是愁白了我的頭發。」
我哎了聲,忍不住笑了出來,「沒辦法啊,我也是第一次作惡,總是不嫻熟的,好在,我足夠了解你,比起自己費盡心機,我更喜歡拉你下水讓你善後,誰讓你聰明呢。」
他搖了搖頭,「我不如你啊,昭昭,算計人心總是最厲害的,我再聰明,不也輸給了你嗎?」
我冷冷地笑了聲,「不是我,是你的傲慢,謝雩,你不該看不起我的,但我們扯平了,因為你也很蠢,我也看不起你。」
他眼波溫柔,「隻是傲慢嗎?」
「還有愛啊,昭昭。」
可我已經聽不見了,我伏在冰冷的石桌上,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10
謝雩極少飲酒,因為喝醉誤事。
謝雩也不愛女色,因為家中妻子已經足夠讓他滿意。
他與沈昭的婚事定得早,是沈昭母親在時所定,那時,沈昭的外祖還是威名遠播的鎮遠大將軍。
這樁婚事,該是門當戶對的。
謝雩並不喜歡那時候的沈昭,小小的一個姑娘,卻跋扈得很,他的小廝不過弄壞了她的風箏,便被她大聲責罵。
這樣的女子,長大了,豈不是悍婦。
小小的謝雩一直琢磨著退婚。
直到沈家生變,沈昭母親突然離世,她外祖也昏迷不醒,父親被貶官。
他隨父親前去吊唁,曾經站在紅梅下紅衣如火的驕縱小姐,如今白衣素裹,眼含清淚。
曾經本想送出去的訂婚信物,此刻卻被謝雩捏得手指泛白。
他突然覺得,比起如今的安靜,他更喜歡跋扈一些的她。
那是謝雩第一次隱隱約約知道什麼叫責任。
父親說,他考了功名,就該娶妻了。
可書院的時間太久,久到他長大成人,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未婚妻是何模樣。
他回京後,調查了她這些年的近況,心口又冷又疼。
那樣乖張的小姑娘竟被繼母折磨得唯唯諾諾蠢笨不堪。
母親不止一次說退婚,就連恩師也這樣說。
他們將所有的利益攤開,告訴他,這樁婚事百害無一利。
他便找這樁婚事的利,說服母親和恩師。
卻不曾想到,他的話說服了恩師與母親,卻讓原本與他恩愛的妻子徹底離心。
沈昭就像是一杯溫水,一團棉花,時時讓他無力。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妻子乖順膽小,甚至懦弱愚蠢,可他不在乎。
他想他會好好養她的,再讓她變成從前那個驕縱的大小姐。
可事與願違,在與他成婚的這幾年裡,她是越發賢惠越發大度越發的無所謂。
這不是他想要的。
摯友登基後,派他去青州治理水患,朝中已經有幾位官員葬身魚腹,他此去也是兇多吉少。
恰好那夜她問自己,若她去世,他該如何。
他與她將事實攤開講,更多的是想說,若他不幸落難,S在青州,她也該另嫁才是。
他其實並不良善,甚至自私,銷金窟裡長大的少爺,見慣做小伏低拜高踩低,在他眼裡,什麼都沒有利益重要。
可面對沈昭,他冰冷的心總會軟上幾分,也願意為她計一計利益。
誰成想啊,他兢兢業業半生,在官場上謹小慎微,辦事滴水不漏,卻被看起來無害蠢笨的妻子算計得沒有退路。
怎麼會被她算計得這麼準。
她將路攤開, 拋出他最想要的誘餌陸淮,讓他即使知道前面萬丈深淵,稍微行差踏錯, 就會萬劫不復, 也不得不一試。
因為這個誘餌對他這個將仕途視作一切的賭徒來說,實在是無法拒絕。
他的妻子竟然這樣了解他,了解他的卑劣, 了解他的陰暗, 了解他的冷漠無情、貪婪虛偽。
可他卻對妻子一無所知。
他隻記得她弱小愛哭,離不開他。
到最後才發現,原來是他離不開她。
謝雩在將整個案件圓成天衣無縫的過程裡,不止一次被沈昭氣笑。
每一步都有破綻, 每一步都是兵行險招,卻每一次都拿捏對了人性的欲望和膽怯。
他氣得不止一次想神不知鬼不覺地S了她。
每一次都心軟。
他不知道是為什麼,但總之,他想和她過下去。
可沈昭已經不想和他過了。
沈昭S了, S於絕症, S在他的面前。
婆母紅著眼憎惡地瞪著我,「你瞧你嫁得多好,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愛你愛到連娘都不要了。」
「到是」刺眼的日光將院裡的紅梅照耀得泛出晶瑩, 滿地雪白,是她最愛的冬日盛景,紅梅覆雪。
謝雩哭不出來, 他有些怨恨沈昭。
如今最後的疑問也隨著沈昭的S揭開。
她為了孩子的以後機關算盡, 卻從來沒有信任過他。
她從來沒有信任過他。
憤怒比悲傷更讓謝雩絕望。
他自認為七年的夫妻,他潔身自好足以讓沈昭安心, 可她從來都沒有信任過他!
文和三年, 陛下薨,謝雩已經致仕,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名垂青史。
他的一條腿在治水時摔斷,腰也因為救落水的孩童重傷,他不眠不休,在青州十年, 才將年年衝毀堤壩的洪流徹底堵住。
他是謝青天, 是本朝最年輕的內閣首輔, 也是因為傷病最早致仕的官員。
女兒嫁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兒子娶妻也入了官場, 後院裡,隻有謝雩和滿園的紅梅。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謝雩坐在廊下, 望著撲騰飛起的鳥雀, 呵呵地笑。
他老了,也快S了。
兒子在隔間與好友慶賀冬日的第一場雪, 幾位學士爭相唱起祝酒詞。
「把酒祝東風, 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知與誰同?
謝雩眼裡沁出淚。
他記得這樣清楚, 他已經有二十三年不曾和沈昭賞過雪後紅梅了。
是啊,明年的花會更好。
到時候,昭昭就會陪他看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