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君的白月光在敵軍手上。


 


他不顧黎民百姓,打開城門。


 


父兄為了保護百姓,寧S不降,滿門殉國。


 


暴雨中,我爬上屍骨堆,卻隻找到七歲侄兒的頭顱。


 


「冬郎,你等著姑姑。」


 


「我定將仇人千刀萬剐,拿他們的血肉來祭奠你們。」


 


1


 


我抱著侄兒的頭顱回到家,府中卻掛起了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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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燈籠高高掛。


 


高朋滿座,聲聲私語,刺耳如利劍。


 


「這不是沈家的女兒嗎?她怎麼還活著?」


 


「陸大人迎軍有功,陛下念在她是陸大人發妻,特饒她一命。」


 


「那她更該感恩戴德才對,怎麼抱個頭顱來?這不是存心給陸大人找晦氣嗎?」


 


陸浔注意到我,笑容瞬間消失。


 


「你回來得正好,我決定娶月兒做平妻了。」


 


月兒?


 


這便是他不惜叛國、犧牲我沈家三十幾口人也要保護的人吧?


 


「我聽阿浔說了,你比我小,成婚後,你應該叫我姐姐,還有……」


 


她嫌棄地看著我一身的傷和鮮血。


 


轉頭對陸浔嬌嗔:「你另外置個宅子給她,我才不要和這種野蠻人住在一起。」


 


野蠻?


 


若無我沈家的「野蠻」,匈奴早就攻入中原了,第一個S的就是江辭月這種人。


 


「好,都依你。」


 


陸浔寵溺地讓人送她回婚房,然後命令我:「回去洗幹淨,這頭顱也不要留在府中,月兒討厭血腥味。」


 


他半點愧疚都沒有。


 


說完,又回到賓客中,繼續敬酒歡笑。


 


恍然間,我想起我們成婚時,他也是這般高興。


 


我那時以為他是真心愛我。


 


隻可惜,這樣虛假的美夢也沒持續多久。


 


成婚半年,匈奴來襲。


 


我隨父兄出徵,一去便是五年,隻留陸浔留守皇城。


 


三個月前,我們終於擊退匈奴。


 


北涼國卻在此時進攻。


 


他們的國君兒時在我們南唐當過質子,如今強大了,似乎存心報復。


 


陸浔當時的職責是S守城門。


 


然而在看到江辭月的那一眼,他便將所有的使命都忘了,不惜打開城門,迎敵軍入城肆虐屠S。


 


當今聖上性子軟弱,面對敵軍,一退再退,並認敵軍國主為兄,主動割讓城池,不顧百姓安危,甘願當個傀儡。


 


得知此事,父兄立刻帶兵回去支援。


 


我穩住傷勢後,也快馬加鞭趕了回去。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僅僅慢了三日,我便與他們天人永隔。


 


那夜,雨下得很大,與鮮血匯聚成河流。


 


宮門口有個小山堆——


 


是用我沈家上下三十幾口人的白骨堆成的。


 


我父親被斬首。


 


頭顱不見了,身體被懸掛在城牆之上,雙腳隨破敗的軍旗搖晃著。


 


兄長被拔掉舌頭,凌遲肢解而S。


 


聽存活下來的舊部下說,我們沈家上下,不隻婦孺,連我七歲的侄兒都拿起彈弓護城。


 


喪心病狂的敵軍卻拿他威脅我兄長。


 


誰都知道,我兄長隻有這一個孩子。


 


可家國當前,他眼睜睜看著兒子被剜去雙眼、挑去手筋腳筋,受盡折磨而S,也不說一個降字。


 


此乃我沈家風骨。


 


2


 


「夫人,陸大人說了,這個不能留在府裡。」


 


我剛擦幹淨我侄兒的頭顱,士兵便想奪走。


 


我瞥了他一眼:「沒記錯的話,你從前也是我父親的兵吧?此番是跟著陸浔一起叛變了嗎?」


 


「……對不住,小姐。」


 


他雖有幾分愧疚,卻仍想搶頭顱。


 


我猛地抽出他腰上的佩劍,看準他的手臂,幹脆利落地砍了下去。


 


「叛賊,人人得而誅之。」


 


「啊!」


 


慘叫聲撕破長夜。


 


旁邊人嚇白了臉,紛紛退後。


 


我舉劍對著他們,一字一頓:「還有誰敢動我侄兒?」


 


「快走,夫人瘋了!」


 


他們驚叫著跑出去。


 


終於沒人敢來打擾了。


 


我來到庭前的牡丹樹下,將我侄兒葬在樹底。


 


可惜我文採不足,如今也沒有文人敢為我們沈家寫祭文。


 


除了白紙錢,我唯一能燒給他的就是他最愛的狐狸畫像。


 


和我親手抄寫的《祭侄文稿》。


 


聽聞,這是李唐時期的顏清臣為S去的侄兒寫的,圈圈改改,字字泣血,與我如今的處境相似。


 


冬郎兒時念給我聽時,我是無感的。


 


而今才明白那句「百身何贖?嗚呼哀哉!」有多悲壯。


 


「冬郎,你放心,姑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


 


「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想報仇?」


 


門外傳來江辭月的譏諷聲。


 


她帶了一群婢女過來,將我圍住。


 


「來人,把頭顱挖出來,這樹也砍了,看了礙眼!」


 


「誰敢?」


 


我攥緊拳頭。


 


「江辭月,我與你無冤無仇,說到底,你我都是亡國奴,何必苦苦相逼?」


 


「亡國奴?」她不屑一笑,「實話告訴你吧,我早就是陛下的人了,阿浔也早就想投降了,我不過是給他找了個心安理得的借口。」


 


江辭月踩在冬郎的墳頭上,滿臉驕傲。


 


一陣刺痛的風襲來,我覺得心寒。


 


我與父兄拼S保護的,就是這樣的人……


 


「沈鳶,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江辭月步步緊逼。


 


「我與阿浔才是青梅竹馬,因戰亂被迫走散,可是等我找到他時,他已經娶了你,隻有你S了,沈家不在了,我們才能長相守。」


 


我慘然笑道:「長相守?你還有資格得到嗎?」


 


話落,我抬手伸向她插滿珠釵的發鬢。


 


她還沒回過神,我已經拔出了一根金簪。


 


習武之人,反應快是最基本的。


 


「你想幹什——」


 


簪子刺入脖頸的瞬間,江辭月戛然而止。


 


她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恐。


 


周圍傳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我滿門殉國,窮途末路,你怎麼敢惹我的?」


 


我咬著牙,用盡了力氣。


 


一寸一寸,越扎越深,血濺到我臉上。


 


我卻笑了出來,從未這麼痛快過。


 


「月兒!」


 


陸浔剛巧在這時趕來。


 


「月兒,你怎麼樣了?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江辭月說不出話,摔倒在地,口中不斷嘔出鮮血,與嫁衣融合在一起,像綻開的牡丹花。


 


可這隻是開始。


 


害S我沈氏滿門的,又豈止她一個?


 


3


 


天亮時,江辭月斷氣了。


 


陸浔命人將我關進大牢。


 


鐵鏈捆住四肢,鐵釘穿過腳掌。


 


泡了鹽水的鞭子抽打在我身上,一下又一下。


 


自始至終,我沒求一句饒。


 


「沈鳶,我原本還想看在你父親收養過我的情分上,饒你一命,保你餘生安樂,是你自己找S!」


 


我仰天狂笑,淚水落下來,臉上還淌著血。


 


「陸浔,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同意父親收養你,我當初就應該把你丟進乞丐堆,讓你跟野狗爭食兒!」


 


陸浔更為氣憤:「來人,給我打斷她的腿,打斷了就接上,接好了再打,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讓她輕易S了!」


 


「是!」


 


4


 


士兵們折磨了我一整天,手都酸了,天黑才離開。


 


看守的獄卒有些欽佩。


 


「這小女子的骨頭也太硬了吧?打了幾個時辰,愣是沒服軟。」


 


「原先就聽說沈家的女兒十分厲害,徵戰沙場多年,我還不信,覺得女子終究是軟弱的,如今看來,倒是我錯了。」


 


在這漫漫長夜裡,也算是幾分慰藉。


 


至少我的功績有人記得。


 


「你是何人?」


 


「大膽,竟敢劫獄!」


 


外面突然傳來嘈雜的打鬥聲。


 


我艱難爬起身,看見一個黑衣人衝進來,砍斷了門鎖。


 


「小姐,是我!」


 


是我的舊部下宋玉澤。


 


從邊境趕回皇城這一路,都是他護著我。


 


「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趕快出城,回老家躲著嗎?」


 


「小姐有難,屬下沒辦法心安理得地離開,您快跟屬下走吧。」


 


我點頭,硬生生將腳從鐵釘中拔出來。


 


他解開鐵鏈,將我抱起來。


 


我們就要出牢門時,老獄卒醒了。


 


「糟糕。」


 


宋玉澤想再次打暈他,老獄卒連忙躲閃:「沈將軍,我也十分欽佩你,讓我帶你從後門離開吧,前門恐怕會引起更多守衛的注意。」


 


我來不及多思量,姑且信他一回。


 


順利逃離後,宋玉澤將我抱上馬車。


 


「小姐,車上有藥。」


 


「多謝。」


 


我在外打仗多年,傷受得多了,也懂點醫術,尤其愛看西域醫書,知道什麼藥混合最能起效。


 


這會兒止了血,才在疲憊中睡去。


 


夢裡,有條惡龍衝我咆哮:


 


「天不佑南唐,亦不護沈家,一切都是命數!」


 


我以劍指天。


 


「天不佑,我自護!」


 


突然一陣驚雷。


 


我猛地睜開眼,卻發覺馬車不動了。


 


「玉澤,怎麼了?」


 


我掀開簾子,看見的卻是陸浔那張可恨的臉。


 


「還敢逃獄?」


 


陸浔將我拽下馬車。


 


痛感襲來,我已經不知道是哪一處傷口了。


 


環顧四周,隻見宋玉澤跪在地上,胸口被長矛穿過,腦袋垂下來,鮮血還未幹。


 


他身邊還有個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老獄卒。


 


「對不住了,沈將軍,我也不想出賣你的,可是……」


 


那一刻,我是什麼心情呢?


 


悲傷?絕望?


 


不知我父兄當時又是什麼感受……


 


「來人,把她綁回去!」


 


「是!」


 


眾人圍上來。


 


我忍著痛爬起身,迅速奪過其中一個士兵的劍,拼S反抗,卻仍被逼到懸崖邊上。


 


「沈鳶,你無路可走了。」


 


我回望身後的萬丈懸崖。


 


雖深不見底。


 


可爹爹教過我一個道理:置之S地而後生。


 


「怕S的人才會沒路走。」


 


他皺了皺眉,似乎猜到我要做什麼,向我奔來。


 


我笑了,三分苦澀,七分嘲諷。


 


然後縱身一躍。


 


「沈鳶——」


 


5


 


不知道暈了多久,有什麼在舔我的臉,好痛。


 


睜開眼一看,是狐狸。


 


「嗷嗷嗷——」


 


它引導我到某個方向,我跟著爬過去,看見了溪流。


 


倒影中,我的臉有一道疤痕,從眉心劃到眼角的淚痣底下,很長,很醜。


 


我們沈家的人大多雄壯魁梧,唯我隨了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娘親,似清水。


 


家中長輩也格外疼愛我。


 


如今這般模樣,到了陰曹地府,叔伯們還能認得我嗎?


 


「嗚嗚嗚——」


 


小狐狸突然警覺地叫起來,竄進草叢。


 


此時,一支箭飛來,恰好刺在它方才歇腳的地方。


 


我警惕起來,望見遠處烏泱泱的一片,不時傳來歡呼聲。


 


「陛下英明神武!」


 


話落,又有一支箭刺向草叢。


 


我拼盡全力撲過去,一把抱住狐狸。


 


箭刺入我的背——


 


「陛下,是個女子,說不定是刺客!」


 


「等等。」


 


模糊的視線裡,一個陰影擋住了太陽,緩緩靠近我。


 


熟悉的夕燻香飄來。


 


那是獨屬於南唐皇室的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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