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慌了,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阿梵,是你先對不起我的,」沈珺抬起我的下巴,「給我更衣,我要進宮。」


 


沈珺進宮了。


 


他向來睚眦必報,誰傷害他,他必要悉數歸還,當晚,曾在朝廷上傷他的武將,連夜被抄了家。


 


而我,恐怕也在這群人裡面。


 


沈珺借著傷,向朝廷告了一個月的病假,這一個月,他日日將我困在房中。


 


我過得渾渾噩噩的,竟有些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沈珺偶爾也會溫柔得讓我迷茫。


 


他究竟是那個手執書卷、透過窗子含笑看我的沈小公子,還是陰晴不定、眼裡藏盡鋒芒的沈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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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流言無數,我經常聽見假山、花園密處有人罵我是魅惑主上的狐媚子。


 


不少人通風報信,讓他夫人回府,等著看我笑話。


 


好在,我一直拎得清。


 


我與他會是好結局。


 


……


 


幾日後,這些流言蜚語一句都聽不見了,痛罵我的人被趕出了相府。


 


我苦笑,「你不必這樣,嘴長在別人身上,總會有人說的。」


 


「一群不識好歹的東西,」沈珺手中卻拿著折子看,「阿梵,幫我研墨。」


 


我掙扎道:「我們不該這樣的,溫瓊,你已經娶妻了。」


 


第一次,我親手打碎了他努力粉飾的假象,哪怕我坐在他懷裡,可終究我不再是寧家小姐,他不再是沈家小公子。


 


沈珺眼神倏忽陰沉。


 


誰知,他竟笑了,「那又如何,你不是也有夫君?」


 


「……」我忍了又忍,「他S了。」


 


「S了啊,」沈珺冷笑,「當年我沒親手掐S他,是我心慈手軟。」


 


9.


 


我們也算一對怨侶。


 


那日,他登科及第,以狀元郎的身份歸鄉,卻見我鳳冠霞帔進了花轎,而接親的人正是他向來敬重的親哥。


 


他瘋了似的阻止這場婚禮,可被以冒犯長嫂的罪名鎖進柴房裡。


 


當晚,沈珺算計全府的人,闖入洞房正準備帶我走,可我卻笑著推開了他:「溫瓊,我是心甘情願嫁給你哥,你忘了我吧。」


 


從小錦衣玉食的小公子不明白,他赴考的短短一年裡,為何失去了與自己私定終生的姑娘。


 


當晚,我夫君醉倒在婚房外,抱著柱子又親又抱。


 


而他闖入喜房中,掀開我的紅頭蓋。


 


「阿梵,我做錯了什麼?


 


「我也可棄官歸鄉,陪在你身邊。」


 


那晚,我意識模糊。


 


可那句「棄官」讓我片刻清明。


 


天光乍現,我甩了他一巴掌,哭道:「滾,你個畜生,滾,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沈珺自小便有抱負,為了走仕途,他一介商賈之後,吃了數不清的苦。


 


他若棄官,那這輩子無異於行屍走肉。


 


這一巴掌,斷了十幾年的青梅竹馬情誼,他再也未歸鄉,哪怕沈家被滅族。


 


這段回憶,太久了。


 


久到我記不清,嫁入沈家那年,還發生了什麼。


 


10.


 


沈珺恢復記憶後,再也沒犯過頭疾。


 


屋內再也沒有八個丫鬟。


 


他喜歡讓我伺候穿衣,時間久了,我頗為苦惱:「你要不再找幾個丫鬟,我困S了。」


 


「等我上朝後,你睡多久都好,」沈珺毫不妥協,「梵梵,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我滿臉困惑。


 


沈珺道:「就是每天上朝前,讓你給我穿官服,然後送我出門。」


 


可這應該是他夫人給他做的事。


 


我有些心酸。


 


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若他夫人有朝一日歸來,我也不能霸著別人的丈夫。


 


日後,我會帶著阿瑾離開。


 


盡管心情低落,我還是踮起腳吻了吻他的下巴,「去上朝吧。」


 


這一月,沈珺心情都不錯。


 


他甚至將我帶出去,參加朝中重臣的夜宴。


 


臺上,舞女舞姿妖娆。


 


有重臣與他攀話,「沈老弟,聽聞你夫人去寺廟祈福了,獨守空房不好受,你瞧瞧這些舞妓,可有看得上的?」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沈珺笑而不語。


 


那位重臣加了把火,「隻要你瞧得上,我給你送府裡去……」


 


「實不相瞞,」沈珺餘光掠過我,悄悄摸了把我的手,湊近那位重臣,「我啊,喜歡有夫之婦。」


 


那位重臣面色驚恐,逢迎道:「人之常情,有夫之婦最有滋味,我認識幾個不錯的有夫之婦,要不給沈老弟送去……」


 


「算了,我口味刁鑽,」沈珺煞有其事,「你留著自己用吧。」


 


幾位大臣紛紛圍過來,「老東西,什麼好東西隻跟沈老弟分享,是我們不配嗎?」


 


重臣面色慘痛,將愛妾拱手相讓:「家中有幾位美妓,可以給大家送去……」


 


而沈珺早已牽著我離開。


 


他開口,清冷的語調中帶著難得的討好。


 


「平日我都不參加這種夜宴的,你信我。


 


「那些舞妓我都沒看清,更不想要什麼。


 


「梵梵,你別走那麼快,等等我。」


 


我一路小跑,沈珺在身後追,那晚月色皎潔,好像我們又回到火樹銀花那年,他穿梭在無數戴面具的妙齡少女中,閉著眼也能將我找出抱住。


 


我不跑了。


 


我回頭撲向他懷裡:「我沒生氣,沈珺,我很開心。」


 


他笑得比月光更溫情。


 


11.


 


回到丞相府時,門口有個老婦求著說進相府找人。


 


我隻覺得她眼熟。


 


下一秒,我渾身冰冷,這是阿瑾所住的小院的婆婆。


 


他們出事了?


 


……


 


文叔幾日前去世了。


 


這一路上為保護我們,不僅瞎了眼,最近又染病,一聲不吭忍過了最後的日子。


 


那個老婦抱出神情恹恹的阿瑾:「姑娘啊,這幾日我幫你照看著孩子,先把你爹的後事辦了吧。」


 


阿瑾呆呆的,連說話都不會了。


 


我心疼抱過他,尾隨而來的沈珺站在門口,凝視著孩子,渾身僵硬,神情挫敗。


 


我剛想開口,他袖中五指緊握成拳,轉身走了。


 


我心口悶痛。


 


他誤會了什麼,可我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在靈堂守了七天,直到沈珺派人將我接回相府。


 


這幾日,他像是消失了,隻吩咐管家對我有求必應,再也沒出現在我面前。


 


阿瑾懵懂天真,天天在院子裡抓蝴蝶。


 


這樣小而精致的眉眼,和沈珺是越來越相似了,我越看越委屈……


 


面前突然站了個人,躲了我許久的沈珺面容暗淡,正色道:「這個孩子,我會視如己出,無論你做什麼,我都原諒你。」


 


我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


 


哪怕我知道,他做不到的,他自小最善妒,連我摔倒撞到別的男人,他都要急了。


 


更別說,我給別人生了孩子。


 


沈珺苦笑,「這本就不是你的錯,是我當年不該赴考。」


 


我:「……」


 


再多說一句,我都怕他棄官懲罰自己。


 


這段日子,他瘦了不少,但好在還能吃下飯,他硬生生把阿瑾看順眼了。


 


孩子的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偶爾也會替我哄一下孩子,但每次都很悲傷。


 


一日,他讓人把阿瑾抱走了。


 


他黑眸燃起某種偏執,「你能不能照顧一下我的感受?」


 


「……」


 


看孩子那麼忙,我要照顧他什麼感受?


 


那一晚,沈珺依舊是柔情入骨,隻是隱隱帶了股狠勁:「阿梵,我想要個孩子。」


 


我僵住,「別鬧。」


 


他悶悶道,「你不想知道,我們的孩子長什麼樣嗎?」


 


黑暗中,我淚流滿面。


 


其實我們有過一個孩子的。


 


12.


 


嫁入沈家後。


 


我才知,沈珺的親哥天生有疾,根本無法洞房。


 


一個月多後,我惡心犯困,心中便有了預感,S活不願看大夫。


 


沈家老夫人看出了端倪,親自到我房中:「我知你心中有怨,可阿珲喜歡你多年,總該有個結果的。


 


「他弟弟入朝為官,日後的妻總得幫襯得上他,你除了拖累他,什麼都不能給他。


 


「以後沈家的家業,都是沈珲的,這還有什麼不好?」


 


我默不作聲。


 


當初,沈珺離家赴考,他母親自稱重病在床,我帶著丫鬟探訪,卻被人一棍子敲暈。


 


醒來時,我與沈珲衣衫不整躺在一處,這事被傳遍了大街小巷。


 


我母親要打S我,逼我嫁給沈珲,「你不嫁……你六個妹妹怎麼嫁人,讓她們被人說,都跟大姑娘一樣淫蕩無恥?」


 


我想懸梁自盡。


 


我娘不準我S,讓我到沈家再S。


 


最後,寧家和沈家訂了婚。


 


婚前,沈珲每日學著沈珺的樣子哄我開心,惹得我又膈應又難受。


 


大婚夜出了那事,沈珲僅是早上動了怒,下午就原諒了我,他每日學著沈珺對我噓寒問暖,總覺得我會愛上他。


 


我本來就想S,後來更想S了。


 


一個月,我與他同床共枕,什麼都沒做,若是出了什麼幺蛾子才怪。


 


我自覺身體有異後,整日躲在房中,怕被人看出端倪。


 


可沈母帶了大夫找我,一摸脈象便知是有孕,她笑著說:「你不要怕,娘會保護你的,阿珺的孩子應該會很乖。」


 


我信了她。


 


這個孩子的到來,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可五個月時,沈珲再也容不下我與別人的孩子了,他偷偷將我的安胎藥換成了墮胎藥。


 


失去孩子的那一晚,我絕望得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但我知道,自己還不能S。


 


沈珲能力不強,打理沈家頗為吃力,我憑借他對我的喜歡,插手了家中的生意。


 


他滿心歡喜以為,我要和他過安分日子,卻不成想,我會用一碗碗慢性毒藥要了他的命。


 


沈珲S後,沈母憔悴了不少,得知入朝為官的沈珺不知所蹤,更是日漸瘋癲。


 


沈家宗族的氣數已盡,隻剩一些旁支,我和身為管家的文叔撐著沈家,正打算從旁支挑選個孩子養在膝下。


 


碰巧,沈珺的親姐姐難產而亡,她的幼子被連夜送回了沈家。


 


那個孩子,長得很像沈珺。


 


我莫名哭了,當即收養了他。


 


我給他取名叫「沈毅瑾」,那是曾經我給自己的孩子取的名字。


 


但我未曾想過,這個孩子給沈家帶來了滅門之災,他竟是朝中犯事重臣的孩子。


 


後來,我帶著阿瑾躲了起來。


 


第三年,我才聽聞那位踏著無數屍骨上位的新丞相,名叫沈珺。


 


我千裡迢迢來到京城,隻想知道,這個沈珺是不是我愛著的沈小公子。


 


所以沈珺從不知道。


 


我們有個未出生的骨血。


 


13.


 


沈珺自那夜後,再也沒提起過孩子的事。


 


一日,我看見他在相府祠堂燒紙錢,神情悲慟,可那日並不是他爹娘的忌日。


 


我不敢過問。


 


隻因我四年前在那日大婚。


 


好在, 他平日面色如常,可人卻越來越瘦了, 我問他什麼,也不肯說。


 


府中的人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怪異,有人悄聲提醒我:「夫人回來了。」


 


沈珺那位在寺廟祈福的夫人回府, 當所有人都等著我與她起爭執,想看戲時,那位容貌清美的婦人怯怯問我:「他會休了我嗎?」


 


我搖頭。


 


「我想回家。你求求相爺休了我吧,」沈珺夫人潸然淚下, 「姐姐, 他喜歡你, 就該給你名分。」


 


我身份尷尬,不敢說話。


 


見到沈珺時,終究忍不住開口:「你夫人好像並不喜歡你。」


 


「那不是我夫人,」他從案桌上抬頭, 片刻後,他清嗓, 「那是我從戶部尚書那裡帶回來的把柄。」


 


半年前,沈珺拿到了戶部尚書貪汙受賄的證據, 牽連事件之大, 足以抄家。


 


誰知, 戶部尚書也拿捏著沈珺的把柄,聖上本就忌憚他, 沈珺不想節外生枝。


 


最後,兩家為牽制對方, 結成了親家,圖的就是一損俱損。


 


我聽完後,簡直不敢相信,這種荒唐的事情會發生。


 


至今未有子嗣。


 


「「在」他說著說著,眼中微紅,竟然又哭了。


 


「阿梵, 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我輕輕點頭,「願意。」


 


14.


 


我以為, 沈珺不知我那四年的晦暗日子。


 


那一日, 阿瑾打翻了他的案臺。


 


密密麻麻的書信被翻出,紙上皆是我四年的過往, 一字一句甚至比我的記憶更為清晰。


 


原來他都知道。


 


但他隻能裝作不知道。


 


那日我在府中見他悲慟燒紙錢,實則是祭奠S去的孩子,他不知何日算孩子忌日,索性, 定了我大婚那日。


 


而我又默默將書信放了回去, 假裝什麼都沒見過的樣子。


 


這四年,既不怪我,也不怪他。


 


隻怪命運弄人。


 


15.


 


我與沈珺大婚的日子。


 


正值十二月,雪, 大寒。


 


可我很喜歡這個日子。


 


在這一日,寧家小姐會在相府門前,重新遇見她所愛的沈小公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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