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6
我與柒雲和離了，又去到青丘開了家酒肆。
仗著以前在白巖山和師尊學到的釀酒手藝，我有了不錯的生意。
沒了師尊，總要把日子過得熱熱鬧鬧的才能不想他。
他們的定親宴我沒有去，但我還是看見了他們定親的場面。
「你看了嗎？今日折清上仙和輕音仙子的定親宴九重天同慶，還有影石記錄盛況，那排場！」
「你帶影石了嗎，給我瞧瞧！」
聽到這話時，我正在啟開一壇桃花釀。
我為客人上酒，看到畫面裡依舊清俊的面容時愣神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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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好般配啊！」
「唉，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把羨慕都說倦了！」
倒出的酒溢出杯盞，直到有人出聲提醒，我才連忙收手。
我想起很久前，他對我說，「小狐狸，快點長大。」
也憶起他捧著我的臉，在眉間落下一吻，「離染，我喜歡你很久了，嫁給我可好？」
諸多畫面浮現又化為泡影。
我終於……如願弄丟了他。
酒肆開了一個月，一日晚上，我在打烊時發現門口有個清瘦的身影。
我伸頭張望，對上了師尊幽深的眼眸。
我連忙關門，男子有力的手臂卻撐住了門扉，他就那樣懶散地俯視著我，「不請我進去坐坐？」
他好像瘦了一些，本就硬朗的面容更加深邃。
本想狠心拒絕的話又被咽了回去，我側了側身，默許他進來。
我取出一壇桃花釀，倒上兩碗。
我們相顧無言了一陣，我默默地喝著酒。
此刻太過沉默令我想起很久以前，我和他同飲桃花釀，我因為貪嘴變回了原形。
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他的臂彎裡，我心如擂鼓，下意識就要逃跑，卻被他握住尾巴又拽了回去。
他明顯醉了，不停地蹭著我的毛發，喃喃著喚我「染染」。
我沒有想到平日裡謫仙般的他，醉後是副妖精模樣。
現在，我看著他端著酒碗一飲而盡，我咽了咽口水，可不興這麼喝啊……
我將那壇桃花釀從桌上收到地下，他一個挑眉，「這麼小氣，我以前待你可從未如此。」
我又拿出了渣女的氣勢，「上仙是慷慨，精心種了那麼久的花田，還不是小仙一個揮手間便無了。」
他揮了揮手又將酒壇拿在手中為自己滿上，面色已然冷峻，「論無情當真無人可比得過離染仙子。」
「既知道了，還來自討無趣？」
他自嘲地笑笑，「你和離那日我便想來見你了。你……為什麼我剛要定親，你便和離了？」
我端著酒碗的手一抖，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他。
我與柒雲並非真夫妻。
當初我壞了師尊送我的花田，嘲諷他老仙坑嫩狐，當著眾仙的面下他的面子。
他幾番求娶，我也都狠心拒絕，可他還是沒過多久又來討好我。
我隻好離開了白巖山，與柒雲做戲談起了戀愛，他因此兩年都未找我。
我以為他終於S了心，可兩年後，他突然問我柒雲待我如何，又說他隨時都在。
眼看著他身子越來越弱，再不走主線劇情還不知會經歷什麼，我便求著柒雲辦了喜宴。
效果很好，堪稱絕S。
可如今他就要與女主修成正果了，怎麼還在關心我和離之事？
07
「我和離與上仙有何關系？上仙有婚約在身，卻跑來青丘尋我，若叫旁人知道此事，恐怕會辱了上仙的好名聲。」
「我覺得不對。」
我沒好氣道，「你這麼做當然不對！」
「不，我覺得找你是對的，娶她才是不對的。」
我送入口的酒還未咽下便噴了他一臉。
他淡定地擦幹了臉上的水漬，「我不明白，我為什麼喜歡你，又總會為她矚目。」
我抖著手指指著他，「你好渣啊……」
又斬釘截鐵道，「你喜歡的是她，你對我隻是有些往日的情分殘餘。」
他露出糾結的神色，「不管怎樣，你和離了我很開心。至於旁的……我會弄清楚。」
說完他晦澀地看了我一眼，便離去了。
我以為這隻是個小插曲，可他竟在青丘住了下來。
第二日，他又在打烊時來討酒喝，我收了他十倍價錢。
第三日，我提前打烊，把門鎖S了，卻在樓上看到他在月色下站了一夜，滿是落寞。
第四日，我幹脆關了酒肆，去青樓裡叫了三個清秀的男妓過來。
他來時，我們湊在一桌，腳邊都是擺滿的酒壇。
三位男子發絲凌亂，敞著胸膛，而喝高的我一腳踏在桌上與他們劃拳，「誰輸誰脫！」
他緊蹙著眉頭，我以為他會當場發火或者冷臉走人。
誰知他三下五除二便把他們打包丟了出去，而後扯開自己一絲不苟的衣衫，露出白皙的胸膛。
「難怪染染不喜歡我，原來是喜歡這樣的。」
眼見著他又要解開自己的衣帶，我連忙摁住他的手。
「怎麼，染染不喜歡嗎？」
我壓下心悸，「我是喜歡別人這樣，但對你我沒有興趣。」
他停下動作，眼中有著細碎的痛色。
我別過頭去，「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再怎麼作踐自己也是不喜歡。」
他握住了我的手腕，「為什麼旁人都可以，就我不行？」
我麻木地說著殘忍的話，「一直以來我都隻把你當作我的師父，我尊重你敬仰你，但從未喜歡過你。你在我心中是長輩，亦師亦父之人，從來就不在我的擇偶範圍內。」
「況且你老而無趣，說真的，把你認作幹爹會比把你當作戀人來得容易百倍。」
他眸中亮色盡數褪去，握著我的指尖蜷縮了起來。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眉眼間的疲色再也藏不住。
「原來如此，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08
次日，輕音仙子卻來了。
「離染仙子的酒藝真是不錯，難怪能讓我的未婚夫君流連了好幾日。」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我看著這個命定的女主，「聽聞仙子的茶藝更是了得，隻可惜沒有機會嘗上一嘗。」
「以離染仙子的喜好，怕是看不上我的茶。總歸是別家的才好喝，對吧？不然怎會巴巴地勾著折清上仙。」
「我知離染仙子才剛和離，許是耐不住寂寞，但是再怎麼耐不住寂寞也不該招惹有婦之夫！」
我此番是隱了名號開酒肆的，她隻言片語就抖落得幹幹淨淨。
「這酒肆老板娘原來就是那個離染仙子啊……」
「看著挺爽快的女子，沒想到原來是這種人！」
「真不要臉啊！先前拒絕了人家，見人家有了好的歸宿又去招惹。」
我直視著她，「青丘離折清上仙所居的白巖山可是遠的很，是我主動招惹了仙子的夫君，還是仙子的夫君巴巴地來尋我，仙子應當心知肚明。有這功夫找茬，不如守好自己的夫君，叫他莫要打擾我才是！」
旁人疑惑地看向她，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我又走至她身邊，以僅我們二人可見的音量道，「你該慶幸自己是女主，這愛情是我讓給你的。」
她目中迸發恨意，拿出喜帖放在桌上，「如此大度，那便看著心愛之人迎娶我吧。」而後帶著勝利者的姿態離去。
此時的她並未料到這張喜帖會真的派上用場。
我撫著喜帖上燙金的字體，「折清上仙」和「輕音仙子」是如此醒目。
我的心情很復雜，嘆息於劇情的荒謬，欣慰於他不會湮滅了。
卻也難過於磋磨了多年，終是要與他形同陌路。
09
桃霏急匆匆來找我，她說我們的山頭要被奪走了。
「那個輕音仙子非說什麼看中了清溪山的環境，想再建個寢殿，再種片芍藥花海，折清上仙就依了她！」
我去到清溪山時，原本的草木已被褪去一半，不再是記憶中的樣子。
師尊嘴角掛著清淺的笑意，輕音仙子正挽著他的手臂，對著周邊指指點點。
「這裡可以放一處魚池，我們來日可以養些錦鯉！」
「這裡不如放個石桌，旁邊再放個藤架，再放兩把躺椅！」
「好，都依你。」
「還有還有，這裡再添個嬰孩房，可以擺滿玩具，等將來我們有了孩子……」
桃霏氣得臉都綠了，「呸！你憑什麼對我們的山頭指手畫腳。」
她攥著師尊的手臂，半個身子都要躲入他的懷中，「她好兇……」
師尊將她護在身後，「此山並未有人圈地，不是獨屬於你們之物。」
桃霏反駁道，「這個山頭我們都待了數十年了，你們過來說佔就佔！」
我拉住了桃霏，「上仙已有了白巖山，何苦和我們一群狐狸仙爭此山頭？」
「輕音是我未來的妻子，她的心願我會努力幫她完成。」
「哼，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你怕是忘了這也是離染姐姐喜歡的山頭，她還帶你來過這裡的！」
桃霏說的沒錯。
我曾拉著他來這看冬日初雪，他接著雪花捧至我的掌心，如今卻已站在我的對立面，護著他的女主。
配角的命運還真是悽涼。
我扯起一個笑容，讓自己體面一些。
他與輕音仙子如今郎情妾意，隻能嘗試動之以理，「這山中居住著眾多狐狸仙，他們在此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上仙如此大刀闊斧，此舉無異於要剝奪他們的居所。」
他皺了皺眉，回眸看了眼輕音仙子，她原本譏諷的目光瞬間變得柔情似水，「要是實在強人所難，便……便算了吧。」
她一副忍痛割愛的樣子，令師尊眉頭蹙得更緊，「我願以仙草田相換，隻在此處安置一個偏殿。每位狐狸仙可自選十株仙草。」
「十株？！」桃霏聽到這話時不爭氣地咽了口口水。
覬覦師尊仙草田的仙人可不少，往日裡便是給上三株，便足以讓對方笑得合不攏嘴了。
他的喜歡，一如既往地拿得出手。
10
二人成親的消息傳遍了四海八荒。
天帝最寵的小女兒就要嫁給聲名顯赫的折清上仙了，據說數萬仙人都會捧場。
客人們每日都在討論二人的喜事，我幹脆閉了館，做了很多壇酒儲備著。
大婚前一日，不知是誰一直在敲門，明明我都寫著閉館了。
我惱怒地打開門，卻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張臉。
師尊面色蒼白，衣襟上沾著血跡，見到我時他強撐的氣力褪去，倒在了我的肩上。
我連忙將他扶回房中，放他躺下時，透過領口看到了他胸口遍布的傷痕。
「你怎麼了？怎會如此……」
他明明按著劇情走了，也馬上就要完婚了，為什麼會有新的傷痕？
他朝我虛弱一笑，「染染。」
語氣如同多年前我們還在一起時那般。
我心下一驚，他與那日護著輕音時判若兩人。
「染染，我知道你為什麼躲著我了……你別躲著我好嗎？」
「你知道什麼了？」
「我猜到了。我不喜歡她，那不是我的本意。對不起，我才知道原來你躲我拒我都是為了救我。」
我眼眶湿潤，瞞了那麼久，就差一日了，怎麼還是沒能瞞住他呢？
「怎麼傷得這麼重……」
「我總是時好時壞，腦子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左右我的意識,隻有少數的時間裡我能清醒一些。現在不會了，我捆住了自己一半的仙魂，不愛你的那一半，我不要了。」
生撕仙魂，無異於自斷手腳。
我喉頭滾動，還是沒有壓住哽咽，「你既已猜到，便也知我心意，隻要你好好活著就好了，為何這般傻……」
「你不知，失去你遠比這來得痛苦。你隨柒雲離去的那兩年，我墜入了醒不來的噩夢。」
他眼眶發紅，裡面有點點痛意，融化後又成了執拗的痴迷。
「柒柒，跟我走吧！」
我狠下心來，搖了搖頭。
捆住仙魂能撐一時，但不成了這婚，他還是會湮滅。
我撫摸著他的鬢發，「聽話，把親結了。好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可他如今隻有一半仙魂，對我的愛戀更加執拗。
我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他變回原形，揣在懷裡一把帶走。
原來上仙再虛弱，也不是我一個狐狸小仙所理解的虛弱。
11
沉木香侵入口鼻，裡面夾雜著絲絲血氣。
我憂心他的傷勢不敢掙扎，直至落地才發現已被他帶回了白巖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