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吃了他的藥,絲毫沒有好轉,卻也沒再鬧著去醫院,上刑一樣挺了三天,方漸漸好轉。


 


那時候我還在大公司上班,同事小姐姐聽說我甲流症狀很嚴重,嗔怪我:「你也是,沒聽說嗎?甲流二十四小時內吃上奧司他韋,可以避免重症發生。」


 


這個我大概聽過一耳朵,但奧司他韋最貴的時候賣到兩百多一盒,我家裡沒儲備。沈華也沒買給我吃。


 


我心下懊惱,頭一次覺得,我們在省錢這個問題上這麼默契,並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第二次再得甲流,我便沒那麼呆了。我不想出錢買藥,但我可以蹭。


 


同事裡有家庭條件好的,我以突然發病來不及買藥為理由,從她那邊要了三粒藥,於是第二次就被我挺過來了。


 


事情輪到沈華身上,他一個大男人突然放躺,抓著我的手說:「昕沂,我竟不知道這病這麼折騰人。」


 


又說:「我看你上次好像吃奧司他韋了,給我也吃上吧。」


 

Advertisement


我轉頭疑惑地望向他,原來他也知道奧司他韋這種藥啊。我第一次生病的時候,他為什麼不買給我吃?


 


正想著,沈華仿佛我肚子裡的蛔蟲,他喃喃自語:「我也是看你第一次得病太難受了,所以問了藥房的朋友,說是吃奧司他韋有用的。」


 


這種解釋多少有點像是掩飾,我接受無能。


 


我不是個戀愛腦,我隻是初戀,滿心投入進去,我不傻。


 


很有可能他一早就知道這個藥好用,但眼睜睜看著我難受,舍不得買。


 


現在他自己扛不住了,不得不提起來,還要遮掩住自己的小心思。


 


可既然要省錢,那就一起好了。


 


我跟他講,我的藥是蹭來的,就三粒,吃完就沒了。


 


他不敢再開口讓我買藥,隻能硬挺著。


 


這期間他也疼得直哼哼,整夜整夜睡不好,我都裝作不知。


 


其中,我有賭氣的成分在,也有心寒。


 


8


 


事情原本就此過去,誰吃了苦誰知道。


 


哪知事情居然還有下文。


 


我最近得了空闲,突然想起給沈華送愛心便當。


 


我熟門熟路地走到茶水間,準備把便當再加熱下,突然聽見學姐何梓寧的聲音,仿佛在跟誰打電話:「甲流啊?我這裡有藥,你不用回家吃,現在上來我辦公室就有。」


 


又聽:「我們沈總買了藥,放我這裡了,說是給同事們準備的,可大家都剛得過,一時半會兒哪用得上。


 


「公司隻有我還沒得過,就說我為了預防提前吃了。總之你不用回家那麼麻煩的,來我公司吧。」


 


於是,沈華這個鐵公雞好容易掏腰包買的藥,就這麼到了學姐朋友的嘴裡。


 


而我,自始至終都沒碰過。


 


挺膈應人的,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和省錢上,哪裡顧得了許多。


 


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學會了做飯,被油煙嗆出了眼淚,分不清是現實艱難還是油煙烹著。


 


有一次在街上走著,碰見了高中同學,她遲疑半天才叫住我,驚疑不定地問:「你是周昕沂?怎麼看起來灰撲撲的?」


 


我心中確實是尷尬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這樣的堅持有什麼意義?


 


後來我想通了,夏蟲不可語冰。


 


我正在創業,我走了千難萬險的一條路,我不能和別人比物質,我要有向上攀爬的勇氣。


 


即使不為了沈華,為我自己,我也要勇敢地闖一闖。


 


就在我放平心態的時候,打擊卻突如其來。


 


9


 


經過兩年半艱苦卓絕的努力,我終於提前完成了任務,繳足了我的資本金。


 


我請同事喝咖啡,財務小姐姐將繳納資本金的印花稅票給我看,也替我高興。


 


彼時何梓寧也已經加入了進來,當時我是樂見其成的。


 


恰逢年底分紅,雙喜臨門,我心情更加激蕩喜悅,急於和沈華分享。


 


就在我笑吟吟坐到他對面的時候,沈華的神色卻帶了點陰沉。


 


他幾次看向我,眼神晦暗,欲語還休。


 


我打趣他:「怎麼,大老板這是不想分紅?閻王還想欠小鬼的賬?」


 


我知道他不會,因為隻要他還想拿分紅,就必須同時分給我。


 


沈華的眼神終於和我對視,瞬間又看向別處,調整了一番,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我奇怪他這般吞吞吐吐是為了什麼,好奇地盯著他看。


 


他抬眼直視我,以示坦蕩,接著便開了口:「昕沂,我打算給梓寧一些幹股。她很能幹,供貨商這邊給我們省了不少錢,說是技術入股也不為過。」


 


邊說著,邊把一份資料遞給了我。


 


又說:「你看,同樣的商品她去拿貨,就能比我們便宜許多。她家裡是有人脈的,讓她入股,我們不虧。」


 


我沒去看資料,這份工作我做了三年,直覺告訴我,不應該這樣。


 


我目光灼灼地盯著沈華看,像要把他身上盯出個窟窿。


 


沈華終於有些羞惱:「周昕沂,我好好和你說話,你這是幹什麼?」


 


來之前,我很高興,心裡像是盛了碗雞湯,芳香濃稠,營養豐富,準備端給他喝,誰知卻遭他當頭棒喝。於是那碗雞湯一下子被晃撒了一半,髒汙被弄得到處都是,以至於剩下的一半也無法入口。


 


我冷笑出來:「我這三年是怎麼過來的,你比誰都清楚。我上天入地吃盡苦頭得來的股份,你讓我拱手讓人,我說什麼都不會答應。」


 


「你!」沈華抬頭望向我,眼中泛著紅血絲,頭發有些凌亂,整個人透出一絲狼狽。


 


他現在有些騎虎難下,想要把剛才的意圖收回去,但話已經說出口,覆水難收。


 


於是隻能繼續騷操作。


 


他把資料重重地推向我:「你先別急著發瘋,看完資料再說。」


 


我業務熟稔,資料看得很快,看罷冷笑了一聲,寒意更深。


 


「沒有合理性,你的說法不成立。」


 


沈華看著我的目光又陰又冷:「你不同意就算了。」


 


我目前持有 49% 股份,不能參與公司重大決策,但是根據《公司法》和公司章程,新股東的加入需要三分之二股東同意,沒有我點頭,誰也別想進來。


 


我又想,假如《公司法》沒有這個規定,我沒有拒絕的權利,那麼沈華會不會強行推進?我突然就沒有信心了。


 


那是我和沈華真正離心離德的開始,那個提議說出口之後,我們之間終歸是不同了。


 


隻是還苟延殘喘著。


 


我轉身離開。


 


出門的剎那,沈華叫住了我,語氣頗為無奈:「昕沂,你別生那麼大的氣。我隻是在商言商,有做得不對的,你給我指出來,別想太多。」


 


我心裡冷嗤,我想太多?隻怕我之前想得太少。


 


我沒理他,開門便走。一陣冷風灌進來,吹得他桌面紙張哗啦作響,我重重地把門又合上。


 


10


 


又過了大概半年,何梓寧學姐親自找到了我,我倆一起喝咖啡。


 


她略顯激動:「小周,我沒想過拿幹股的,那是沈華自己的主意,他沒和我商量。他想先和你一起商量好,再通知我。」


 


我垂眸不語。


 


她接著說:「我家又不是沒錢,這錢我出得起。小周,我會拿真金白銀入股,我不要別人施舍。」


 


我抬頭,望向她的眼睛:「學姐這次是和沈華商量好了,然後才來找的我?」


 


她有瞬間的慌亂,不自然地開口道:「是說好了的,但終歸要看你的意思。」


 


我點頭:「學姐想出多少錢?」


 


何梓寧見話題終於回到正軌,心緒平息下來,緩緩說道:「和你們一樣,你們出多少錢,我出多少。大家一起平攤股份,三個人一樣多,然後沈華多佔一點,在公司裡好說話。」


 


我陰鸷地笑了。


 


那時候的我還不曉得股權溢價這個詞,隻是樸素地覺得,這個股份的價格,肯定不可能和三年前一樣。


 


三年前什麼情況呢?


 


腳下是泥沼,身邊是荊棘,前途不明。


 


現在呢?


 


去年年底分紅了,今年聽說情況還是不錯。


 


所以,價格怎麼能一樣呢?


 


我拉過何學姐,一起到了沈華的辦公室。


 


三人坐定以後,他們兩人倒是默契,同時期待著看向我。


 


我笑眯眯地望著面前的兩人,隻覺得社會艱難,人心險惡,在他們身上展現良多。


 


可我畢竟不是四年前的我了,這些年的苦頭並不是白吃的。


 


我溫軟和善地開口:「阿華,難得學姐願意加入我們。這個股份你就賣給她吧。」


 


沈華聞言,渾身松弛了下,我便曉得他大約很開心。


 


原本他這個人十分鎮靜內斂,城府頗深,隻可惜眼下他太高興了,眉梢眼角的喜意還是被我看了出來。


 


我提醒他:「我的股份我不賣。沈華,你的股份要賣多少,你隨意,我不幹涉。」


 


話音一落,那兩人齊齊變色。


 


沈華的眼睛赤紅,厲聲呵斥我:「周昕沂,早知道當初就不讓你入股了。」


 


我回敬給他:「當初你需要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沈華:「你眼裡就隻有錢,你不仁不義。」


 


我冷嗤:「那你也不能強買強賣。」


 


大家鬧得不歡而散,事情一直僵持,直到 TS 集團要收購我們,才被按下不表。


 


11


 


TS 集團給了我們股權報價以後,眼看著六百萬分分鍾就要到手,沈華低聲下氣地找我談:


 


「昕沂,我錯了。我缺乏戰略眼光,股份按原價賣給梓寧學姐,確實虧大了。」


 


這是在強行洗白自己,我不為所動。


 


沈華見沒達成預期目的,不得不繼續拿出誠意。


 


他目光溫柔,態度誠懇,出色的外表使得情話格外動人:「昕沂,我不傻。陪我吃過苦的人,都有一顆水晶心,我會珍惜的。」


 


他的低姿態給我們岌岌可危的感情又續了一口氣。


 


直到如今,他舍生救美,我才猛然驚醒——


 


我們這段風中火燭一般明明滅滅的感情,早就該被掐斷了。


 


隻是這些年我忙忙碌碌蠅營狗苟,沒太理順罷了。


 


在找沈華攤牌之前,我先約了 TS 集團的話事人馳向東,了結我股權收購事宜。


 


跟錢比起來,沈華那個爛人不算什麼。


 


籤文件的時候我是迫切的,這個收購案來得及時,解決了我的困局。


 


合同籤好以後,仿佛渾身的晦氣都散去了一半。我急於離開,偏偏馳向東還有話跟我說。


 


他問我:「沈先生的股份,不知要如何處置。」


 


我答:「我不知。」


 


他微微挑眉,表示驚訝。


 


我懶得繞圈子,沈華不值得我費心思,於是我爽快地回答:「我不太清楚他的想法,我們很快就會分手。大概明天,我就去解決這件事。」


 


馳向東饒有興趣地笑:「您在他那裡也打算獲利了結了?」


 


我搖頭:「人家精明得很,我哪裡配?及時止損罷了。」


 


馳向東又說:「公司裡,我給周小姐留了位置,還是做老本行,相信你會感興趣。」


 


我沒有思想準備,一時有些發愣。


 


隻能先應承下來:「我會好好考慮的,謝謝您邀請我。」


 


12


 


因為對沈華的蔑視,我沒急著去找他。


 


塵埃落定,什麼措辭已經不重要了。


 


直到五天以後,何梓寧發了朋友圈,圖片是沈華的病房。


 


暖陽下,她正在削蘋果,一室靜謐。

T T T
A-
18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