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男友英雄救美,受傷住院。


 


他讓我留下來照顧他,我不肯。


 


他說他心中坦蕩,對我絕無二心,我不信。


 


後來我幹脆提了分手。


 


「剩下的路我不陪你走了,我不能當舔狗。


 


「我媽把我生出來,不是讓我幹這個的。」


 


1


 


傍晚時分,醫院走廊裡,高跟鞋磕著地板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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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男友出車禍的消息,我趕忙放下手裡的工作,火急火燎地往回趕。


 


卻在回程的高鐵上,讀到了本地新聞。


 


標題赫然寫著:【車輛發瘋駛來的一刻,他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別人。】


 


評論區全是見義勇為理應獲獎等贊美之詞。


 


文字配圖是男友沈華躺在擔架上,生S未卜。


 


同事兼學姐何梓寧站在一旁,握住了他的手,滿臉憂色。


 


被救的人正是她。


 


風馳電掣的列車裡,原本心情焦躁的我突然平靜下來。


 


緊繃的身體也跟著放松,腦子開始轉動思考。


 


沈華的行為耐人尋味。


 


他過於英勇了。


 


以他的人品,若說他因為善心才救人,我是不信的。


 


要麼他有私心,要麼倆人有私情,錯不了。


 


說起來這位何梓寧學姐也是個妙人兒,當年她以優異的成績入職大廠,兜兜轉轉了幾年,又來了我們這個小廟。


 


現在的公司由我和沈華共同經營,是我們那一年大學生創業僅存的碩果。


 


公司做外貿業務,主要是通過海外版 TK,在直播間帶貨,憑的是我跟沈華小語種西班牙語的優勢。


 


這幾年風生水起,但吃的苦也是不計其數。


 


2


 


我找到病房的時候,隻有沈華一個人躺在那裡,望著天花板發呆。


 


聽見我的腳步聲,他望向門口,和我四目相對。


 


「怎麼樣,傷得重不重?」我開口詢問。


 


沈華的表情如釋重負,仿佛終於盼來了我:「大腿骨折了,其他要看明天檢查結果出來。」


 


我點點頭,沒再多問,找把椅子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隨著咕咚咕咚一大杯水下肚,整個人都清爽不少。


 


沈華面有愧色:「又要給你添麻煩了。」


 


「好說。」我輕描淡寫,「阿姨去哪兒了?」


 


沈華輕聲道:「醫生找她說話去了。」


 


我點點頭,繼而問道:「何梓寧呢,她怎麼不在?」


 


聞言沈華眉頭輕蹙:「她受了驚,回家去了。」


 


我嗤笑出聲。


 


沈華略顯驚愕地望向我。


 


我面露譏諷:「他們家怎麼說?」


 


沈華眉頭蹙得更緊:「還能怎麼說?救人是我應該做的,還能圖人家回報不成?」


 


我隨手掖了掖被子,故作漫不經心:「你不圖回報,和他們不感恩,是兩回事。」


 


沈華有些不耐煩:「他們當然是千恩萬謝。」


 


「實質上的呢?」我不依不饒,「除了口頭之外,還有什麼別的沒有?」


 


「你幹脆就問,他們準備給我多少錢,不就完了。」


 


沈華帶了怒意,嘲諷我,「看你繞了這麼大的圈子。」


 


我點頭:「那他們家在物質上準備怎麼補償你?或者說感謝你?」


 


「周昕沂,真有你的。」


 


沈華憤憤不平,「來了也不關心我病情,就知道錢。沒錢我就不救人了嗎?」


 


我霍地站起身:「沈華,關於你的傷勢,來的路上我已經問過你媽媽了,進門以後也跟你本人確認了。


 


「補償不讓我提,那我問你,醫藥費和護理費該怎麼處理?」


 


我指了指他纏滿了紗布被吊起來的腿。


 


沈華漲紅了面孔,呼吸急促起來:「你不打算陪護我嗎?」


 


「你開什麼玩笑?」我聲音也尖銳起來,「公司裡面你倒下了,我再來陪護,你是想讓公司也倒閉嗎?」


 


他是想讓我兩頭跑,但我豈能讓他如意。


 


沈華頹然躺了下去:「罷了,我讓我媽陪我。」


 


我點點頭:「那我先回去了。我昨晚隻睡了四個小時,又和客戶吵了一天,現在腦子嗡嗡響。」


 


聞言,沈華睜開雙眼,驚疑不定地望著我。


 


在我起身要走的剎那,他問出了聲:「昕沂,你這是生氣了嗎?」


 


我停下動作,回身望著他:「不至於。」


 


3


 


剛走到門口,恰好遇見了匆匆而回的沈媽媽,阿姨看見我,像看見了主心骨。


 


「昕沂,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禮貌回應:「阿姨,我這幾天太累了,沈華他沒事就好,我先回去睡一覺。」


 


沈阿姨面露難色:「小周,醫生說沈華內髒器官也受損了,讓我夜裡多注意觀察。


 


「你能不能留下來陪陪我?我害怕。」


 


我笑呵呵地回應:「阿姨,何梓寧學姐不是外人,和我們都熟得很,這件事讓她來再合適不過。」


 


身後的沈華怒氣翻湧:「媽,讓她走!我用不起她!」


 


沈阿姨也怒了,繞過我,幾步上前衝著沈華喊:「好啊,讓她們都走吧,你就可勁使喚我這個老婆子。你英雄,你了不起,你有人兜底!」


 


說完,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沈華期期艾艾地望向我,不知所措。


 


4


 


一晚無夢,我居然難得地睡了個好覺。


 


清早來到辦公室,桌面上還是我出差前的樣子,一大堆賬本堆在那裡。


 


我心中有事,索性也不過問業務進展,隻是打開賬本來看。


 


TS 集團想要收購我們,條件已經談得七七八八了。


 


他們給出了兩個收購方案。


 


其一,以四倍的股權溢價收購我們手裡的股份,我們拿現金離場;


 


其二,將我們手裡的股權轉成 TS 總公司的股份,等待上市,到時股權溢價不可估量,十倍二十倍甚至百倍,一切皆有可能。


 


第二種選擇有個很大的弊端,我們這些散兵遊勇的小股東,隻能通過成立投資公司,間接持股 TS,並且投資公司還是由 TS 的當家人馳向東做主。


 


這裡面的學問可就大了,水也深,一步踏進去,可能就是個身不由己。


 


誰不夢想一夜暴富呢?可也得有這個命。


 


我又看向公司股東權益一欄,我,周昕沂,投資金額一百五十萬,佔股比例 49% 。


 


心緒輕易地被觸動,仿佛受了牽引,我打開賬冊,一筆一筆地細細看下去。


 


第一筆五十萬到賬,大概花了我三年時間。


 


略顯粗糙的手指撫摸那串數字,有太多的血和淚在裡面。


 


我輕顫著,愛惜而小心。


 


5


 


當年和沈華在一起,父母便不同意,說沈華沒有根基,且心氣又高。聽說我還要和他一起創業,雙親更是氣得要和我斷絕關系。


 


可在愛情這件事上,壓力從來不是問題。


 


沈華早我兩年畢業,已經創立了公司,且獲得了一些國家補助。


 


他同我商量:「昕沂,公司還是缺啟動資金,你先別來我這裡,你先去大公司打工,用你的工資入股。股份我給你留著,你資本金按時到賬即可。」


 


我那時候怎麼說的來著,我眼睛亮亮地望著他,重重地點了頭。


 


初入職場,因為當年小語種吃香,公司給我開出的工資是每月一萬五。


 


按照沈華的想法,我每年投資給他公司十五萬左右,三年湊成五十萬。


 


若是有年終獎,也一並拿給他,而我每月留兩千元的生活費,住在他租的房子裡。


 


他賬算得很細,以至於後來有一天,他跟我講:「昕沂,你還是佔了便宜的,我起碼沒讓你負擔房租。」


 


我以為他是玩笑話,當時也沒戗回去。


 


因為我家就是本地的,如果不是為了跟他在一起,我結婚之前都可以住在父母家。


 


誰知,後來他又提了好幾次,以至於我終於遲緩地意識到,原來他竟當真了。


 


6


 


工資入股,說著容易做起來卻難。


 


我家頗有些家底,大學生活費每月六千,原本我大手大腳花錢慣了的。


 


每月隻留兩千塊的生活費,無疑在向自己做極限挑戰。


 


我一開始去超市隻買打折的食品,去商場隻買過季的衣裳,但還是不行。


 


打折並不能解決我的問題。


 


失敗了兩個月後,在沈華的提醒下,我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了。以兩千塊生活費標準,超市和商場我就根本不應該去。


 


我最應該去的地方是菜市場,最不應該花的錢是買衣服。


 


於是在剛畢業那年,女同學紛紛財政寬松,開始買一些可有可無的小飾品,而我卻成了逆行者,節衣縮食,竟然連一杯奶茶都不買了。


 


經常見到的景象便是,我下了班,擠了地鐵公交,拖著一身的疲憊,我還要擁入菜市場,買菜回家做飯。


 


常常是兩個菜上桌了,時間已經逼近九點。吃完了飯,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


 


當然,沈華不會將家務全交給我,那時候我們感情正濃,家務活都是搶著幹。


 


以至於我忽略了很多。


 


比如看我的生活水平驟然下降,經常為了一筆小小開銷內心掙扎,滿臉漲紅。沈華卻一句開解的話都沒有,例如「乖寶,別把自己繃得太緊,差不多就行了」。


 


沒有,這樣替我扛責任的話,他一句也沒說過。


 


他都是像沒看見一般,隻字不提,仿佛那是我天經地義就該這麼做的。


 


沒錯,作為股東,我確實有履行出資的義務,可作為女朋友呢?


 


很多事情不能細想,細思極恐。


 


7


 


自古歷來由奢入儉難。


 


在我緊縮開支的經歷裡,之前那些隻是個開始,噩夢還遠沒有結束,且有愈演愈烈的態勢。


 


我從節衣縮食到漸漸地不敢生病,生病了不敢買貴的藥,去菜市場也不敢問價水果,那些東西頂頂費錢。


 


時間久了,我會把廉價的水果買回家,用糖水煮熟,像罐頭一樣去吃。吃到嘴裡的一刻,已經習慣貧窮的我,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可生活並不打算放過我,往往怕什麼來什麼。甲流肆虐的時候,我居然數次中招。


 


第一次我沒太當回事,直至症狀發作起來,才覺得自己真的頂不住了。


 


渾身從肌肉到骨縫,無一處不疼得要裂開,高燒把眼睛燒得赤紅,頭腦迷糊。趁著一絲清醒,我給沈華打電話,讓他送我去醫院。


 


沈華從公司匆匆趕回來,將我扶坐起身,把水和藥遞到我面前。


 


我含糊地問:「什麼藥?」


 


沈華平靜無一絲波瀾:「普通感冒藥,我問過同事了,這病當感冒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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