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接上一句戳他心肺的話:「可那個時候林姨還沒離婚呢。你這算不算社會新聞裡的男小三啊。」


爸爸的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我們的情況不一樣,你別胡說八道。」


 


他的聲音有點大,我趕緊安撫他。


 


「哦,那我是不知道你們有啥特別的情況。不過爸,還好你和林姨是我媽媽過世後好上的,如果是我媽過世前,我估計比秦釗還瘋。」


 


說這話的時候,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爸爸的聲音頓時變得幹巴起來:「怎麼會呢,你別胡思亂想。你媽生病,我多擔心啊,哪裡會有其他心思。」


 


我笑著點頭:「我想也是,那個時候爸爸你想方設法讓媽媽高興,還專門發朋友圈問了好多老師和學生呢。」


 


他忽然長嘆一口氣,表情很是懷念,不知是在懷念媽媽,還是懷念那個演到眾人心裡的重情重義好老公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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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扔下最後一句話:「爸爸,如果他們知道,媽媽過世不到一年,你就和林姨好上了,會不會很意外啊?」


 


爸爸的表情瞬時僵硬了一秒,他沒有接話。


 


我低頭拿出高中課本,認真閱讀起來。


 


11


 


秦釗是一周後回來的,總算趕上開學了。


 


看著林韻面色憔悴的樣子,就知道她沒討著好。


 


秦釗回來後,直接申請了住校。


 


沒事根本不回來。


 


林韻接受不了。


 


這麼多年辛辛苦苦帶大的孩子,說不理就不理她了。


 


她心裡難受,越發黏著我爸。


 


可我爸的態度卻開始變得忽冷忽熱起來。


 


每次林韻不請自來,爸爸都會小心翼翼地拉她進門。


 


即使在房間內倆人親密無間,走出家門,爸爸都會和她保持距離。遇上熟人,會客氣地介紹:「我請小林來幫忙照顧我家筱筱,畢竟家裡沒有女性長輩。」


 


林韻為此又氣又急,可拿我爸爸沒辦法。


 


畢竟他是唯一的備胎。


 


日子就這麼亂糟糟地過去,很快我們高三了。


 


我問過秦釗大學的志願。


 


他毫不猶豫地說:「我爸那裡的大學。」


 


他現在每個假期都會去秦叔那裡照顧他,課餘還會給初中生補課賺錢。


 


整個人成熟了很多。


 


「你真的不管林姨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


 


「那年暑假我剛看到爸的時候,他的頭發全白了,人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眼睛對不上焦,想伸手摸我臉,又放下了。


 


「我都快想不起以前他在家時的樣子了。」


 


秦釗的聲音有點抖,說不下去了。


 


我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就像當初媽媽病得厲害,我撐不下去,他安慰我一樣。


 


他克制地吐出一口氣:


 


「二叔說,一開始媽媽帶我去看爸爸,給他寫信送東西,他在監獄裡改造得很積極,一直在爭取減刑。後來,我們不去了。媽媽說我學業緊張,她要照顧我。爸爸相信了。


 


「再後來,媽媽連信也沒了,爸爸著急了。他給媽媽寫了很多信,她一封都沒回過。


 


「他逐漸明白了媽媽的意思,從此身體就變差了。


 


「最後媽媽提離婚,他很平靜地接受了。


 


「二叔還說,我後面給他寫的信寫得越來越少,每次都寥寥幾句。他覺得我這個兒子遲早也會不認他,他什麼都無所謂了,藥都懶得吃。


 


「我原來以為考上好好讀書可以讓他開心,所以我連寫信的時間都擠壓了。沒想到,差點連爸爸都沒了,那我讀書還有什麼意義。


 


「我想好了,我要照顧他下半輩子,他隻有我了。」


 


12


 


到了高三,爸爸似乎覺得自己已經為媽媽守了好幾年了,和林韻公開也沒人會說什麼。


 


他開始和林韻裡裡外外秀恩愛,一有時間就陪著她逛街旅遊。


 


他從來沒陪過媽媽一次。


 


對此,我更恨。


 


這幾年,林韻為了展現自己溫柔賢惠的一面,真的在我家當起家來。


 


秦釗不在,她就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衣食住行,她都幫我安排得妥妥當當,的確比爸爸照顧得好。


 


甚至當年媽媽也沒有她這麼細致入微。


 


隻可惜,她白費心思了。


 


我努力讀書是為了兌現對媽媽的承諾,她照顧我,也算給我媽媽還債。


 


我接受得心安理得,還經常提各種要求,她都趨之若鹜。


 


其實我明白的,她希望我能接受她,這樣她就能名正言順地嫁給我爸爸了。


 


不知道是內心有愧,還是怕自己重蹈林韻的覆轍,爸爸現在對著我說話,都底氣不足,就怕我掀桌走人。


 


我還是和之前一樣,對他和林韻態度冷淡,在家除了吃飯要錢,就是關門寫作業復習。


 


我聽到過幾次他和林韻抱怨:「現在的孩子隻懂索取,不懂付出。在家連個好臉色都沒有。」


 


林韻還是一貫地做好人:「筱筱比秦釗好多了,還願意在家待著。哎,我隻是想下半輩子有個依靠,怎麼這麼難。」


 


爸爸馬上化身暖男,抱著她哄,我都沒臉聽下去。


 


林韻的意思很明了,她想要個合法的身份。


 


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周末,秦釗難得回來一次,因為有些文件需要家長籤字。


 


自從林韻搬到我家後,他即使來也就待幾分鍾,達到目的就走,絕不和他媽廢話。


 


林韻每次淚汪汪地看著他,他完全不為所動。


 


今天,林韻又淚眼蒙眬地求他留下吃頓飯:「秦釗,今天是媽媽生日,你就不能多待一會兒。」


 


秦釗皺起眉頭看著她,總算停下了腳步。


 


在沒人看見的瞬間,我對他做了個手勢。


 


飯桌上,我爸樂呵呵地說:「我和林韻想和你們商量一件事……」


 


話音未落,秦釗就打斷了他:「今天二叔給我打了電話,他說,爸爸的案子說不定有轉機,有其他類似的經濟案子,是一樣下套的手法,警方懷疑是同一伙人幹的。」


 


林韻愣了一下,懷疑地問:「怎麼隔了這麼久突然有動靜了。」


 


秦釗聳聳肩:「大概爸爸的壞運氣用完了。」


 


被這麼一打擾,我爸徹底沒了說下去的興趣。


 


林韻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晚上,隔了房間我也聽到他們吵架的聲音。


 


微信裡,秦釗在問我:【為什麼要騙他們?】


 


我直接回他:【因為不想你媽這麼容易變成我後媽,她不配。】


 


13


 


不知林韻怎麼哄的我爸,沒隔多久,兩個人又和好如初了。


 


但是,結婚的事暫時擱置了。


 


我和秦釗無波無瀾地拼到了高考,出分,填志願。


 


他還是瞞著林韻報考了秦叔附近的大學。


 


我選擇去香港讀大學,為了獎學金,也為了終於可以脫離這個家。


 


當然,我也沒和我爸溝通。


 


他以為我報考的是國內的 985。


 


高考結束的那天,我成年了。


 


我拿著當初媽媽留給我的信封,趁著爸爸和林韻出去旅遊,辦了好些事情。


 


這場聲勢浩大的升學宴是我主動要求辦的,那些親戚、鄰居,還有爸爸的朋友同事是爸爸和林韻積極打電話邀請的。


 


當時我就猜到他們要對大家官宣戀愛關系。


 


畢竟秦叔的事情一直沒有新的消息,林韻也放棄吃回頭草了。


 


爸爸和林韻從機場直接去做了造型,然後趕到的宴會廳,看得出,他們特別重視。


 


隻可惜,被我毀了。


 


等我那番話講完,所有的人都在臺下竊竊私語,想必他們的臉丟盡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真憑實據,光看他們的反應大家自然會判斷真偽。


 


一個當年是以深情出名,另一個以賢惠出名,沒想到,卻是早就苟且到了一起。


 


我說完話就走了,準備在家裡等著他們。


 


還有驚喜等著要給他們看。


 


沒過多久,他們就回來了。


 


秦釗也在後面跟著。


 


剛進家門,我爸還沒來得及發飆,就發現家裡的東西都被打了包。


 


他火大又困惑:「肖筱筱,我們不在這幾天,你又幹了什麼?你還沒鬧夠嗎?」


 


我笑得很無辜:「把屬於我的房子賣了啊。」


 


「什麼叫屬於你的房子?」他突然反應過來,衝進臥室,翻箱倒櫃一陣後,飛奔過來,對著我大吼,「你把房產本偷走了?」


 


「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房子,隨我處置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我反駁他,順手拿出媽媽遺囑的復印件。


 


林韻也開始緊張:「什麼叫你媽媽留給你的房子?房子上面沒有你爸爸的名字嗎?」


 


「這是外公外婆留給媽媽的房子,上面隻有她一個人的名字,她把房子留給了我,有什麼問題。」


 


我諷刺地看著爸爸,「媽媽當初嫁你,算下嫁吧。我記得爺爺家一窮二白的,小時候隻去過一次,奶奶連個雞蛋都舍不得給我吃,說要留給她寶貝孫子。


 


「媽媽把她的房子留給她最寶貝的女兒,不留給背叛她的丈夫,有什麼問題。」


 


爸爸眼神震驚地看著我,控制不住地往後退了幾步,隨後惱羞成怒地大喊:「你在胡說什麼?你媽從來沒說過我哪裡對不起她。」


 


「我媽搶救的那天晚上,你從誰的房間出來的?」我厲聲問他。


 


我邊說邊往前走,直至和他隻有一指的距離,仰起臉,把話再問他一遍,「我媽搶救的那天晚上,你在林韻的房間裡,是不是?在這之前的多少夜晚裡,你離開媽媽的病房後,就進了她的房間?」


 


我用手指向林韻。


 


眼角餘光,我看到秦釗崩潰,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韻,你和我媽媽幾十年閨蜜,你一有事就跑我家,我媽哪次不幫你想辦法解決?秦叔出事,我媽不顧自己身體,讓爸爸幫你處理各種事情,結果呢,你明知她生病,還和我爸搞在一起,你有沒有良心?」


 


整個房間隻有我一個人聲嘶力竭在聲討,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爸爸的氣勢被我壓了下去:「我承認我和林韻的事情是做得不對,但是,你媽媽生病也是無法挽回的事情。這件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這幾年林韻和我一直都在費心費力照顧你,你還不能原諒我們嗎?」


 


我用力抹去眼淚,冷笑著說:「無可挽回嗎?如果不是你們做出這種事情,媽媽會抑鬱嗎?我問過醫生,正常血透都可以活很多年, 媽媽為什麼會這麼快就過世,難道不是你們害的?」


 


爸爸苦笑著說:「你媽媽先天心髒就不好,即使她沒有抑鬱,醫生也說她最多能撐一年半載。筱筱,我知道你一直接受不了媽媽的去世,但是你把這一切都怪在我和林韻頭上, 是不是不公平。」


 


「不公平嗎?」我的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你還記得媽媽過世前兩個月轉到她病房的劉阿姨嗎?媽媽過世後才三個月,她就等到了腎源。明明媽媽比她登記得還要早一些。如果媽媽還活著, 這個腎源就是她的。她明明有機會活下來的。」


 


那位劉阿姨的先生是公證處的工作人員。他幫助媽媽完成了遺囑的公證,讓媽媽把屬於她的所有財產都留給了我。


 


作為一個母親, 在自己無法參與女兒將來的人生時, 隻能用法律手段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給了她。


 


媽媽對爸爸早就沒有了信任, 她怕我年幼被他哄騙。在信裡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了我。她囑咐我, 十八歲前先不要去管房子和錢的事情, 銀行卡藏好, 裡面的錢是她偷偷轉進來的,爸爸不知道。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遺囑的事情。她賭爸爸這種向來不管家裡事的性格, 如非有特殊變動, 絕不會想到房產名字變更的事情。在他心裡,媽媽過世了, 這套房子自然而然就是留給他的。


 


她要我聽她的話, 十八歲前好好讀書, 無論如何不要和爸爸撕破臉。還有,不能給爸爸和林韻結婚的機會。這樣,就不會多一個人來關心家裡的財產了。


 


我帶著滿腔的怨恨做到了。


 


他最喜歡一個人一杯茶,拿一本我和媽媽都看不懂的書,可以坐一下午。


 


「畢注」按照遺囑,除了房子, 還有家裡的錢,我也可以拿到原屬於媽媽的那一部分。


 


那筆錢不多,大頭已經被媽媽轉給了我。


 


我也無心戀戰。


 


「屬於媽媽那部分的錢, 就當我提早支付給你的養老費用吧。」


 


我整理好行李,準備出發去香港。


 


秦釗早就去了大學附近打工, 林韻天天都在哭。


 


不知道她在哭兒子選擇了坐牢的爸爸, 還是在哭自己的下半輩子沒有保障。


 


我這套房子已經賣了出去, 很快就要騰出來給別人。


 


爸爸和林韻手上沒有其他房子,手上的錢也隻夠租房。


 


升學宴上我的那番話,早就被人傳了出去。


 


據說大學已經找了爸爸談話, 覺得他為人師表有這樣的行為十分不妥,會對他進行行政處罰,調離授課崗位。


 


我不知道他的餘生會不會和林韻相伴到老,這已經是我沒興趣管的事情了。


 


他們多多祈禱自己無病無災, 因為我和秦釗都不會是他們的依靠。


 


臨走前, 我問了爸爸一句話:「你後悔過嗎?如果當初你沒有出軌,媽媽沒有抑鬱,也許現在我們還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沉默了很久, 伸手摘下了眼鏡。


 


直到我走出家門,他的手掌還一直蓋在眼睛上,不確定是不是在哭。


 


做完這一切,我並沒有快感。


 


注定餘生, 我也很難快樂了。


 


畢竟我最向往的時光,隻有午夜夢回,才能偶窺一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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