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爸爸出軌了。
在媽媽生病的時候,和媽媽最好的閨蜜林韻(林姨),走到了一起。
媽媽因此抑鬱,病情加重,幾個月後過世了。
我恨他們。
高考後的升學宴上,爸爸和林姨走上臺,紅著臉,宣布他們打算結婚了。
所有人都在說恭喜。
畢竟林姨在我媽過世後,已經不計名分地照顧了我和爸爸三年。
作為女兒,我緩緩起身走上臺,拿過話筒,在爸爸期盼的目光裡說了兩句話。
Advertisement
第一句,問我爸爸:「在我媽病重時,和她的閨蜜偷情,這是一個大學教授的操守嗎?午夜夢回,你有覺得對不起她嗎?」
爸爸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我扶住了他。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不能暈倒。
第二句,問林姨:「睡自己閨蜜的老公,很有成就感嗎?秦釗說他爸當時寧願多坐幾年牢也要想盡辦法給你們留下一筆財產。結果你拿著錢和我爸苟且,良心有不安過嗎?」
林姨哆嗦著漲紅了臉,她無助地看向臺下的秦釗,她唯一的兒子。
席上頓時鴉雀無聲,隨即哗然一片。
我面無表情地下了臺,徑直向外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我原以為說完這些,心裡的恨意可以減少一點,可惜沒有。
1
從前我以為父母的相處方式隻有兩種。
一種像我的父母,媽媽永遠在後面追著爸爸,爸爸每次都冷淡自持。
爸爸的話很少,準確來說,他對著媽媽基本沒什麼話說。
雖然他們都是高學歷人士,媽媽是醫生,爸爸是大學教授。
他最喜歡一個人一杯茶,拿一本我和媽媽都看不懂的書,可以坐一下午。
媽媽有時候想讓他陪著出去走走,他都用沉默表示拒絕。
隻有我搖搖擺擺地走過去讓他抱抱,他才會露出一絲微笑,抱起我教我看書。
等我大一些的時候,成了媽媽的小棉袄。
因為除了工資上交,不抽煙不喝酒,每天準時回家,爸爸不願意提供任何的情緒價值給媽媽。
媽媽其實很愛倒騰一些新玩意兒,沒吃過的新菜餚,養花種草,旅遊徒步,各種她覺得有意思的事情。
她很喜歡分享給家人。
可每一次,爸爸要麼皺著眉頭走開,要麼冷冰冰說一句:「我沒興趣。」
她隻能什麼都和我說。
隨著我越長越大,我和媽媽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爸爸始終遊離在我們之外。
另一種是林姨和秦叔,他們總是恩恩愛愛的,什麼事情都愛一起做。
林姨是媽媽的大學同學,多年的好閨蜜。
她長得很美,性格溫柔體貼,特別會照顧人。
畢業沒多久就嫁給了秦釗做生意的爸爸,沒上過班。
秦釗爸爸和我爸爸完全不一樣,他經常會陪著林姨逛街買東西,出差回來一定會帶禮物給她。
無論林姨做什麼,他都會笑眯眯說她做得好,然後陪著她一起搗鼓。
我時常看到媽媽羨慕的眼神。
我問過媽媽是不是會心裡難過,她笑著說:「不會,你爸爸就是這個脾氣。」
可有一天,我才發現,原來不是這樣的。
2
媽媽過世後沒多久,爸爸就和林姨走得很近。
雖然表面上兩個人沒有什麼親密行為,但是誰都看得出來這是早晚的事。
我隻能冷眼看著,什麼都沒做。
我答應媽媽,在十八歲前,還要在這個家裡生活,隻有一個目標,考上心儀的大學。
要忍住,真的很難。
尤其爸爸對林姨的態度,和對媽媽截然不同。
這是我最難忍受的。
林姨要逛街、要旅遊他都盡心盡力陪著。
每天必在廚房一起做飯,兩個人有說有笑。
林姨有一點頭痛腦熱,他比自己生病還緊張。
我這才明白,當初他說要看書是借口,說自己不感興趣也是借口。
在他眼裡,最根本的區別,就是人。
如果他不是我爸,如果當初受委屈受冷待的不是我媽,我大概還能贊一聲中年人的愛情,就像老房子著火,燒得不管不顧的。
可憑什麼。
為他生兒育女的是我媽,這麼多年事無巨細照顧他的也是我媽。
他怎麼可以用近乎冷暴力的方式對她,轉頭又對另外一個女人呵護備至。
我永遠無法理解和原諒。
更何況,他和林姨欠我媽的遠遠不止這些。
3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們兩家幾乎同時出事。
秦釗的爸爸是個厲害的生意人,可有一天莫名被抓,公司也被查封了。
林姨急得六神無主,隻能哭著來找媽媽。
爸爸託關系去打聽,回來和媽媽說,他好像得罪了什麼人,被人做局告詐騙。
正當兩家人正束手無策時,我健康能幹的媽媽,突然查出了腎衰竭。
秦釗和我的天都快要塌了。
可秦叔叔的事情更急,媽媽就讓爸爸趕緊幫著林姨想辦法。
爸爸幫著林姨把房子、車子,還有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湊了錢退贓。
秦叔叔從裡面託人帶了句話出來,寧願多坐幾年牢,也要留錢給林姨和秦釗過日子。
那天林姨坐在我媽床邊,眼淚淌個不停,喃喃自語:「我也是為了秦釗。」
她咬著牙留了一筆錢。
最後秦釗爸爸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
爸媽怕林姨一個人帶秦釗太辛苦,就幫著租了我家附近的房子,也可以有個照應。
爸爸上班,我和秦釗去上學,她會過來幫生病在家的媽媽做家務,陪她聊天。
那個時候,我從心底感激她,因為媽媽和她在一起有很多話說,不再那麼愁眉苦臉了。
後面媽媽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又一時沒排到腎源,隻能做血透,可她並發了心力衰竭,大部分時間要住院。
爸爸承擔起了照顧媽媽的責任,但是他又放不下工作,沒幾天能早回家的。他隻能拜託林姨照顧我。
林姨索性讓我搬到了她家。
我每天和秦釗一回到家,就有熱騰騰的飯菜等著我們。
換下的校服,她會幫我洗幹淨,熨燙得整整齊齊。
我從她身上能感受到久違的家的味道。
每次周末去醫院看媽媽,我會講起林姨對我的照顧,媽媽總是笑著說:「真的要多謝你林姨,不然你要餓肚子了。」
爸爸對媽媽的態度也好了很多。他似乎無師自通了如何關心一個生病的妻子。
經常會帶一束鮮花給媽媽,學著為媽媽學做清淡的飲食。
隻是話還是不多,大部分時間他會安靜地陪在媽媽身邊。
我看得出,媽媽已經很滿意了。
那段時間,雖然身體難受,可她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醫生也說,如果她能保持現在的狀態,應該可以平平安安地等到腎源換腎。
一家三口,雖然在病房裡,也算得上其樂融融。
我當時心裡滿是期待,希望媽媽身體好以後,我們回到家裡也能像現在一樣地美好。
可惜天不遂人願。
4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媽媽臉上的笑容沒了。
她的心衰日益嚴重,幾乎每次血透完都有很大反應。
我和秦釗已經上了初中,學業繁忙。
秦釗學習很認真,他說之前去看秦叔的時候,他答應了要好好讀書。
可我還是不管不顧地,經常逃課跑到醫院去看媽媽。
我心裡好怕,怕有一天變成沒媽的孩子。
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我早上五點起床,坐早班車去廟裡拜拜。
我不懂菩薩的分工職能,就挨個拜過去,誠心誠意磕頭。
隻希望能讓媽媽活得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
秦釗會幫我打掩護,我成績比他好,給他補課作為報酬。
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努力愛著那個不能陪在身邊的親人。
再一次溜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我聽見裡面的醫生在和媽媽說話。
「你自己也是醫生,你的身體狀況我們瞞不了你。一般尿毒症患者靠血透都能活五年到二十年,即使引起心力衰竭也很少像你這樣進展這麼快的。你到底有啥事情想不明白的,年紀輕輕就抑鬱。護士說你晚上一宿一宿地都不怎麼睡覺,飯也吃不下,這樣下去怎麼行?你還年輕,腎源早晚能排到,好好配合治療啊!不為別人,為你女兒想想。」
我在門口打了個寒戰。
抑鬱?
想起媽媽最近時常倚靠在床頭,一個人發呆。
爸爸耐著性子和她說話,她都不太搭理。隻有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時,她才偶爾回應幾句。
她吃得也越來越少了。
爸爸怕自己手藝不佳,帶來林姨專門為她做的清淡的菜餚,她也隻是冷冷地看一眼,動也不動。
媽媽的臉快速消瘦下去,血色全無,整個人瘦骨嶙峋,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不再向往生機。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事情能讓一個人連命都不想要。
我忍住眼淚走回病房,小心翼翼地開口問她:「媽,你是有什麼不開心嗎?」她隻是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發,眼裡似有千言萬語,卻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隱隱中,我覺得她未說出口的那個答案一定是會讓我難過的大事情。
而她舍不得讓我難過,所以寧願獨自承受。
我沒有再問下去,安靜地依偎在她身邊,想讓她多看看我,能夠為了我,努力活下去。
隻是我和媽媽都沒想到,有一天,她企圖掩蓋的真相會那麼血淋淋地展現在我面前。
某天清晨,突然驚醒的我,聽到房門外的細碎聲音。
我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看到我最親愛的父親,從林姨的房間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
他沒看見我,徑直向外走去。
當時已經深秋了,我沒穿襪子,光腳站在地上。
地板冰涼。
這股涼意順著腳底一直上湧,把我整個人凍結在那裡,完全不能動,發不出一點聲音。
隻有眼淚一滴滴地落下,無聲無息地砸到地上,砸碎了我對父親這個詞所有美好的設定。
我突然明白了媽媽了無生趣的原因。
在自己重病的時候,同時被閨蜜和丈夫背叛,她怎麼能熬過去。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誇我早慧,性格冷靜,可這一刻,我憤怒地想S人。
我的心怦怦直跳,抖著手穿上衣服,往醫院奔去。
這個時間沒有公交車,我隻能跑著去。
醫院離家三公裡,平時也就兩三站路,不算太遠。
我喘著氣,淚眼模糊地拼命跑著,總覺得這條路怎麼還沒有到頭。
路太長了,長到我覺得和媽媽的距離,咫尺天涯。
等我飛奔到醫院,媽媽正被一群醫生推進搶救室。
我癱坐在地上,臉上的淚早已被風吹幹。
我把手塞進嘴裡,用力咬著,不敢讓自己發出聲音,隻怕漏聽到一絲一毫搶救室裡的聲音。
不知道等了多久,媽媽才被推了出來。
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呼吸微弱。
我整個人都凍僵了,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
回過頭,才發現爸爸站在旁邊。
他的眼神直直地看著媽媽的方向,似有淚光閃過。
我以為自己會衝上去,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不要臉,罵他對不起媽媽。
可是我什麼都沒做,隻是越過他,徑直走向媽媽。
這個時間點,我不想浪費一分一秒在他身上,他不配。
來日方長。
5
媽媽後面隻醒過來一次,那個時候爸爸去了醫生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