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榭臺上的小倌衣襟大敞,半跪著任客人掐著他瑩白的脖頸灌酒,眼波流轉間,活似能奪人神魂。
客人愛不釋手,一把摘下腰間的玉佩塞入他手裡,將他摟在懷中親了又親。
我似懂非懂:「要勾引男人,得先學會喝酒?」
李洵微怔,又指向另一熱鬧處:「這個呢?」
客人們正比賽作詩,小倌會挑選最有文採的,進入下一關。
被選上的客人,無一不眉開眼笑,喜不自禁。
我躊躇再三:「得略通文墨?」
李洵忍無可忍嘆道:「果真是個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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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有些惱了,李洵才慢悠悠說道:
「方才那個叫欲拒還迎,這個叫誘敵深入。」
「這世間男子,無一不歡喜被需要、被崇拜、被理解。」
我驚嘆,美貌小倌們的手段,簡直令人大開眼界。
李洵目光一沉:「可記住了?」
我訕訕點頭:「記住了。」
他轉身帶我來到一處隱秘雅間,隔著門扉,一陣壓抑的喘息聲倏地傳來。
我一驚,難不成他還要帶我看活春宮?
李洵指著窗縫,示意我去看。
我顫顫巍巍湊了上去,隻見屋內一少年垂首而跪,一記長鞭重重抽打在他後背上,他青筋暴出,神情痛苦。
手持長鞭的男人眼睛猩紅,臉上浮起可疑的紅暈,邊抽邊發出滿足的喟嘆。
我心如擂鼓,手心全是汗。
到了僻靜處,李洵折扇一收,眸中一點笑意漫起:
「將軍生性暴戾,一喝酒就愛發瘋,一發瘋就愛用鞭子抽人,越美的美人,欺負起來就越快慰。」
「你這副小身板,上了榻,怕是承受不住幾回……」
我如遭雷擊,腦海裡不由得浮現自己被鞭打致S的慘狀。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京城的貴人居然還有這種變態的嗜好。
越想越是害怕,我抽抽噎噎哭出聲:
「我不想S,我還要回去見我娘呢。」
李洵神色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別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眼淚又湧了出來:
「如果我S了,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生怕他不答應,我趕緊把話說完:
「我床底有個藍色布兜,裡面有一百五十兩,我攢了足足三年呢,如果我S了,你能幫我轉交給我娘嗎?」
「還有,櫥櫃裡有我前陣子做好的燻肉,你幫我轉告翠桃,記得要拿薄鹽再腌兩天,這樣才不會長蟲……」
李洵抬手揉著眉心,無可奈何打斷我:
「別哭了,我騙你的,將軍舍不得打你的。」
一肚子委屈在心底翻湧,我抬手擦掉兩腮的淚水,有些生氣:
「你又不是將軍,你怎知他會舍不得打我?」
6
李洵果然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想起剛才那驚悚的一幕,我下意識看向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問道:
「上回你被客人打的時候,也是這麼疼吧?」
李洵卓然而立的身影一頓,眸底閃過一絲訝異。
我從懷中掏出用方帕包好的松子糖,拈起一顆,遞到他眼前:
「這松子糖我熬了整整一宿呢,可好吃了。」
「阿娘說了,這世間疾苦萬千,總要給自己一些甜頭,才能好好活下去。」
「我無錢無勢,幫不了你什麼,隻能送你這把松子糖了。」
李洵靜靜地看著我,神色幾番變換,眸光逐漸柔和許多,似乎還輕笑了一聲。
他低下頭,就著我的手,唇舌一卷,輕輕一銜,叼起那顆松子糖。
指尖如被清風拂過。
我有些蒙,急忙將那方帕塞入他手中,一瞬間動作有些慌亂。
李洵勾了勾唇角,這回我看清了,他是真的笑了。
原本清冷的眼眸蕩出粼粼波光,如朗月入懷。
不愧是瀟湘樓的倌兒,芝蘭玉樹的模樣,看得我眼睛發直。
怔愣間,不遠處的竹林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鳥鳴。
我正納悶大晚上哪來的鳥,就見李洵凝視了我片刻,眸光閃過一絲掙扎,似乎在隱忍著什麼情緒:
「阿織,我有些餓了。」
這還是他頭一回喊我的名字,不知怎的,耳尖有些痒。
我最見不得人挨餓,這世上,再沒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了。
小廝引我到了瀟湘樓的小廚房,裡面備滿了新鮮的肉菜。
更難得的是,居然還有幾味蜀地特有的辛辣調料。
小廝說公子嗜辣,我便特意做了好幾道家鄉的特色菜餚。
油亮的辣子雞、嫩滑的麻婆豆腐,還有脆爽的水煮魚片,熱油一潑,鮮香撲鼻。
我將熱騰騰的飯菜放入食盒,給李洵送去。
小廝開了門,伸手接過食盒,卻說公子正在待客,讓我到偏廳等候。
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我熬不住疲困,睡了過去。
直到身上被人蓋了一件衣袍,才悠悠醒來。
燭影躍動,李洵垂眸,對上我惺忪的眼睛,輕聲道:「我送你回去。」
視線落在一旁敞開的食盒上。
那幾道菜早涼透了,沒動過幾筷子,幾乎還保持著原樣。
心口莫名堵得慌,我指了指食盒,問道:
「這些菜我能拿回去嗎?太浪費了。」
李洵一貫清冷端莊,此刻卻有些赧然。
回去的路上,他幾度欲言又止。
今夜沒有月亮,風吹樹搖,叫人想起許多往事。
我踏著自己的影子,先開了口:
「我自小病弱呆笨,村裡的孩子總喜歡欺負我。有一回冬天玩藏貓兒,他們騙我藏到一處草垛,說會來尋我。」
「可我整整等了兩個時辰,直到高燒昏了過去,也等不到人。」
李洵腳步一滯。
我低著頭,很久才說出一句話:
「阿娘說,不能和騙子一起玩,會受傷的。」
小廝來送食盒的時候,分明說的是貴客對我的菜贊不絕口,破天荒多留了兩刻鍾。
如果隻想利用我留住貴客,倒不如直接同我說,我定不會拒絕,何必诓我呢?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我拿你當姐妹,你下回不要再騙我了。」
李洵驀然抬眼看我,眼底那抹愧意還未消散,便換上了錯愕:
「姐妹?」
我不解:「你我喜歡的皆是男子,不是姐妹是什麼?」
為著這句姐妹,李洵整整半個月沒來找我。
我也沒在意,因我這半月過得格外滋潤。
老夫人大壽,將軍一高興,給府中一眾妻妾都額外發了份例。
我的那份意外沒被克扣,裡面不但有過冬的衣物,還有珠寶首飾。
最令我高興的是,居然還有半扇黑豬,兩大條羊腿,和一籠肥雞。
我和翠桃每日為吃什麼拌嘴,兩人臉都圓了一圈。
我美滋滋地想,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
直到府中管家來傳話,說將軍明晚要召我侍寢。
7
我慌得紅了眼,連聲音都在顫:「是不是弄錯了?」
管家一副你別不識抬舉的表情,扔下一句好生準備就走了。
我和翠桃面面相覷,茫然無措。
明明今日將軍才在御前婉拒了聖上的指婚,怎麼轉頭就要我侍寢?
這事怎麼想都透著古怪。
三夫人聽說了這事,特意大老遠跑來敲打我:
「將軍不過是嘗個鮮,別以為山雞飛上枝頭就能變鳳凰。」
她趾高氣揚說了半天,見我低頭不說話,氣得又故技重施,吩咐丫鬟將我爐上的一鍋燉肘子倒掉。
大概是肘子太香了,那丫鬟端著鍋走過,三夫人又改了主意,說端到她屋裡去。
我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勇氣,跑過去一把搶了回來。
哆嗦著手將院門一關,心裡想著,倘若侍寢實在躲不過,總得先吃飽吃好。
可提心吊膽了一整天,連吃到嘴裡的肘子都不香了。
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我起身亮燈,想燒壺熱水沏口茶喝。
一開門,一道黑影矯健地翻牆入了院子。
我疑心自己睡蒙了,揉了揉眼睛,怎麼也想不到李洵居然還會功夫。
他消瘦了些,一襲青衫襯得眉眼越發秾麗,一開口卻是:「你胖了。」
我忍不住瞪他。
他也不惱,拿一雙清凌凌的眼睛看我。
我被看得有些心慌,想起侍寢一事,忍不住找他拿主意。
他慢條斯理喝了口茶,問我:「前些日子教你的,可還記得?」
我不敢說已經忘得七七八八,隻好愣愣點了頭。
約莫是看出我心虛,他朝我勾了勾手指,目光亮得驚人,聲音循循善誘:
「阿織,我可以幫你。」
我納悶:「怎麼幫?」
他低低笑了一聲,指了指自己,嗓音莫名啞了幾分:
「把我當作將軍,將你學到的那些,在我身上練習一遍。」
我莫名察覺到幾分危險,急忙搖了搖頭。
李洵把玩著手中的茶盞,神情坦然:
「是誰說將我當作姐妹的?姐妹之間,何須介懷?」
他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反正他喜歡的是男子,並非女子。
我閉上眼,視S如歸:「好,那就有勞了。」
8
一睜眼,李洵已在我面前站定。
離得這般近,我才發現他比我高出許多,我的發頂才堪堪到他下巴。
人雖看著瘦削,卻肩寬腰窄,青衫下隱隱拓出緊實流暢的肌肉線條。
燭光搖曳,李洵眉眼泛著清淺的笑意:
「第一步,當如何?」
我被眼前的美色晃花了眼,頭腦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記起,話一說出口,不知為何顫了幾分:
「先……喝酒。」
我記得將軍送來的份例裡,就有一壇陳年桃花釀。
為了壯膽,我先給自己灌了三杯。
酒液辛辣醇香,一入喉,嗆得我咳出了眼淚。
將酒杯再倒滿,我遞到李洵眼前,模仿著那日小倌敬酒的模樣:
「妾身伺候……伺候將軍喝酒。」
李洵俯身逼近,接過酒杯,唇貼著杯沿,目光卻落在我唇上,帶著滾燙的肆意。
我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一顫。
手中的酒壺一歪,酒液順著他微敞的前襟劃入胸膛,洇湿了結實精瘦的胸肌。
他仰頭一飲而盡,薄唇泛著緋色,一雙桃花眼微挑,比妖精還豔三分。
這酒約莫是年頭久了,也太烈了些,我不過喝了三杯,整個人便口幹舌燥,腳下像踩了棉花。
李洵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眸底氤氲著一層霧氣,波光潋滟,嗓音低醇:
「下一步,當如何?」
酒意蒸騰,所剩無幾的清醒開始崩塌。
我拼命想抓住記憶裡稍縱即逝的畫面,卻徒勞無功,不免有些著急:
「我記著是……親一口?還是……脫衣服?還是……」
李洵言簡意赅地提醒我:「親一口。」
得到準確的指引,我恍然,湊過臉去,啪嗒一口,親在他臉頰上。
男人清冽的氣息縈繞在我鼻尖,溫熱的鼻息噴灑在我頸間。
他一隻手攬住我的腰,一隻手摩挲著我的耳垂,嗓音越發蠱惑:
「然後呢?」
腦子裡亂成一鍋粥,我實在想不起來,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記得了……」
腰間一緊,炙熱的唇貼了上來,帶著失控的熱烈,繾綣輾轉間,他還在問:
「然後呢?」
我喘息不過,越發眩暈,隻聽見自己響徹鼓膜的心跳。
這麼一鬧,我越發想不起來,終於忍不住委屈哭了:
「我都說……說了,我腦子笨……學不來那麼多東西……」
嘴唇約莫是腫了,我輕嘶了一聲,他終於肯放過我。
雙手掐著我的腰一提一放,我穩穩坐到桌沿上。
我被迫仰頭看他。
李洵合眼平復了急促的呼吸,這才捧起我的臉,眸光柔軟如水:
「傻阿織,勾引男人,你根本就不需要學任何技巧,隻需要一樣東西。」
我眨了眨眼睛,很是不解:
「什麼東西這般厲害?」
李洵唇角牽起,眸中光華流轉,如春日繁花剎那綻放:
「如你此刻,全然赤忱的天真。」
9
醒來時,已是翌日傍晚。
翠桃早急得團團轉,一見我醒來,趕忙伺候我梳洗。
她一邊忙一邊嘮叨個不停,不是嫌衣衫的顏色不夠好,就是說珠釵的樣式不夠新。
我任憑她擺弄,腦中閃過許多零星的畫面,可怎麼也無法拼湊完整。
隻依稀記得李洵來過,我還喝了酒,再然後……
嘴唇似乎還殘存著溫熱的觸感,我拍了拍臉頰,壓下那股莫名的燥熱。
翠桃急了,按下我的手,生怕我拍花了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