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七:「那你有心上人嗎?」
我:「啊?」
我略略一想,這才明白他上次的態度怎麼那麼詭異。
我輕笑了一聲:「林護衛,匕首、護膝,我們兩清,以後見面,我希望還是朋友。」
我說完,來不及看他的臉色,匆匆轉身離去。
謝枕月偽善暴戾,我知道她這麼多陰私,她恐怕早就生了S心,隻要我一個不慎,等待我的必然是滅口。
利刃高懸頭頂,哪有心思年少慕艾?
我揉了揉眉頭,長嘆了口氣:何處是退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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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回去的路上,我撞見了賞花的秋姨娘。
她一如既往地跟我打招呼,我屈膝回禮。
冷不防,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隻看見她手一翻,一大塊銀錠子就塞進了我的袖口。
「砚書姑娘,我一個侍妾,在主母手底下討生活不容易,麻煩多多美言啊。」
我立刻掙開她的手,幾番拉扯,硬是把銀錠子塞了回去。
我冷聲道:「我家小姐最是仁善,姨娘這是什麼話?」
我瞧見遠處來了人,扭頭就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沒想到被秋姨娘一把拽住了袖子,她大呼小叫:「砚書姑娘是嫌少嗎?妾身這裡還有個金镯子……」
我見掙脫不得,索性撕破了臉,冷聲警告:
「你打量我蠢嗎?就這點手段還拿來丟人現眼?滾!」
笑話!
誰的銀子都能收,唯獨她的收不得!
收了就是叛主!
依照謝枕月的陰毒心性,秋姨娘這是要我S啊!
秋姨娘被我點破心思,動作一僵,我抓住機會匆匆跑走。
路上,我氣得咬牙切齒:「真是個毒婦!虧我一開始以為她老實,還勸小姐容下……」
想到這裡,我眼前一黑。
完了,我還勸過謝枕月容下她……
9
當天晚上,我給謝枕月梳發時,謝枕月透過銅鏡SS盯著我,忽然問了一句:「你缺錢花麼?」
我心頭一跳:「小姐厚待,我的月錢是其他人的三倍,自然是不缺的……」
謝枕月扭過頭,她親親熱熱地抓著我的手腕:
「砚書,你一個孤女,名字都是我給的,我當你心腹,你若是缺什麼,定要與我說啊。」
我偷偷覷了她一眼,隻見她唇角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狹長凌厲的眼睛裡帶著股審視和懷疑。
我面不改色:「秋姨娘的銀子,奴婢沒有接,她分明是離間計,奴婢對小姐的忠心日月可鑑。」
謝枕月拍了拍我的手:「砚書,在你眼裡,我是個什麼人?」
我掛上感恩戴德的假笑:「砚書一個孤女,是跟著小姐才享受了榮華富貴,小姐是世上難得的善人。」
謝枕月輕笑了一聲,她撫了撫我的臉頰,輕聲道:「我們砚書啊,小嘴兒真甜……」
她這話說得極輕、極細,乍一聽像是情人間的繾綣呢喃。
我抬起眼皮,正對上那雙鳳眼,她眼中懷疑之色不減,甚至越發陰冷,漸漸彌漫上一層令人膽寒的S意。
我頭皮一炸——
我答錯了!
她起了S心,她想S我!
我指尖發抖,幾乎握不住手中玉梳,心髒跳得幾乎要從胸腔蹦出。
幾番念頭在腦中盤旋,我狠狠閉了閉眼。
扔下玉梳,雙膝跪地,仰頭直直盯著謝枕月,眼神澄澈,不避不讓。
「若是按世間標準評判,小姐惡事做盡、手段陰毒——絕非善人。」
「但,那又如何!奴婢沒讀過書,不識世間道理。」
「奴婢隻知道,小姐給了榮華富貴,那對奴婢而言,小姐就是最大的善人。」
「無論小姐要誰的命,奴婢都……甘為伥鬼!」
10
謝枕月聽後,忽然笑了。
她笑得花枝亂顫,眉眼彎彎。
那一瞬間,S機盡散!
她隨手拿起赤金攢珠玉釵,斜斜插上我的發髻,笑容裡竟然還帶了點寵溺。
「我以後啊,隻做砚書一個人的善人。」
我垂眸謝恩,心中卻冷笑不已,謝枕月此時不S我絕不是因為心軟,她不過是暫時找不到更趁手的刀而已。
謝枕月把玩著衣服上的流蘇,隨口問道:「你說我該怎麼收拾她?」
我小心回話:「往她屋裡放個布娃娃,就說她行巫蠱之術咒S小姐,然後打上幾棍子再發賣?」
謝枕月搖頭:「砚書,我竟不知,你這般心軟。」
她涼涼瞥了我一眼,顯然是不滿意。
我咬了咬牙,碾碎最後一點兒良知,獻上毒計:「秋姨娘喜歡禮佛,每月都要去一次大相國寺,讓護衛去劫道,就說……是刁民劫財,隻怪秋姨娘出行時太奢華。」
謝枕月贊許地點了點頭,補了一句:「割了舌頭,扒了衣服扔進流民堆裡,沒了清白,我看她怎麼有臉活!讓林七去辦。」
我低聲應是。
當我把小姐的命令復述給林七的時候,他驚詫地挑了挑眉。
「秋姨娘這是把小姐惹毛了?下這麼狠的手啊。」
我隨口回道:「她先起了歹心要坑害我,活該……」
話未說完,我頓住了。
這語氣,這想法,太像謝枕月了。
謝枕月輕賤人命、心思惡毒,我跟在她身邊,為求自保也沾了不少鮮血。
原來不知何時,我也變得涼薄自私。
我能在她手底下安安穩穩活到現在,不是沒有理由的,隻是我自己恍然不覺罷了。
而林七……
他道:「小姐心性殘忍,她新婚第一天,我就知道這個秋姨娘必S,隻是沒想到,小姐這次耐性不錯,硬是等到今天才下手。」
我嘆了口氣:「如果可以,給秋姨娘一個痛快吧。」
林七嗅出了點不同,他湊近我低聲道:「砚書,咱們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你別瞎發善心。」
我嗯了一聲。
臨走前,他仍舊不放心,低聲囑咐:「小姐的手段越發狠辣了……你日後謹慎些,保護好自己。」
我笑了笑:「去辦差吧,我心裡有數,我可寶貝我這條小命了呢。」
謝枕月有句話說得極好,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我早就碾碎了良知,變成了適合生存的樣子。
計策是我獻的,此時再糾結,反倒是虛偽至極。
就算來日我真的良心不安,痛苦贖罪,我也得先有命活到來日。
11
秋姨娘S了,S得很不體面。
顧家查都不願意查,草席一卷,匆匆下葬。
府裡連一絲哀痛都沒有,因為——
謝枕月懷孕了!
顧老夫人極其重視這一胎,流水一樣的補品送進院裡。
謝枕月懷孕之後,十分喜酸。
穩婆和太醫都來看過,都說是男孩兒,樂得顧老夫人把壓箱底的帝王綠镯子都塞給了謝枕月。
她的防備心極重,入口的東西不能經外院的手。
就連吃個糕點,都要我親自去點心鋪子買回來。
這一來二去,我就被盯上了。
當刻刀插進我肩膀的時候,我認出了行兇者。
是那個孕婦的丈夫!
我甩出袖中匕首,反手就刺了過去。
他沒想到我一個黃毛丫頭,隨身會帶兇器,沒有一絲防備。
而我幹慣了粗活,手勁兒不小,這一刀狠狠插進了男人胸口。
我看著躺在地上掙扎的男人,嗤笑了一聲:
「害你妻兒的人是顧少夫人,你S不了權貴,反而拿我一個丫鬟開刀,真是個……孬種!」
我拔出了卡在肩頭的刻刀,細細辨認。
「雕刻用的?喲,還是個手藝人。」
我隨手扔了刻刀,擦幹淨匕首,重新塞進袖口。
走出深巷之後,終究還是不忍,扭頭往深巷裡扔了幾個銅板。
街角的乞兒看到,一窩蜂湧了進去。
那次之後,我再出門,都要叫林七陪著。
林七:「我去做了他。」
我一把攔住:「進了城就不是流民,此時S他不好收尾,而且,你也積點陰德吧。」
這話是說給林七的,也是說給我自己的。
遵從謝枕月的命令S人,和主動S人,終究……
還是不一樣的。
12
一晃數月,謝枕月肚子越發大了。
這些日子,她頻繁地燒香拜佛,日日祈禱。
見我進屋,她眼神動了動:「辦妥了?」
我點頭:「給足了銀子,那老和尚隻會說出您讓說的話。」
謝枕月丟下佛珠,從妝奁拿出一隻錦盒。
我慢慢打開,嬰兒拳頭大的白玉靜靜躺在盒裡,質地柔潤、細膩清透,泛著溫潤的光澤。
謝枕月吐出八個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我低頭應是。
不久,一個苦行僧人雲遊至京城,入京第一天便直奔顧侯府。
僧人自稱是得天感召,來尋有大機緣之人。
我朝陛下喜歡佛經,常常召大相國寺中的大師入宮講經,上行下效,舉國上下都十分尊崇佛家。
顧府眾人雖不解,但也十分禮待這僧人。
誰料,這僧人一見謝枕月便跪地朝拜:「夫人腹中所懷便是佛子,此子佛緣深厚,不知可願意皈依我佛?」
顧家當然是不同意的,好吃好喝把僧人請走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僧人剛出京城就成了林七刀下亡魂。
謝枕月輕笑:「事關重大,不S了他,我實在是夜不能寐啊。」
我奉承道:「小姐睿智。」
謝枕月:「告訴林七,那個刻字的匠人,也不能留。」
我面色不變,心卻慢慢沉了下去。
謝枕月從前就有「謝觀音」的名號,如今腹中孩子又被認作佛子。
如此奇事,轉瞬間傳遍了京城,就連宮中陛下也派人送來了賞賜。
顧家眾人對謝枕月越發重視,顧侯酒後甚至放話要將爵位傳給這個嫡親的大孫子。
謝枕月得意:「砚書,這叫造勢。」
我心下冷笑,不,這是你下地獄的開始。
13
很快就到了謝枕月產子的時候。
丫頭們端出一盆盆血水,穩婆忙得滿頭大汗。
謝枕月SS掐住我的手腕,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她疼得臉色發白,咬牙威脅:「若是辦不好,你就……去S!」
若是辦得好,恐怕我也得S!
我垂下眼,低聲道:「就在奴婢袖口放著,小姐放心。」
她聽罷,這才松了手。
隨著謝枕月一聲長嚎,她雙腿中間響起了穩婆驚喜的喊叫:
「生了!生了!」
我上半身迅速鑽進撐起的被子,趁著穩婆扭頭要剪刀,我借著被子遮掩,袖口一翻,一塊溫潤的白玉就進了孩子的嘴。
穩婆處理完臍帶,就抱著孩子去外間擦洗。
下一秒,外間響起穩婆的叫喊:「小少爺嘴裡有塊玉!是玉!快來看吶……」
聽到這話,謝枕月強撐的一口氣終於松了,她閉眼休憩了片刻。
再睜眼,望向我的眼神裡盡是森寒的S意!
這一次,事關重大,謝枕月根本沒想讓我活著!
她滅口了僧人和匠人,下一步要滅的就是——
我和林七!
顧老夫人聽見穩婆叫喊,拄著拐杖就進了外間。
她先是抱著嫡孫子哄了兩聲,接著就拿過那塊白玉。
隻見白玉上用梵語刻著古怪的字符,她雖看不懂,卻也喜出望外。
「我孫兒銜玉而生,當得起佛子之名。今日接生眾人,賞!」
眾人磕頭謝恩,吉祥話兒說個不停。
半天不到,顧家佛子銜玉而生的奇事就傳遍了京城。
顧侯為了辨認這幾個字,著人備了厚禮去大相國寺請大師。
不承想,人還沒出京城,聖旨就先到了。
顧侯爺和老夫人抱著佛子,帶著寶玉,親自進宮面見帝後。
謝枕月聽後,大喜道:「陛下禮重佛家,我兒必能得到陛下青眼,前途無量!來日,這爵位、這顧家都是我兒的……」
顧小侯爺沾沾自喜:「剛出生就面聖,何等殊榮啊!月娘,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氣。」
他們二人耳鬢廝磨,暢想著來日榮光。
我悄悄退出去,換了小廝衣服,和林七會合。
14
謝枕月在家還是等到了聖旨,隻不過,不是恩旨。
太監總管帶著羽林軍查封了整個侯府,府內眾人被綁縛雙手押解入詔獄。
顧氏謀逆,男丁無論年齒長幼,皆處斬刑,三族女眷流放邊疆, 充作軍中雜役。
顧家自此,一朝傾覆!
林七咂舌:「你做了什麼?」
我聳肩:「刻字啊。」
林七不解:「我知道啊, 莫失莫忘, 仙壽恆昌, 這不是謝枕月吩咐你尋匠人刻的麼?」
我勾起唇角,笑得燦爛:「是啊, 我尋了。也是八個字, 隻不過,那上面刻的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如果是「莫失莫忘, 仙壽恆昌」, 撐S了也就是個與佛有緣。
而如今卻是「受命於天, 既壽永昌」, 這是什麼?
帝王之相!
你讓統治者怎麼想?
顧侯爺精心密謀,先是娶了神女謝觀音,再又生個帝王之相的孩子, 佔據了輿論上風。
這分明是要——謀反!
林七:「哪個匠人不想活了?竟然敢給你刻這個?」
我嘆了口氣:「他就是不想活了,是那個孕婦的丈夫。」
「也對,你們一群文盲能有什麼高層次的認知?跟隻知道繁衍的動物有什麼區別?」
「此我」有時候當奴才也有一點好處, 主家蒙難,奴才被當成物件轉賣, 算是保住一條性命。
我和林七隻不過是兩個不起眼的逃奴,京兆府貼了個線條粗糙的海捕文書就算了結了。
離京前,我和林七去了趟詔獄。
詔獄裡五步一隻蟑螂,十步一個老鼠。
謝枕月兩頰凹陷,發絲凌亂, 再不見當初的貴女風儀。
見到我來,謝枕月神情激動:「砚書, 你來救我了對不對?我對你那般好, 你要報恩啊,砚書……」
我淡淡道:「我就是來報恩的。」
謝枕月眼睛泛起亮光:「我就知道,我沒白疼你……」
我:「聖上下旨,女眷充作軍中雜役,名為雜役, 實則為……」
謝枕月聽明白了,她隔著柵欄SS抓住我的手:「不,我不要做軍妓!救我, 救我, 你告訴他們, 你說你是謝枕月,你替我去好不好……」
我冷笑一聲, 掰開她的手指。
「你的惡毒, 總是能超乎我的想象。」
我從懷裡掏出當日她簪到我頭上的赤金攢珠玉釵,塞到她手裡。
「謝枕月,明日女眷就要被押送流放了。」
「看在我們主僕一場的情分上,也看在你幾次對我動了S心的情分上, 玉釵留給你……」
「好歹……走得痛快些。」
在謝枕月撕心裂肺的罵聲中,我和林七相攜離去。
林七租了馬車,帶著我趕著宵禁的尾巴出了京城。
我們出城就棄了馬車,乘船南下。
此後, 塵寰作夢,天高海闊,且共從容。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