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姐是個穿越女。
她自稱是動物醫學專業的女大,自導自演一出「神女剖屍救嬰」的大戲,被無知民眾奉為觀音現世。
她和顧小侯爺浪漫定情,不遠處躺著被生剖的孕婦,S不瞑目。
後來,她得嫁高門,風光無限。
她說:「家世不夠,人設來湊,人設才是女人最好的嫁妝。」
1
小姐是個小官家的嫡女,閨名謝枕月。
一場高燒之後,謝枕月性情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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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老爺官位低微,滿臉嫌棄:
「一把年紀才混了個主簿,還得要我親自去掙前程,呸!」
謝枕月知道自己性格、習慣變化太大,害怕被人察覺,索性尋了個盜竊的由頭,活生生打S了貼身侍女。
之後,她又挑中了六歲就被賣到謝家當奴才的我貼身伺候。
她說:「家養的奴才,用著放心。」
在聽到我的本名之後,她嫌惡地皺起了眉頭。
「麥穗兒?割麥子那天生的?什麼爛名字,說出來真掉價。」
她頓了頓,環顧四周,然後施恩一般指著桌上砚臺給我取了名字——
砚書。
我目露疑惑,好生拗口的名字。
她輕蔑一笑:「險些忘了,這個朝代又沒有九年義務教育,你們這些奴才都是文盲吧。」
我謹慎回話:「奴婢家貧,六歲就被爹娘賣到府裡伺候貴人,不曾讀過書。」
謝枕月翻了個白眼:
「窮逼還有臉生孩子?越窮越生,越生越窮,活該窮S。」
「也對,你們一群文盲能有什麼高層次的認知?跟隻知道繁衍的動物有什麼區別?」
我聽不太明白,隻隱約知道小姐在辱罵我,但我並不在意。
我之前在後廚做粗活,如今跟在謝枕月身邊,活兒更輕松,月錢更多。
相比之下,挨幾句罵算得了什麼?
我掛著諂媚的笑,假意附和:「小姐高見,能聽到小姐點撥是奴婢的福分。」
謝枕月被我恭維得笑逐顏開。
她滿意至極:「是個本分老實的,很知道自己的身份。」
後來,一場賞花宴上,謝枕月一句「千山鳥飛絕」名動京城。
世人都稱贊她「才比謝道韫」,引來無數王公貴族爭相追捧。
那時候,我終於明白小姐嘴裡的「立人設」是何意。
至於我的新名字「砚書」,隻是為了符合小姐的人設,僅此而已。
2
謝枕月說:「才女人設太單薄,卷生卷S也不夠吸睛,我得開闢新賽道。」
當時南方水患,京城周圍聚集了很多流民。
謝枕月帶了一眾護衛出城,開設粥棚,施粥行善。
流民衣衫破爛,蓬頭垢面,他們聚集在粥棚前,空氣中散發著酸臭難聞的氣味。
許多流民餓得狠了,拿到粥後,不顧滾燙,一飲而盡,甚至用髒汙的手把碗底米粒往嘴裡扒拉。
謝枕月捂緊了鼻子,嫌惡至極。
「一個個臭得跟下水道的老鼠似的,渾身都是細菌,髒成那樣竟然也吃得下去,惡心S了。」
我心有戚戚,幼時家中貧困,母親端出粗面窩窩頭,家中幾個兄弟姐妹也是一擁而上,哄搶一空。
人在食不果腹的時候,是根本不在乎幹淨不幹淨的。
謝枕月仍舊喋喋不休:
「天災就是物競天擇,老天爺都想讓他們這些下等賤民去S!他們怎麼還沒臉沒皮地活著?」
人群中忽然出現一陣騷動,夾雜著女人的哭叫,我撥開人群,生擠進去。
隻見是一個孕婦俯在地上不停嘔吐,但因為長時間未進食,隻能吐出些白沫。
這孕婦臉色烏青,四肢枯瘦如柴,卻腹大如鬥,其狀可怖。
孕婦身邊的男人一見我就砰砰磕頭:
「小貴人,救救我家婆娘,求貴人開恩……」
我側身避開,連連擺手:「我不是什麼貴人,我這就去回稟我家小姐。」
我擠出人群,剛走近粥棚,謝枕月柳眉一豎,呵斥道:
「你站那兒!臭S了,離我遠點兒!」
我堪堪站定,連忙回稟。
謝枕月聽完,扭頭就吩咐護衛:
「救什麼救?誰知道是不是有傳染病?你們幾個去把那個晦氣的孕婦拖走,隨便扔了去喂野狗……」
遠處忽然傳來車馬聲,那馬車足足四乘,車身高大,上覆華麗的罩棚,車軸沉甸甸的,車輪轟隆隆地碾著馬蹄鐵。
這儀制,少說是個伯爵!
謝枕月立刻住了嘴,她眼神一亮:「你剛說有個孕婦是吧?好啊,好機會啊,連老天都在幫我……」
3
她收了滿臉嫌惡,命護衛開道,擠進人群。
孕婦此時已經昏厥過去,男人徒勞地喊著孕婦名字。
謝枕月端著一碗米湯,溫聲道:「許是餓得狠了,快將這米湯喂下去。」
男人千恩萬謝地接過,可孕婦無知無覺,根本喂不進去。
一旁有人出聲兒:「是不是S了啊……」
謝枕月皺眉,低聲罵道:「好歹撐到那馬車走近再S啊,S得真不是時候!」
我蹲下身,試了下鼻息:「小姐,很微弱,要不送他們進城去醫館……」
謝枕月忽然想到了什麼,她大聲道:「那便活不成了!孩子還能救!給我刀!」
護衛乖覺地遞上一把匕首,謝枕月劃爛她的衣衫,拿著匕首在布滿妊娠紋的孕肚上比畫。
男人驚叫:「貴人……您這是做什麼?!」
謝枕月不耐煩地一偏頭:「無知庶民,我在救你孩子,把他拖一邊去,別妨礙我。」
護衛得令,堵住男人的嘴,把人雙手後折遠遠拖走。
我見那孕婦眼珠子似乎動了動——
人還有意識!
我急聲道:「小姐,人或許隻是昏迷……」
話未說完,謝枕月手起刀落,血濺一地。
孕婦發出了一聲不似人的慘叫,嘴角如噴泉般湧出鮮血。
謝枕月毫不猶豫又是一刀。
因為被血沫堵住了喉嚨,孕婦隻能發出一聲低悶的痛嚎。
她揚起脖頸,青筋根根繃起,轉瞬便失了力氣,重重落在地上,沒了氣息。
與此同時,謝枕月的手伸進血流如注的腹部,抱出了一個渾身青紫的嬰兒。
嬰兒第一聲啼哭之時,顧小侯爺車駕正巧走近,他翻身下馬,滿眼驚豔。
謝枕月顯然也瞧見了,她高舉起初生的嬰兒,微微抬起下巴,神情悲憫如觀音。
「天佑我朝子民!」
她說完,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聞弦音知雅意,大聲自報家門:「我家小姐乃京城第一才女謝枕月。」
災民紛紛跪地叩拜,稱她是「仙家醫術,神仙手段」「神女剖腹救嬰」。
謝枕月一身白衣立在中央,在髒汙的災民映襯下,她好似那神女臨凡、觀音現世。
我看見顧小侯爺的眼神從驚豔逐漸變成痴迷。
他上前攀談,謝枕月故作矜持,勾得顧小侯爺越發迷戀。
謝枕月把嬰兒遞給我,我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嫌惡。
顧小侯爺遞上錦帕,謝枕月羞澀接過,兩人眼波流轉、郎情妾意。
我抱著皺巴巴的孩子不知所措,轉身向護衛求助。
那護衛見狀,立刻撕下半截衣擺把孩子包住。
我抱著哄了兩下:「這孩子怎麼不哭了?看著怎麼出氣多進氣少的?這得送進城找大夫看看啊。」
護衛皺眉,為難地摸了摸鼻子:
「怎麼送?放馬車上?小姐愛潔,要是髒了車馬,咱們都得吃掛落。你忘了小姐之前的貼身丫鬟是怎麼沒的?砚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之前的貼身丫鬟被謝枕月誣陷盜竊,挨了足足二十棍,當場就斷了氣兒。
此後,府裡眾人一提謝枕月就噤若寒蟬,懼怕不已。
我看著遠處相談甚歡的兩人,咬了咬牙,湊上去低聲提醒:「小姐,這孩子狀況不太好。」
謝枕月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冰冷,隨即假惺惺開口:
「還不趕緊送去醫館,真是個可憐孩子,我瞧著真是揪心……」
我得了令趕忙喊護衛幫忙。
護衛從我懷裡抱過去,他見這孩子面色青紫,伸手探了探鼻息,隨即惋惜地搖了搖頭。
「砚書,晚了,沒氣兒了。」
我愣怔在當場,耳後傳來顧小侯爺深情的嗓音:
「月娘之醫術堪稱鬼神手段,他們碰上月娘這般人物,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京城中能這樣身先士卒,救百姓於水火的隻有月娘你一人,百姓當為你立生祠來報答恩德……」
我垂下眼,看了看沒了氣息的孩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S不瞑目的孕婦,突兀地笑了一聲。
謝枕月的浪漫定情,害得人母子俱亡,但那又怎麼樣呢?
這世道,不過是賤命一條!
4
那天,謝枕月說我身上髒臭,不許我上馬車,把我一個人扔在了郊外。
護衛臨上馬前,悄摸給我塞了把匕首,低聲囑咐我:
「有小姐的馬車在,車隊走不快,一會兒你就跟著車隊跑,千萬別停,萬一追不上了,就拿匕首防身。」
我知道護衛擔心什麼,城外盡是流民,我一身衣服幹淨整潔,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丫頭,難保那些人不生歹心。
所幸,後廚那些婆子欺負我年紀小,都把重活髒活扔給我做,我天天一睜眼就是挑水、砍柴、燒火、洗盤子……
經年累月下來,我體力不錯,跟在車隊後面硬是跑了一路都沒跟丟。
偶爾有幾次,我實在累得不行,和車隊慢慢拉開了距離。
就有三五個流民眼冒綠光衝我跑過來,試圖截停我,我掏出匕首惡狠狠劃拉兩下,悶頭衝出包圍圈,他們被我狠狠撞開之後就退了。
我心頭無比慶幸,這些流民大多吃不飽,個個枯瘦如柴,沒多大力氣追我,否則我未必能安全進城。
等我喘得像條狗一樣回府之後,謝枕月狠狠抽了我一巴掌。
「你個沒眼色的蠢東西,不知道那個S孩子又髒又臭嗎?竟然還想讓我髒了車馬去救他!」
我雙腿一軟,跪伏在地上,身子止不住顫抖。
不是害怕,是累的。
長時間的奔跑,雙腿酸麻到沒有知覺,胸口幾乎要炸掉一般劇烈起伏,嗓子也疼得像是吞了刀片。
謝枕月眼神陰冷:「你今日忽然插嘴,莫不是想引起小侯爺注意?」
我頭皮一炸,上次謝枕月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杖斃了她的貼身丫鬟。
我登時起了一身白毛汗,抖著嗓子開口:
「奴婢蠢笨,奴婢隻是想著能讓小姐在小侯爺面前展現出仁善,以後小侯爺隻要看見孩子,那必然就能想起小姐您今日之風姿……」
我微微抬頭,露出自己平平無奇的臉,刻意討好:
「再者,小姐容色傾城,小侯爺見了小姐眼裡哪還有別人?」
謝枕月輕笑了一聲,顯然是被我恭維得心情大好:
「也對,你這張臉是沒辦法和我比。念著咱們主僕情分,這次便算了,滾吧。」
5
那天之後,謝枕月日日出城布粥,隻為和顧小侯爺私會。
我和護衛們都站在遠處,半點兒不敢往前湊。
為了報答那把匕首的恩情,我把自己的月錢數了數,分了一大半塞進荷包遞給那個護衛。
那人一看是個荷包,荷包上還繡著鴛鴦,麥色的臉頰一紅。
他扭扭捏捏開口:「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今年二十一,大你四歲,年歲很是相當。」
我:???
他磨磨蹭蹭半天才接過荷包,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唇角還沒綻開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砚書,你給我銀子幹嗎?」
我眨巴眨巴眼睛:「我想買你的匕首啊,順道也謝謝你。」
那人聽完,眉毛一皺,惡狠狠地把荷包塞回我手裡。
我:「啊?你不想賣給我?那也行,你能幫忙給我買把新的嗎?」
那人抱胸,冷臉吐出倆字:「不能。」
我:「哦,好,那我明天把匕首還給你。」
那人:「我不要錢,匕首給你了,你還我一對護膝,我看你繡活兒不錯,你記得繡上我的名字。」
我心道,這人真怪,給錢還不要。
我收好荷包,這才想起來問一句:「大哥,你叫啥來著?」
那人腦門青筋迸起,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丟下倆字:「林七。」
我點點頭,等人走遠了,我才想起來——
哎,我不會繡花啊!
我那個鴛鴦荷包,是繡娘給謝枕月繡的。
謝枕月當時說:
「你們這些古代人,繡個東西,不是花草就是鴛鴦,俗套!」
然後,她就非常嫌棄地把荷包賞給了我。
我心疼地摸了摸銀子,這錢終究還是留不住啊。
也不知道讓繡娘繡護膝,這些錢夠不夠。
6
一連布粥數日,顧小侯爺被謝枕月迷得非卿不娶。
我小心試探:「小姐,小侯爺真能來下聘?京城那麼多世家貴女……」
謝枕月狠狠戳了下我的腦袋,輕蔑道:
「那些大家閨秀隻不過是養在深宅大院的花瓶,眼界狹窄,而我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時代女性,我有著先進的思想,當然配得上顧郎!」
不得不承認,謝枕月的思想確實挺先進的,她竟然開始辦學堂了。
她端著那張悲天憫人的菩薩臉,假仁假義地告訴眾人:
「人人生而平等,你們也有讀書識字的權利,我們謝家善待僕從,願意給你們一個讀書識字的機會。」
僕從們被謝枕月嘴裡的「人人平等」感動得熱淚盈眶,紛紛磕頭謝恩。
這事兒傳到外頭,世人都贊頌謝家小姐是觀音轉世,菩薩心腸,博愛世人。
那些文人雅客還給她起了個雅號「謝觀音」,在謝枕月的推波助瀾下,「謝觀音」三個字幾乎傳遍了京城。
可隻有我知道,謝枕月那張偽善的臉下藏著多少毒牙。
府裡雖然請了先生教課,可隻有下了值才能去聽。
一天裡,基本隻有晚上才能聽幾句聖賢書。
有幾個好學的奴僕會趁著主子們午睡的時候去請教先生,被謝枕月發現之後,直接扣上了玩忽職守的罪名,罰了月錢不說,還遭了杖責。
久而久之,學堂成了擺設。
也對,謝枕月最開始想要的,不就是個彰顯她仁善的擺設嗎?
我伺候著她梳妝打扮,銅鏡裡她滿臉嘲諷:
「聽夫子說,那些蠢鈍如豬的東西學一個字兒都要半天時間,活該天生就是伺候人的下賤坯子。」
「社會達爾文主義知道麼?社會要想穩定發展,是靠精英去推動的,那些蠢笨的下等人,都是些社會底層的廢料而已。」
「他們還真以為人人平等是說給他們聽的?真蠢啊。」
我默默挽起發髻,心中無半點波動。
我一早就明白——
謝枕月此人,觀音面,蛇蠍心。
她要的從來都隻是,自她之上,人人平等,自她之下,三六九等。
7
謝枕月硬是靠著「謝觀音」的名號高嫁入侯府。
就連顧老夫人都覺得謝枕月身有仙緣,是個賢良仁善的人。
謝枕月在顧府順風順水,風光無限,連帶著我這個大丫鬟都活得滋潤。
底下的丫頭婆子孝敬的銀兩,我笑眯眯照單全收。
沒辦法,為了給林七做護膝,我花了不少銀子。
放眼顧府,如今唯一讓謝枕月心裡不痛快的就隻有顧小侯爺的侍妾,秋姨娘。
世家子弟嘛,初通人事總要有人教導,而男人對自己的第一個女人總是有些別樣的情愫在。
顧小侯爺痴迷謝枕月不假,但他也沒打算遣散後院的妾室。
這個秋姨娘也很是乖覺,她一副謹小慎微的可憐樣兒,對謝枕月恭敬侍奉,挑不出一點錯來。
我身為謝枕月的大丫頭,秋姨娘每次見我都是小心討好,稱呼一聲「砚書姑娘」。
我也隻當她是個可憐人,從不為難。
甚至是謝枕月刻意磋磨的時候,我還勸了兩句。
「小侯爺從不去她院裡,咱們就當她是個擺設,養著她正好能彰顯您身為主母的風範,何苦非要弄S,反而髒了自己的手?」
謝枕月輕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謝枕月夫妻恩愛,白日宣淫,我正好尋了空子去找林七送護膝。
我做賊似的跑去前院,把東西塞給了林七。
林七奇道:「你怎麼不在小姐跟前兒,不怕挨罰啊?」
我:「小姐這一個下午恐怕都沒空搭理我。」
林七摩挲著針腳:「繡得不錯。」
我胡亂點頭,廢話,我填進去那麼多銀子,繡娘當然不敢糊弄。
林七問我:「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我隨口搪塞:「沒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