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東宮眾人原本都仰慕著我姐姐的盛名,又聽了市井中我因為嫉妒害S我姐姐的流言。
再加上袁谡的命令,因此對我種種欺辱。
我幾乎是坦然的接受著這些冷待,贖罪一般。
此後不過半年,我已滿手老繭,瘦弱不過一手可以圈住腰。
我害袁谡失去此生所愛,害我爹娘失去最疼愛的女兒。
我罪該萬S。
隻是我沒想到,袁谡竟然想要我的命。
第二年的秋獵,流寇闖入圍場,挾持我做要挾。
因為我是太子良娣,是他宮中唯一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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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沒有情分,然而總有一層身份和顏面在。
然而袁谡毫不猶豫的挽弓,第一支箭,擦過我的臉,落下一片血痕。
流寇暗罵了一聲,拖著我的身體作掩護往後走。
然而袁谡冷著臉又是一箭。
我瞳仁微縮著去看他的眼神,然而S寂一片,搭弓射箭時都毫無波瀾。
似乎這一刻,我和那個流寇一樣。
都是個毫無價值的S人。
從前那麼多一起躲在學堂檐下吃涼糕的日子。
從前那麼多一起下池塘摘荷花玩耍的日子。
隻我一個人記得。
那支箭準確的命中我的膝蓋。
鑽心的劇痛,我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
流寇隻能丟下我先行離開,袁谡縱馬追上,路過我的時候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下來。
流寇這次突襲是策劃好的,來者眾多。
一些世家的公子小姐都在隨侍的保護下,躲藏著退出戰場。
我也支著斷腿四處躲藏著。
然而一聲響亮的嘶鳴響徹我耳邊。
一位世家公子縱馬刻意在我身邊停留了瞬,暴露了我的位置。
離去前,他殘忍又暢快的朝我笑了聲。
「去給姜姑娘陪葬吧。」
哦,我認得他。
是阿姐的至交好友,也是她的愛慕者。
阿姐S後,所有人都在為她鳴不平。
我幾乎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就是出門買卷書冊的功夫,就有人會往我身上潑髒水,扔雞蛋。
這個人,不是我第一次見。
那日出門,他縱馬長街,刻意將我撞倒在地。
我因此摔了個頭破血流。
也許,他是覺得那樣根本不夠。
因為他鬧出的動靜,流寇發現了我。
一個流寇將我當做了他的戰利品一般扛上馬背與大部隊會合。
朝廷兵馬與流寇廝S在一處,袁谡神勇,大敗賊寇。
然而一旁樹林中卻埋伏了賊寇的弓箭手,對著馬背上的袁谡放了一支暗箭。
袁谡被射下馬,眼看就要被身後的賊寇一刀砍中。
我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趁著賊寇廝S間隙跳下馬背,踉跄的衝到袁谡身前,替他挨了那一刀。
可惜衝力太大,我抱著袁谡,一同滾下斜坡,落入山澗。
被湍急的水流衝著,不知道要漂向何處。
然而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我扯了腰帶,將我和袁谡的手綁在了一起。
昏暗的山洞內,我先於袁谡醒來。
膝蓋上袁谡射的那支箭,箭頭已經深深斷在了裡面,隨手牽動到都是難以忍受的劇痛。
肩胛上替袁谡挨的那一刀深可見骨,一直往外滲著血。
在東宮的這半年,我早就不是當初被打了手心就會哭鼻子的小姑娘。
咬牙扯了裙邊一塊草草包了傷口,我打量起這個昏暗的山澗。
雖然偏僻,然而有水流穿過。
順著水流,約莫就可以找到出路。
袁谡中的那一箭太深太險,我幾次浣洗布料給他壓著止血,然而一遍遍被血湿透。
虧得我在東宮什麼都要幹的這些日子,我識得一些草藥。
最後終於是給他止血包扎好,我撿了洞中散落的樹枝做了個簡易的木筏,拖起袁谡便順著水流一路走去。
粗粝的布條一寸寸壓緊我的皮肉。
起初是痛,腫。
後來一寸寸的發痒,潰爛,結痂,又因為要趕路被磨爛磨穿。
在昏暗的甬道裡,要淌過一片深水。
我隻能先行松開木筏,把袁谡背在背上一點點淌過去。
然而運勢太差,似乎是洞外下起暴雨,水位一再上漲,木筏在湍急的水流中不見蹤影。
昏暗的四周,洶湧的水流。
傷口一寸寸被衝刷著,發痛。
我一再想要就這麼沉下去,在水中。
然而還是站了起來,勉力將袁谡拖上了岸。
動作中,袁谡醒過一回。
他迷蒙著,並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我在一邊快速的搓著木條起火,見他醒來,我喂了一點水給他。
「我會帶你出去的。」
他又一次暈過去,我握著他的手,一遍遍的承諾。
被木條磨破的手與他緊握著,連帶著連他的手上也染上血痕。
我下意識的放開手,給他洗去那些血痕。
我欠袁谡一條命。
我要還給他。
而我欠爹娘的那條命,用我的去填。
又是一個白晝,興許不是白晝。
因為我在昏暗太久,已經分辨不清時間。
我找到了出口,帶著袁谡跪倒在熱烈陽光下。
喜極而泣。
5.
身上的傷口都還並不算太糟。
然而唯獨膝蓋上袁谡射的那一支箭。
長久留在裡面。
即使是拔出來,最好的情況,這條腿以後也是跛的。
拔箭的時候,爹娘在我身邊。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們了,是聖人感念我救了袁谡,讓爹娘進宮來陪我的。
太醫拔箭的過程中,我暈S過去許多次。
到後面已經意識不清了。
仿佛還是小時候,爹娘還沒有同我有那麼大隔閡的時候。
我嗚咽一聲,向著娘親伸手。
「我疼。」
「娘……」
然而爹帶著娘走了。
娘說看見我,滿腦子都是姐姐掉下懸崖的樣子。
她恨,她痛。
於是終於清醒起來,我看清了四周。
是東宮最冷的宮殿。
「良娣,若是疼,我再用些藥。」
太醫聽到了我的話。
我搖頭。
「不疼了。」
索性一連昏睡了許久,再醒來時袁谡趴在我的床頭。
見我醒來,他眉眼亮起來。
「竹子……」
時光像是一瞬間在耳邊溯洄。
這個稱呼,是我從前與袁谡還互為好友時,他如此喚我的。
他認識阿姐後,便同阿姐一樣叫我小妹。
驚愕的抬起身子,又被他按下去,仔細蓋了衾被在我身上。
「你這宮中怎麼這麼冷清?我從前沒覺察到嗎?」
他擰著眉頭看了看四周,「這些日子你先睡到我殿中吧,免得把傷養壞了。」
同住一殿?
我愣怔住看他。
「白痴!看我幹嘛!隻是為了讓你好好養傷而已!你在想什麼?」
欲蓋彌彰似的,袁谡的耳朵瞬間紅起來。
他偏過頭,聲音漸弱下來,「何況,他們說,你已經是我的太子良娣了。」
恍惚的聽完這些話,一個猜測終於在腦海中成形。
急著找太醫證實。
袁谡墜崖撞到頭,受傷後一路昏迷,雖無身體上的大礙。
但是他失憶了,失去的還正巧是他遇到阿姐後的那些記憶。
「許是因為對姜大姑娘的離去過於傷懷導致……」
太醫跪倒在聖人面前,顫顫巍巍的說道。
聖人思咐半晌,拂了拂袖子,「既如此,斯人已去,現在不記得,以後……」
「也不必叫他記得。」
東宮眾人跪倒一片,應下。
此後不會有人在袁谡面前再提起姜意。
走過我身邊,聖人停駐一瞬。
「朕知道你是個本分的孩子,今後,你就和谡兒好好過日子吧。」
聖人的手落在我肩膀。
似乎像是慈愛的囑託。
然而又是無言的警告與命令。
我僵著身子,終於垂下眼。
袁谡那樣愛阿姐,愛到生S一場,唯獨痛到隻忘了她一人。
如今,隻是用一個為他好的由頭就用他最恨的人去欺騙他。
豈不殘忍。
而我,在需要有一個靶子的時候可以隨時被推出去萬箭穿心,粉身碎骨。
在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又可以被撿起來,拼湊好。
說是還可以好好過。
在我以為就此可以生S不欠,孑然一身的時候。
跪了又有一會,終於是找到知覺,勉強支撐起身子。
拖著那條殘廢的腿一點點挪向殿外。
然而在門檻處身子一矮,就要摔倒。
「竹子!」
一雙溫暖的大手託住我,很自然的讓我靠在他身上。
隻是在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我就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腿窩處傳來鑽心的痛。
刀劍之聲貼著我的面頰,愈演愈烈。
不知哪來的力氣,我猛的一推。
那胸膛卻好似銅牆鐵壁,紋絲不動。
灼熱的手掌攥住我的手腕,將我整個人抱在懷中。
「我有很多事情都記不大清了。」
「黑夜太長了,長到我差點醒不過來。」
「但幸好有一個人,一直抱著我,一遍遍搓熱我的手掌,說要帶我走出去。」
男人的下颌抵在我的肩窩。
溫熱的呼吸灑在我的耳側,然而他襟前的銀色墜子貼著我露出的一點皮肉。
涼的,鋒利的。
痛著。
「竹子,你這條腿,為我而傷。」
「我以後就是你的雙腿。」
「我忘了太多,那以後我們就從頭開始。」
6.
袁谡記得我和他之間的一切。
包括他帶我一起偷吃御廚做的雞腿。
包括他一邊咒罵我一邊給我抄書。
包括我給他帶珍藏的水果糖,然而天氣太熱,糖塊化在了手心裡。
他一邊罵我笨,一邊撈了池水給我搓洗手心。
中間被遺忘的那幾年,被他很自然的連接為履行婚約,我和他結為夫婦。
「沒想到居然娶了你這個小屁孩。」
他一邊給我上藥,一邊感慨。
我攥緊手,沉默著。
自他失憶後,我似乎總是一直沉默,因為不願意說謊,更不願意再說違背自己心意的話。
所以幹脆什麼都不說。
然而事與願違,灼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肩頭裸露處。
引起一陣輕痒。
我像被燙到一般彈起來,要逃。
然而又被人從背後扣著手腕拉回來。
「跑什麼?」
冰涼的東西貼在傷口之上,然而不是藥膏。
我顫抖著,「你在幹嘛?」
輕輕的,細密的,冰涼的唇瓣落在那一道堪稱可怖的傷口之上。
那是我護著袁谡時被一個賊寇砍到的。
那時候深可見骨,如今卻養的隻剩一條疤了。
太醫說,若不是因為後來幾次感染,沒有及時救治,如今也許會恢復的更好。
「這條疤,也是為了我嗎?」
「姜竹。」
男人掰正我的身體,鄭重的吻落在我的眉心。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袁谡沒有食言。
後來的三年,他確實對我很好。
東宮上下,隻有我一個女眷。
我出行不便,他親自和木匠學了活,給我做了個輪椅。
下朝時便推著我曬太陽。
若是遇到陰雨天,我膝蓋疼的難以入眠,他便看了些醫書,給我揉腿。
「在做什麼?」
男人的聲音從身後驀然響起,叫我嚇了一大跳,於是鋒利的針線挑開了皮肉,一串血珠滾落出來。
我下意識要捏住,然而袁谡的動作更快。
直接抓著那隻手指放入口中。
我又驚又懼,「你做什麼!」
男人並不應答,兀自含了一會,直到確認不再出血,才放開那指頭。
仿佛此事對他來說已是再尋常不過。
他伸手拿過我手中的物什,打量了一會,眉眼都鮮亮了起來。
「給我做衣服呢?」
拿在身上比了比,他滿意的挑眉。
「謝謝夫人。」整個人像隻大貓那樣湊過來,聲音繾綣溫柔。
我僵了身子要躲,然而被捏住下巴,溫涼的唇相貼。
後撤,塌腰。
然而卻一骨碌倒在身後的美人榻上,更方便了男人的動作。
尖利的齒輕點著我的唇,又順勢移到我脖頸之下的皮肉。
咬著,吸著。
我拼命推拒著,幾乎要落下淚來。
「袁谡!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