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生氣:“他不僅有妻子,他還是個入贅的。”

  裴蓮嘆氣:“他身世離落,身不由己,有什麼辦法。你沒吃過苦,自然不懂。”

  “不過,沒想到那邊的竟是這麼厲害的一個女子。”裴蓮道,“我原就說,趙郎如圭如璧的一個人物,怎堪匹配無知鄉女。”

  裴定西瞪圓了眼:“姐,你、你知道他已有妻子?”

  裴蓮淡淡一笑:“他不瞞我的。”

  這便超出了裴定西理解的範疇,為什麼知道他有妻子,姐姐還不生氣。

  男子便是這樣,年紀越小,受塵世玷染便越少。所以,少年可愛,孩童可愛。

  成年的男人便各有各的可憎。

  裴蓮道:“隻沒想到她是這樣厲害的人,也好,這樣才不算辱沒我。”

  她站起來。

  “她大老遠跑來房州,定是來見我。”

  “我去會會她。”

  “好,我不逼著你選。隻你記住,我的女兒定不會與旁人共侍一夫。”裴澤站起來,“你且先等著,我先去會會她。你在這裡想好了,等我喚你。”

  裴澤出去了。

  趙景文深深吸了幾口氣。

  他不肯當著裴澤的面做選擇,其實是因為他已經想好了怎麼選了——他選葉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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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比起來,葉碎金更不好哄。他得先緊著葉碎金。

  至於裴蓮,裴蓮太好哄了。

  他有把握哄住裴蓮,叫她同意二女一夫。

  裴澤腳步沉穩,踏入了書房:“貴客久侯,某之過,恕罪則個。”

  房中有一女子,正負手而立。身邊跟著俊俏年輕的護衛。

  聞聲,那女子轉過身來。

  隻一眼,裴澤便暗嘆:我兒不如。

  鄧州葉碎金雖年輕,但既無少女的天真無知,亦無後宅婦人的狹隘軟懦。她一雙眸子如寒潭一般,深邃不見底。

  眉間又悍氣逼人。

  這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

  畢竟是兩州節度使。

  裴澤不知道,葉碎金轉身見到裴澤,心下也詫異。

  印象中,裴蓮的父親裴澤,明明是一個老男人。

  可眼前的裴澤,眉間確有風霜,但這……該說是正在壯年嘛。

  葉碎金重生回來,看三郎四郎段錦,都是孩子。

  甚至看趙景文,也年輕青澀,城府尚不夠深。

  不料當年印象深刻的討厭的老頭子,卻實實在在是個成熟貴重,氣度過人,風華正茂的……同齡人。

  當年不覺得,現在看來,當年的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葉碎金行禮:“裴公。”

  裴澤還禮:“葉大人。”

  並未請客人落座,因今天的事,不是能坐著談的。

  所以進來時,葉碎金也是負手而立。

  葉碎金問:“裴公可知我今日來意?”

  裴澤問:“可是要帶走趙景文?”

  葉碎金笑了:“裴公想岔了,我是聞聽裴公喜得佳婿,特來送上賀禮。”

  段錦將手中匣子打開,奉上。

  匣中靜躺著一張紙。

  裴澤拿起看了一眼。

  《義絕書》。

  字跡工整,格式正確,還蓋著比陽縣戶曹和縣令的印章。

  完完全全,是一份具有正式法律效力的義絕書。

  雖然,如今許多地方戰亂,禮崩樂壞,官府不存。婚書作廢,契約無效。

  但這張紙,代表著葉碎金的態度。

  葉碎金與趙景文,義絕。

  裴澤抬起眼:“葉大人這是……”

  義絕不是和離。或者說,義絕是強制性的和離。即在幾種特定的情況下,無論當事人同意不同意,都得離。

  在魏律規定的義絕適用的幾種情況裡,葉碎金認為,她和趙景文適用第六條:

  【夫將妻妾嫁予監臨官或出賣妻妾。】

  但趙景文是贅婿,她是妻主。所以他們二人的情況是與普通夫妻男女可以顛倒翻轉。

  是的,葉碎金決定,賣掉贅婿趙景文。

  “一個贅婿而已,令嫒喜歡,送給她。”葉碎金真誠地道。

  “不過一個男人罷了,不值當葉、裴二家傷了和氣。”

  “裴公,我此次來,是專程來見你的。”

  “景文與令嫒喜結連理,裴公與我也算是姻親之家了。”

  葉碎金火熱地盯著裴澤。

  “裴公,兒女私事都是小事,且放下。”

  “何如與我,共謀襄州。”

第80章 勸誡

  雖則裴澤說了讓趙景文等著他喚, 但趙景文豈是把命運交給旁人的人。

  他跟著去到了裴澤的書房,倒也不敢闖進去,隻在庭院裡等著。等裡面葉碎金和裴澤衝突完, 他可以第一時間見到葉碎金。

  過了片刻, 項達和葉滿倉出現在院門口。

  書房重地, 他們不敢隨意上前,便在院外衝趙景文打手勢。

  趙景文匆匆過去,低聲問:“怎麼了?”

  “我們去了門房, 見著大人的親兵了。”葉滿倉說著,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我的媽, 你敢信?”項達也是震驚, “大人她……如今掌了二州,治所已經遷到了比陽。比陽啊,那麼大的城。聽說各房都跟著遷過去了,在那邊都有了大宅子。整個唐州, 如今都姓葉了!”

  信息衝擊著趙景文的大腦,讓人暈眩。

  他的妻子葉碎金, 怎在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如野馬一般奔馳到了他追不上的地方。

  三人呼吸都有些不太穩, 因為心髒跳動得都快。

  待心跳沒那麼快了,三個人面面相覷。

  這大半年,他們佔河口, 治地方, 打盜匪, 練新兵。頭上無人管束, 三個人便可以當家做主。

  自覺得相當有成績, 不免沾沾自喜, 又飄飄然,骨頭發輕。

  突然間,知道了他們不在的時候,葉家軍翻天覆地似的變化,人傻了。

  像是夢醒似的感覺。

  此時想起來了,項達是葉家堡一門客,葉家軍一校尉。

  葉滿倉是葉家家生子,天生奴僕。

  他奶奶個雄,明明這邊捂得很嚴實,特意將葉家的兵都留在了河口,消息怎麼走漏到鄧州去了。

  讓人心裡直發虛。

  趙景文面色緊繃,忽問:“娘子是從哪裡來的?”

  二人:“啊?”

  趙景文問:“她是直接從鄧州過來的?還是從河口過來的?”

  河口……河口是,他們佔下來的。

  可是……

  葉滿倉道:“我再去問問!”

  他撒腿跑了。

  趙景文去看項達。

  項達看著青石地板,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趙景文喚他:“子騰?”

  項達驚醒:“啊?”

  趙景文問:“怎麼了?在想什麼?”

  項達吐出一口氣:“大人,真厲害啊。”

  本來覺得自己三人也很厲害了,待知道了葉碎金短短半年,擁有的兩州之地,頓時成了小巫見大巫。

  唏噓、驚嘆的神情表露得清清楚楚。

  他後悔了。

  趙景文凝視著他。

  “子騰。”他輕聲道,“我對不住你。”

  項達的確是後悔了,不該一時迷了心竅,跟著趙景文背著葉碎金瞎鼓搗。

  這事,不知道趙景文到底能不能擺平。

  他,他很想去鄧州看看,想去看看比陽大城。

  大家伙現在都什麼職位了?是不是又升遷了?

  正想開口問問趙景文到底有幾分把握擺平自己的女人,忽聽趙景文道:“以後娘子對你心裡有芥蒂,都是我的錯。”

  項達一呆。

  他閉上了嘴,臉色沉沉,不再說話。

  趙景文等著葉滿倉回來好了解更多信息。葉滿倉還沒回來,裴蓮先來了。

  她盛裝而來,環佩叮咚,十分華貴。

  隻往日慣作病態模樣,雖柔美,氣勢還是欠缺了些。

  一看就是誰人家疼愛的嬌嬌小女兒。

  “夫君。”她喚道。

  “蓮娘。”趙景文握住了她的雙手,垂下了頭。

  像犯錯的孩子。

  夫君現在,需要她的支持。裴蓮柔聲道:“你別擔心,有父親,有我呢。”

  趙景文低聲道:“我可能需要先回鄧州去。”

  裴蓮問:“作什麼要回去?”

  等鄧州那女子鬧一場,正好,大家敞開了說亮話。看看怎樣補償她,要金還是要銀,要珠還是要玉。她的父親定能拿得出來。

  正好一並解決了這件事,從此,趙郎是她一個人的趙郎。

  不正好。

  趙景文握緊她的手:“她是習武之人,你待會站在我後面,莫要與她衝突。”

  裴蓮心中暖暖,道:“這裡可是房陵,我父親的地盤。晾她也不敢胡來。”

  她笑起來:“趙郎,我小看你了。你竟娶了這樣厲害的人,也是,你這樣的人,怎會娶個鄉下野婦,是我傻了。”

  “我有許多身不由己,一言難盡。”趙景文求她,“待會我先與她走。我去處理好鄧州的事,再回來與你團聚。你莫要與她衝突。”

  裴蓮卻不肯答應。

  她堂堂劍南道大小姐,憑什麼要退讓。

  趙景文心下著急。

  葉碎金來得太快了。若再晚幾個月就好了,等他使裴蓮受孕,一切就都穩了。

  最終,裴蓮隻道:“先見見再說。咦,她在哪呢?”

  書房守衛道:“大小姐,書房重地,未得大人允許,不得擅入。”

  裴蓮別的事,裴澤都可以慣著。唯獨他的軍法不可。

  這是裴澤的底線。裴蓮隻能哼了一聲:“我在這裡等。”

  不多時,葉滿倉又回來了,臉色發白。

  項達和趙景文過去與他碰頭。

  “河、河口,”葉滿倉咽下吐沫,“主人已經接收了。還接管了谷城。如今,兩地都派了兵駐守。”

  三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這半年多,不知不覺,已經將河口視作三人的囊中物了。

  卻忘了,他們是以葉家軍的身份出來的,是靠葉家軍佔了河口的。

  若無一百葉家軍,後面收編的人又怎麼壓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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