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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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消息後,我又去了將軍府。


 


辜行在茶室撫琴。


 


琴音厚重,曲調哀傷,閉上眼,我仿佛看見他昔日徵戰的畫面。


 


漫天黃沙中,一個手持長刀的鬼神破開迷霧衝將出來。


 


長刀滴著血,在他手上提著一個人頭。


而再睜眼,滿室茶香,撫琴的人清瘦,神色悲憫,與我想象中天差地別。


 


一曲終,辜行抬起頭來:「聽說了?」


 


我點頭。


 


他又問:「可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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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意。」


 


他從琴邊起身走到桌案旁,提起紅泥火爐上的水壺,加水進茶盞裡,聲音清冷如玉:「學著點,這才叫S人。」


 


我愣在門邊,咽了咽口水。


 


以往我覺得自己夠瘋,沒想到辜行比我還瘋。


 


我以為S掉國公府的世子爺如何也要一年半載,哪知距我們第一次談完隻隔了幾日。


 


這人……是早就磨好了刀啊。


 


「哎哎,是誰告訴我S人要有謀略,你這麼S,一點也不藏啊?」


 


「誰告訴你我不藏?」他端起茶碗,微微搖動腦袋,鼻尖離杯沿很近在細嗅著茶香,語氣漫不經心,「如今的辜某就是一個大寫的藏字。」


 


看著他一副雲淡風輕又手到擒來的模樣,我急眼了,坐到他對面去SS盯著他,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出些什麼端倪。


 


然而一無所獲。


 


「現在全京城都知道你中毒後時日不久,除了養病無心朝堂,連兵權都交了出去,這就是將軍的藏身法?」


 


我猜辜行和我是一樣的藏法。


 


他因病重而避世,別人懷疑不到他頭上,即便懷疑了,以他今日情形,若沒有相當證據的話,懷疑也無用。


 


再說將軍府鐵桶一般,隻要他不走出去,誰也動不了他。


 


所以李琮也好,陳少安也好,才會想到從姜萸和我身上打主意。


 


畢竟辜行作為最年輕的驍騎將軍,是令多少人忌憚的,即便如今都傳他拖著一副病體隨時有性命之危,可不到那一刻,對手不敢掉以輕心。


 


而辜行口中的巨大動蕩,那個看不見的龐然大物一旦驅動起來,會替當權者碾S所有異己。


 


這將是一場無人生還的遊戲。


 


隻不過誰當權,誰為異己,還未有定數。


 


「將軍傷重不假,可命危究竟是真的,還是演的?」


 


辜行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論演,本將軍還是差你一些。」


 


他攤開手,一點點地卷起衣袖,我清楚地瞧見在他已近嶙峋的手臂上橫亙著數條從上至下的刀口,刀的切入很深,導致愈合後在皮肉上又重新長出了一層淡紅的肉,像爬滿未見天日的蜈蚣蟲,讓人看得心驚。


 


「刮骨剔肉,實打實的,我差點痛S。」


 


「什麼毒如此厲害?」


 


「不是毒,是蠱。」辜行重新整理好衣袖,神色依舊如常,「追刺客在城外與人打鬥受傷的消息是假,中毒也是幌子,是為了騙過一些有心之人。」


 


「是為救誰?皇上還是貴妃?」我低頭思索,「我記得將軍曾說過皇上近來身子欠安,所以是有人要用蠱害皇上,將軍是為救皇上才中的蠱毒?」


 


辜行笑了:「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


 


我道:「帝王無情,皇位不論換誰坐普通百姓的日子也好不了多少,不過是換個戲班子,接著做搜刮民膏民脂的事,然後等著下一輪垮臺,循環往復,但我想這種以奴役他人為尊為貴的制度早晚會有消亡的一日。我淺薄地認為將軍已然仁至義盡,何須再操心那樣多,始終被身份約束著,難道不想自在地喘口氣嗎?」


 


辜行本舉起茶杯要喝,在聽見我的話後,杯子忽然頓在了半空,微眯起眼睛,像長夜之中隻被月亮照到了一線光明的清泉。


 


他說:「姜願,你說得很有理。」


 


頓了頓,他又補充:「隻不過我做不到。」


 


辜行說他做不到,我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對我始終很坦誠。


 


我與他並不相似,可我又覺得他內心的隱忍、不甘、憤懑是我能共情到的。


 


回去的時候,辜行提出要送我到門口。


 


上馬車前,他忽然低頭朝我看來,然後不等我反應,就把手掌貼到了我後背處,將我往他的胸膛送了兩步。


 


「做戲要做全,有人在看,就演給他看。」


 


我攀住他的臂膀才站穩,咬牙問:「誰樂意看這個?」


 


「郎才女貌,卿卿我我,誰不愛看呢?」


 


「將軍突然提出送我出門,原是算好的要我陪著演戲?」


 


辜行把頭埋得更低了些,丹鳳眼裡泛起的光波幽深晦暗,嘴邊的笑容也帶著戲謔:「你S了與本將軍有婚約的女子,這戲你不演誰演?」


 


這……我可就沒話好說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S人的氣喘。


 


於是我捂嘴嬌嬌地笑起來,握拳在他胸上捶了一下:「討厭。」


 


辜行開懷,微涼的鼻尖在我耳廓上碰了碰,柔聲說:「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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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我的馬車當真被射成了馬蜂窩。


 


幸虧辜行早有預感,提前安排丹青藏到馬車裡,又安排了人在暗處接應庇護,我才沒被射S。


 


回侯府後我方一走進小院,假山後頭一縷黑影就飛快地竄過去。


 


阿桐從窗戶裡頭跳出來,我把她攔住:「不追了。」


 


我望著那黑影消失的暗處,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都得S。」


 


阿桐驚了驚:「誰?」


 


我牽起她的手往屋子裡走:「不管是誰,全體都有。」


 


「胡三和月竹他們是安全的,正在等我們的消息。」


 


「他倆也真是,好日子不會過是吧,非要回來蹚這渾水。」


 


我無奈苦笑,心頭卻又覺得熱乎,誰說家人一定要血脈相連呢?


 


「阿願,劉瑛的人一直在盯著院子,想必你這幾日的行蹤她都清楚。如果我們S姜萸的事是她抖落給陳少安的,那麼陳少安的S很快就會懷疑到你頭上了。我聽說國公府派出很多人在找兇手。」


 


「阿願,我與你說話呢,你在發什麼愣?」


 


其實阿桐這人挺有意思的,她隻是反對我虐S,從未阻止過我S人,到了大S特S的關頭,她顯得比我還急切。


 


我沒有發愣,隻是想起了在將軍府門前,辜行忽然抱我的那一下。


 


為了讓偷看的人相信,他的臉上一定飽含柔情。


 


俊美無端的男人細嗅著我身上的氣息,如此溫情,如此曖昧,說出的話卻極度冰冷,他說:「姜願,S吧,我要一個大亂特亂的局面。」


 


茶室中,辜行還告訴我李琮與陳國公勾連已是盡人皆知的事,而姜萸與他的婚事是南巡途中陳國公一手促成。


 


為的是用聯姻牽制辜家,順勢把貴妃娘娘也牽扯進來。


 


聖上隻要懷疑朝中有人拉幫結派,也會懷疑到辜姜兩家,可謂一石三鳥。


 


然而李琮被廢多年,皇上再不提立儲之事,貴妃娘娘所生的十二皇子漸漸長大,顯露出優於其他皇子的才幹和天賦。


 


近來朝中屢屢傳出皇上有意立十二皇子為儲君的消息,才會讓有些人按捺不住用蠱毒來害人。


 


總之皇城之上烏雲密布,山雨欲來。


 


辜行還說:「大戰是意料之中,雙方都已做好了準備,若按部就班發展,隻怕會多出很多犧牲,所以我在等一個意料之外。」


 


我知道他說的意料之外是指一路蠻幹S回姜家的我,像一朵奇葩,令權謀陰影下的男子們都瞠目結舌。


 


但我更關心另一件事。


 


「那聖旨定的婚事……」


 


「必然不能成了。」


 


我暗暗拍胸脯,有些竊喜,可又不好表露得太明顯,隻能佯裝略帶惋惜。


 


辜行把我的反應看在眼裡,奇奇怪怪地笑了一下:「局勢定下之後,若二小姐對辜某有興趣,辜某倒也可以……」


 


「不,不可以,我是說,謝謝將軍好意,咱們誰都不能以怨報德,是不是?」


 


我不是狼心狗肺之人,辜行先是兩次助我脫逃,又替我S了陳少安,我必然也要回饋他。


 


即便我很清楚他S陳少安更多的是為自己,但陳少安算是我與辜行相互投石問路的那塊臭石頭。


 


我說S,他就S,說明我倆的冤情不一定一樣,但病情肯定一樣。


 


瘋子之間總是惺惺相惜的,正如他願意幫我一把,我也樂意幫他一把。


 


這個世道有病,我正好有藥。


 


沒兩日,明堯不見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侯府上下皆亂作一團,劉瑛急得來來去去呼天喊地。


 


不過幾日,我爹就像老了許多歲,聽說他在黑白兩道都找了人去尋,然而就是沒有消息。


 


生不見人,S也不見屍。


 


我自見過辜行撫琴,就對那把琴念念不忘,辜行叫人給我送到府上。


 


我每日打開窗,將琴彈得鬼哭狼嚎一般難聽。


 


我爹終於坐不住,把我叫到書房,好生地為我倒了一杯茶。


 


我們父女二人從來沒有這般親近地相對而坐過,我更未有幸喝過他親手泡的茶。


 


骨肉血親倘若隔閡疏離得久了,也會形同陌路,此刻我與他對坐,真真是不知從何談起。


 


好一會兒他才說:「願兒,爹從前認為自己為了家族利益,舍棄小家顧全大局是沒錯的,可當你祖母過世時,爹才恍然悟到名利浮華終究一場空,而親人康健、後宅安寧才是真正的福報。你自幼懂事,不像你阿姐那般隻會讓爹操心,你娘過世不久你就不會說話了,站在哪裡都是靜悄悄的,爹就誤以為你沒有怨言。這些年是爹權欲燻心,疏忽了對你的關心,更對不住你娘親,可後悔已晚,虧欠她的唯有下輩子償還了。


 


「你可知明堯不見的幾日,你姨娘她聲聲喊著與你有關,若不是爹攔著,她早鬧到你的小院來,明堯是她的心頭肉,為了明堯她能S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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