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拿下來一看。

 

29 分。

他很沒道德地笑了。

 

「你會你把最後一道題解了。」

 

筆，草稿本都給他準備好了。

 

他把草稿本推回去，太簡單了，想都不用想。

 

他簡單地寫了幾個步驟，又想到以她的水平，她可能理解不了，又重新換了個思路推過去。

 

「看看。」

 

Advertisement

小姑娘將信將疑，又掏出一張接近滿分的數學卷子對了對答案，一拍大腿，樂了。

 

「哥，開補習班不。」

 

「忙！」

 

「我還是看不懂，你給我講講唄，我請你吃關東煮。」

 

「你該回家了。」

 

「我家就在對面，我和我外婆說過做完數學卷子才回去，她應該先睡了。」

 

說完飛奔進商店，沒一會兒捧著關東煮出來塞他手裡。

 

他剛想說自己吃不了辣，低頭一看，愣了。

 

沒放辣椒。

 

他不是很餓，隨後遞過去一根，她接過咬在嘴裡：「這題怎麼做？我錯三次了，還是不會。」

 

他接過，一道道陪著她過。

 

關東煮分吃完，題也講完了。

 

「謝謝你啊，我要回家了，你明天還來嗎？」

 

「得寸進尺啊？」

 

「不是啦。」小姑娘眼睛不敢看他，「那啥，我外婆做飯可好吃了，你先跟我去見個家長唄。」

 

他毫不懷疑，他敢去，她奶奶肯定拿著菜刀把他送去警局。

 

他眼皮狠狠跳了兩下。

 

「不去。」

 

他明早的飛機。

 

雖說她家不遠，可時間也不算早，他還是把人送回去，路過正在打烊的商店，她無意間瞥見掛著的一個風鈴，眼睛亮了。

 

那是一種渴望。

 

像小孩子對玩具的渴望。

 

他很隨意地開口逗她：「想要啊？喊聲哥哥，我送你。」

 

「哥哥。」

 

「……」

 

行，挺能屈能伸。

 

他買下那串 32 塊的風鈴，風鈴叮當，她也叮當。

 

「我們班女生都有，就我沒有，現在我也有啦。」

 

至於她為什麼不買，無非就那麼一個原因。

 

窮。

 

他照顧她弱小的自尊，沒說。

 

小姑娘完全不在意，嘆息一聲：「我窮啊，我啥時候才有錢啊，哎，我到了，再見！」

 

跑出去幾步，又折回來：「那啥，謝謝你哦。」

 

他笑出聲，低頭拽住她書包袋子，把剛才就寫好的紙條塞進她書包。

 

「我電話，也可以直接加我賬號，有不會的題可以問我，不過不保證每次我都有空。」

 

「不問問題單純給你打電話行嗎？」

 

又來了又來了。

 

他毫不客氣敲了敲她腦袋：「在學校就是這麼撩小男生的？」

 

「我沒有。」

 

也不是沒有小女生看中他皮囊，像她一樣的，他怕她心思歪了。

 

「除了問問題，其他電話我一律不接。」

 

「哦。」

 

他還想說什麼，電話響了，陸氏出了點事，他需要馬上回去。

 

「我要走了，自己上樓，還有，以後放學早點回家，別在外面瞎跑。」

 

「哎，等等，你叫什麼啊？我叫沈顏，顏色的顏。」

 

他早看到了她名字。

 

可惜，沒來得及告訴她他的名字。

 

後來，他行事越發狠辣，性子越發沉穩，褪去了少年心性，成了人人敬仰，人人畏懼的陸總。

 

想起沈顏，是個很偶然的晚上。

 

他加完班，助理買回來關東煮，順便給他捎了一份。

 

助理以為他沒吃過，帶回來讓他嘗嘗。

 

他才想起，和那丫頭工頭吃的那份關東煮。

 

也想起，回來這麼久，沈顏從來沒有給他打過電話，更別說加他。

 

其實不難猜，她應該是沒有手機的。

 

不知為何，他那天迫切地想知道那個小姑娘數學後來考得怎麼樣了，鬼使神差地，他去網站搜了她的小說。

 

可能她自己都沒發現，她遞給他的草稿本拿錯了。

 

上面有她的小說名和筆名。

 

「一條顏狗。」

 

還挺貼切。

 

於是，他成了她的粉絲，一開始，隻是鼓勵，後來慢慢地，有了互動。

 

大概是她高二時，她寫了請假條，說家人生病，斷更一段日子，誰想到，聯系不上了，後臺私信石沉大海。

 

於是，他找到網站，表示想買下她那本未完結小說的版權。

 

她那本明顯沒用心寫，成績一般，網站估摸著覺得他腦子有問題，他卻提出盡快。

 

他想，那筆錢，應該夠她渡過難關了吧。

 

後來她高中畢業，她買了手機，主動戳他加他。

 

他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深思熟慮後，他向助理要了個小號，比起新注冊的，看起來不那麼像騙子。

 

她單方面交換了姓名，輪到他時，鬼使神差地打出一個「陸」，他下意識要撤回，發現是拼音。

 

「露？露露，露寶，和你讀者號風格差異挺大的。」

 

再後來，她來京市上大學。

 

好幾次，他路過她學校，可那段時間，公司內部出現問題，再加上老頭子生病住院，他又要頻繁飛國外，兩人總是錯過。

 

其實好幾次，他都約了她，她也答應了。

 

可命運仿佛在和他開玩笑。

 

總是錯過，總是見不到。

 

好幾次爺爺見他盯著手機看，怒不可遏。

 

「天天盯著手機看，手機裡有你媳婦，還是有你媳婦？」

 

「我盡量。」

 

老頭子頭不疼了：「你談女朋友了？哪兒的人？長啥樣？多大了，是女的吧？」

 

由於他一直不找女朋友，不結婚，老爺子標準從一開始的名門閨秀，到後來的普通人也行，再到性別是女就成。

 

他沒回答出來。

 

「你別不是網戀吧。」

 

網戀嗎？

 

好像，還真有這麼點意思。

 

當然，是他單方面暗戀人家。

 

他其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喜歡上沈顏的，等他意識到自己感情，她已經在了。

 

「沒出息，白瞎你這張臉。」

 

「……」

 

他還記得她。

 

她也有了手機，為什麼，一次都沒聯系過他。

 

後來再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她脫單的消息。

 

那時，他忙著公司，忙著照顧爺爺，忙著找陸驍，隻是看了眼，平靜地退出了。

 

說了祝福後，再也沒主動聯系過她。

 

其實第一年，他就找到失憶的陸驍。

 

他不肯和他回京市，要和他交的女朋友在一起，他向來隨心所欲，這次卻鐵了心，他也懶得管他。

 

叮囑了好好對人家姑娘，又給南城醫院打了電話。

 

他和老爺子說了聲，老爺子也是同樣的反應。

 

「人沒事就行，不回來就不回來吧，也算歷練了。」

 

第五年，南城醫院那邊聯系他，陸驍隱約有好轉的記性，隻不過他們目前的醫療條件沒辦法滿足，又恰好，有個著名的腦科醫生回京市，他才把人接回來。

 

也是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她是陸驍女朋友。

 

而陸驍似乎沒和她說家裡事，她一無所知。

 

太久沒見了。

 

12 年了吧。

 

久到她被社會磨平稜角，久到他們都不是原本的模樣。

 

可她依舊如初，那雙眼睛純粹幹淨，也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他沒下車去見她，隻遠遠看了她一眼。

 

他在車上和她通的電話。

 

「陸驍我讓人接走了，如果你願意，可以和他一塊走，去那邊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安排好。」

 

其實也有私心。

 

他想時時見到她。

 

「外婆病了，離不開人，等她好些了我再去。」她頓了頓，有些擔憂，「陸總，你找的專家，真的能讓他恢復記憶嗎？」

 

陸總。

 

她不記得他了。

 

可他又想，她沒見到他人，時間太久了，忘記聲音很正常。

 

「不一定，要看了他情況才知道，這幾年，也謝謝你對他的照顧。」

 

她有些不好意思：「應該的啦。」

 

「有需要可以打這個號碼。」

 

這是他助理的號碼。

 

她打了。

 

陸驍在醫院接受治療的那段時間，她基本三天打一次。看得出來，她很擔心，又怕打擾到他，很克制。

 

他想，這樣也好。

 

總歸她是幸福的。

 

陸驍雖不著調，但五年相處，應該也收心了。

 

誰曾想，陸驍恢復記憶後，把她忘光了，扭頭和姜家千金訂了婚。

 

他勸過江驍，說有個姑娘在等他，他不以為然。

 

「那就等我什麼時候恢復記憶了再說。」

 

「你就不怕她嫁人？」

 

「哥，你煩不煩，到底誰和你親啊，你要實在覺得那丫頭可憐，你娶了她唄。」

 

「行。」

 

他連夜去了南城。

 

兜兜轉轉，命運把她推到身邊，這一次，他想爭取。

 

16，陸驍番外

 

爺爺 80 大壽那天，我回老宅了。

 

從樓上下來剛到後花園，就看見我哥坐在室外遮陽傘下處理工作。

 

沈顏躺在我哥懷裡，手裡還拿了一本書。

 

她看書不專心，好幾次伸出手指戳了戳我哥。

 

「別鬧。」

 

懷裡的女人非但沒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卻又在我哥垂眸看她時，賣乖討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嘛。」

 

「下不為例。」

 

「老公最好。」

 

我看見男人眼底略過狡黠的笑，他動作輕柔地捏住她下巴，吻了上去，很久，兩人才分開。

 

「被人看見……」

 

「下不為例。」

 

我收回酸澀的眼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南城那間不算大的出租屋裡。

 

我和她，也曾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

 

「陸驍，你怎麼還在睡啊，陪我去超市。」

 

「陸驍，白色衣服不能和其他顏色的衣服混在一塊兒洗。」

 

「陸驍，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啊。」

 

可惜，我親手把她弄丟了。

 

那天晚上，我到底沒勇氣待到最後。

 

送完爺爺禮物，連飯都沒吃就走了。

 

我躲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我放下她了，可當我再次見到她，我才發現，我根本忘不掉。

 

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讓我喘不過氣來，連心髒都在疼。

 

後來再見，是爺爺讓我送補品去御景別墅。

 

「誰吃啊？」

 

爺爺心情明顯很好：「廢話，當然是你大嫂，她懷孕了，得吃點好的，快去。」

 

我整個人僵在原地，爺爺刷完一段視頻，起身踹了我一腳：「麻溜點！」

 

到御景別墅時，我哥沒在，連阿姨也不見人影，就她獨自在家。

 

我很久沒有單獨見她，有些不知所措。

 

到嘴巴的「大嫂」兩個字轉了又轉，到底喊不出來，「爺爺讓我送來的，我哥呢？」

 

「他出去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要在家裡一塊吃飯嗎？你哥下廚。」

 

「不了。」我視線從她微隆的腹部挪開，心裡漫開苦澀。

 

比起我，她自然多了，甚至還給我倒了杯水。

 

「別客氣，坐啊。」

 

我私心想和她多待會兒，「我哥對你好嗎？」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當然好啊，你呢？聽你哥說，你交女朋友了。」

 

「分了。」

 

她「哦」了一聲，低頭看手機，像在回復誰的消息，整個過程，情緒沒有任何起伏。

 

原來，隻是客套啊。

 

我還以為……

 

沉默了會兒，有腳步聲傳來。

 

我哥回來了。

 

我還沒開口，沈顏先站起來跑過去。

 

從他手裡接過袋子，從裡面拿出一個褪色廉價的風鈴：「修好了啊，和之前的一模一樣。」

 

我認出這個風鈴。

 

之前沈顏掛在出租屋裡的。

 

我有些意動：「沒想到你還保留著它, 太舊了，也沒什麼必要修了，你要是喜歡，我下次來，送一個新的給你，你們。」

 

兩人同時朝我看過來。

 

我察覺我哥臉色微沉。

 

沈顏臉色表情有些奇怪，她猶豫了會兒，開口：「這是我高一時你哥送我的，我想留著當紀念的。」

 

說完她似想起什麼，扭頭對身邊男人道：「我們下周回南城一中看看吧, 聽說學校要拆了，蓋新的, 我約了攝影師, 我們拍一組好不好？」

 

我哥微愣，繼而寵溺地笑了：「還以為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沈顏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沒有全忘，那會年紀小嘛, 就記得有個長得帥的哥哥教我數學，送我回家, 給我買風鈴, 就是想不起你的臉，而且, 你也沒告訴我你名字，我那時也沒手機, 搬家時又弄丟了你給我的紙條，誰知道……」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口。

 

我卻知道。

 

誰知道, 一記，就記了她這麼多年。

 

原來，我哥沒騙我, 他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愛沈顏。

 

可那又如何，年少相遇，最終也會兩兩相忘。

 

沒有誰會一直等著誰的，否則, 一開始和沈顏開始的就不是我了。

 

佔盡先機的是我啊。

 

怎麼就，弄丟了她？

 

我再待不下去，借口說了個理由, 離開了。

 

其實這幾年，我陸陸續續也談過幾個女朋友。

 

可每一次都被無縫銜接了。

 

負人者, 終將被辜負。

 

可我明白得太遲。

 

我拿出手機, 編輯了條短信，發送出去。

 

17

 

御景別墅，我收到一條消息。

 

「大嫂，祝福你和我哥, 幸福美滿，白頭偕老。」

 

我回復了個「謝謝」。

 

身邊，陸凜淡淡挪開視線：「算他識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