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若仍是抬著細白的脖頸,老太監反復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
“你叫什麼名字?”
“回公公,奴婢曼娘,望公公垂憐。”
秋若被選入貴妃的梧桐殿。
不多時一位四十左右的姑姑進來。
“聽說這批宮女裡有一位秋若進宮前被御馬所驚,皇後娘娘差我將此人收入坤寧宮。”
“秋若!”
“奴婢在。”
我進了坤寧宮,秋若被收入梧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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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個,也許命中注定是兩個陣營。
6
皇後娘娘溫良,我進了坤寧宮她即刻召見了我。
我才知道那日御馬所載竟是當今太子。
“準兒那日前往邱國公府送信,也不知這馬兒是怎的,竟受了驚,萬幸他無甚大礙,就是聽說你受驚昏厥,想來也是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皇後慈眉善目,端莊雍容。
“謝皇後娘娘關心,奴婢無事,太子殿下貴體康健就好。”
“你倒是個懂事的,既進了坤寧宮,往後便是自己人,本宮允你一事作為受驚一事的補償,你且開口吧。”
我愣住,這皇後娘娘當真這般體諒下人?
我躊躇半刻,還是開口:
“娘娘,奴婢…奴婢想學認字!”
“你這丫頭倒是有趣,你既想學認字,便跟著本宮學吧,正巧本宮近日臨摹佛經,你跟著認,也跟著寫。”
“謝娘娘恩典!”
“皇後娘娘,是這皇宮裡,除了你,對我最好的人。”
夜半雨花門旁,我向蕭慎傾訴著。
“筠兒,你能進坤寧宮真好,帝後恩愛不疑,我們也能常見。”
月光下蕭慎的眼珠清澈非常,臉龐也泛著白玉般的光澤。
我輕柔地吻上他薄薄的眼皮。
“阿慎,你的眼睛真好看。”
幾縷微紅迅速爬上他耳尖:
“你最好看。”
“對了,你呢?你認識什麼新的人沒有?”
我撫摸著他的耳垂問道。
“有!今日與我一同分配到御前的侍衛,名叫賀景元,說是家裡世代馴馬,我便多盤問了幾句,還同他說了你被御馬所驚的事。”
“世代馴馬?那他怎麼說?”
“景元說御馬經過獨門訓練,即使碰到嘈雜環境也斷斷不會受驚那般之大,險些傷了太子,他覺得此事有蹊蹺。”
若無蹊蹺,豈不白費了秋若初冬覓蝶的苦心?
隻是他這一說,我心中又多出些別的想法。
第2章 下
7
“你是說御馬受驚一事是人為?你可有證據?”
皇後娘娘威嚴起來,壓迫感極強。
“奴婢受驚那日,見有數隻蝴蝶紛飛,隻是初冬時節蝴蝶早已銷聲匿跡,若非人為,豈會那般湊巧就在御馬行進時出現?”
“再者說,宮中御馬訓練有素,即使碰到飛蝶也不該受驚如此,奴婢隻是覺得,這其中藏有關竅。”
我抬頭望向皇後,盡力呈現不卑不亢之姿。
皇後頭上的步搖輕輕晃動著,她行至我面前,扶起我:
“筠兒,你既疑心,我便著你去查,也算是一番歷練,莫要讓我失望。”
她扶著我,能感受到掌心的熱度。
“謹遵娘娘教誨。”
“隨我抄經去吧。”
“是。”
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
我一筆一劃地仿照著皇後娘娘的字跡,一邊娟秀端莊,一邊蹩腳扭曲。
前世秋若不急功近利的話,她也應當侍奉坤寧宮,不知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
宮裡的日子枯燥,太子常帶著玉絨來坤寧宮與皇後娘娘逗趣。
玉絨是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眸子湛藍,溫順又愛撒嬌。
偏偏那天生痴傻的三皇子不知從何處養成了虐S貓狗的惡習。
梧桐殿那位邱貴妃竟也無限縱容,命秋若把後宮無主的貓狗盡數搜尋了去,開膛破肚,劍刺火燎,無一不是極盡殘忍的招數。
御花園灌木裡太子怕那些小東西熬不過嚴冬而布置的小窩,永遠地空了。
秋若午後突然來到坤寧宮,說是邱貴妃得了匹新綢緞,要獻給皇後娘娘。
我左看右看隻覺得這綢緞不十分細膩,光澤也暗淡,秋若捧著它,臉色也顯得灰敗,她瘦了許多。
整日旁觀著觸目驚心的凌虐,又委身於那衰老臃腫的閹人,不知她作何感想。
“姐姐氣色紅潤,想來在坤寧宮待遇極好。”
她低眉順眼地開口,鴉羽般的眼睫極快扇動,替她言說著滿心不甘。
“你也是,聽說貴妃娘娘讓你照顧三皇子,旁人可是怎麼也求不來這機會呢。”
她像是訝異於我語氣裡的嘲諷,猛地抬眼,瞳孔顫動數下。
“娘娘吩咐,東西既已送到,秋若你可以走了。
“等等!三皇子…三皇子還命我轉交一物給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在偏殿,你且隨我去吧。”
秋若轉交之物是一個木雕的小貓,那三皇子施虐成癮,怎會命人轉交此物。
我心中總覺不妥。
秋若離開時與我擦身而過,我聞到她身上淺淡的不知名的植物氣味。
“玉絨!誰看到玉絨了?!”
太子張皇失措地從偏殿跑出來。
是秋若!是那氣味!
“御花園!快去御花園!”
三皇子行虐常在御花園。
8
我們趕到時玉絨的貓尾已被斬去一節,原本蓬松的毛發被血汙沾染的湿塌塌的,了無生機。
皇後娘娘盛怒,派人將此事通傳皇上。
“陛下,這宮中常有野貓野狗抓咬傷人之事,許是這貓兒驚嚇了旭兒,旭兒處置隻貓,並無不妥吧。”
邱貴妃姿容豔麗,聲調也比平常女子高出許多,邊說邊捂鼻,嫌棄玉絨殘屍腌臜。
“玉絨是我的貓兒!它懂事的很,不可能衝撞三弟!”
太子雙眼紅腫,他年僅十三,全心全意寵愛的貓兒在自己的弟弟手裡淪為屍體,怎能不痛。
“哦?那這般可就是準兒你不對了,不看好自己的貓兒,任憑它在這宮裡亂竄,又怎麼能怪旁人?”
邱貴妃避重就輕,倒打一耙,皇後娘娘面色愈發陰沉。
“好了,這貓準兒帶給我瞧過,是個溫順親人的,再者說,即便是不小心衝撞了旭兒,也該交由掖庭處理,在御花園就行這般殘忍之舉,實非可行之舉!罰旭兒禁閉半月,隨行宮人不知稟報,仗十,罰俸兩月。”
皇上開口,有意偏袒三皇子,眼看此事就要這樣輕描淡寫地翻篇。
“啟稟陛下,奴婢有事要報。”
我上前跪拜。
“貴妃娘娘宮中的楊曼娘午後曾來坤寧宮,她走後玉絨便消失,奴婢還聞到她身上有不知名植物氣味,動物嗅覺更為靈敏,奴婢請搜身楊曼娘。”
秋若神色大變,貴妃也立刻冷下臉。
香囊被搜出時秋若臉色煞白,太子辨認出後高聲大喊:
“這是荊芥!貓兒最受荊芥吸引!這宮女是故意來引玉絨去御花園的!”
皇上聞言厲聲說道
“太子的貓兒你也敢蓄意殘害,你眼中還有沒有這皇權?!”
“陛下息怒,看來這一切都是這秋若故意陷害!此女心機深重,是要陷旭兒於不義啊!”
邱貴妃話鋒轉得迅速。
“不要S曼娘姐姐!不要S曼娘姐姐!”痴傻的三皇子哭喊起來。
“皇後,此事交由你處理!”
皇上聽到三皇子哭鬧,厭煩地甩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皇後娘娘恕罪!奴婢不知這香囊會招貓,奴婢是無心的啊!皇後娘娘恕罪!”
“三皇子殿下您救救奴婢!”
“皇母你不要S曼娘姐姐,旭兒求求您了!”
“你這賤婢還想牽連旭兒?!你真是無法無天了,皇後姐姐請即刻賜S這賤婢!”
殿裡霎時間亂作一團。
“都安靜!如此叫嚷成何體統!”
“紀筠,此事既是你指出,你說該如何處置?”
皇後將決定權交於我。
秋若整日替三皇子搜尋貓狗,怎會不知荊介作用,隻是就這麼賜S她,未免太便宜了她。
“奴婢與曼娘入宮前便相識,奴婢相信她是無意的,奴婢請將秋若關押水牢,留她一命。”
秋若臉上表情反復變換,她疑惑我明明檢舉她又為何放過她。
當然是因為水牢苦寒,需得人暖。
9
水牢陰森潮湿,我和秋若隔著獄門相對而站。
“秋若,你別怪我,我是看出你在貴妃宮中受苦,況且你搜尋貓狗供三皇子虐S本就不對,這次的事就當給你一個教訓,過段時日我會求皇後娘娘給你另尋去處的。”
我語氣哀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秋若瞧我神色不似作偽,又是一副沉痛欲淚的模樣,神情一變再變。
“姐姐,入宮後你我常難見面,今日更是將我嚇個半S,幸好你願意與我說出實情,否則我真以為我們姐妹離心了!”
我從不知道你也有心。
“你先在水牢委屈些時日等風波過去。”
同這些陰湿的蟲蟻做伴吧。
“那貴妃娘娘實非良主,今日她可是立馬就將你推了出去,等出去後,你可要避著她些。”
原本是好言相勸,秋若聽完卻洋洋得意起來。
“她可視我為眼中釘呢,三皇子喜歡我,我還知道她和邱尚書…”
她突然頓住,眼神驚慌一瞬。
“總之就是,她對我有些忌憚。對了姐姐,那日我偷聽到貴妃和邱尚書談到御馬失驚一事,想來你受驚,是有人故意為之!”
看來秋若的故意為之也是趁了旁人的東風。
“邱尚書?為何突然問他?他是邱貴妃的堂兄。”
皇後娘娘抄經的動作停下。
“那日水牢,秋若提起邱尚書與貴妃,言語間有些蹊蹺,還說曾撞見二人討論御馬失驚一事,太子殿下那日不正是去邱國公府送信?”
我研墨的手未停。
“本宮會著人去查。你研墨的手藝長進不少,筠兒。”
“奴婢分內之事。”
10
入宮第七個月中旬,貴妃邱依眉私通禮部尚書邱關英,滴血驗親驗命三皇子唐顯旭並非皇嗣,賜S。
邱依眉派人給在太子出行前夜在御馬飼料中下藥,意欲謀害太子,邱氏一族抄家。
秋若在水牢與世隔絕,渾然不覺後庭已局勢大變。
我去看她,她更瘦了,形銷骨立,僅三月有餘,她一副健全的身體便成這副模樣,上一世蕭慎眼盲失聲,囚於水牢十年。
“秋若,貴妃娘娘私通敗露,你出去後不用擔心遭她報復了。”
她瘦削的臉襯得眼珠凸出,滿是不可置信。
“那三皇子呢?三皇子說要讓我一直侍奉他的!”
“三皇子並非皇嗣,已賜S。”
她像是被這一句話砸得失了神志,呆坐在地上。
我胸膛裡升起些微暢快,我不會讓你在宮裡有任何的倚靠。
“皇後娘娘已經允你八月出獄,你很快就可以看到這後宮的太陽了。”
她還怔愣著,鵝黃色衣裙襯得她面如菜色。
我踏出水牢,細細感受著灑在我身上的第一縷陽光。
閉上眼,腦海裡是前世蕭慎的屍體和雨夜的聲嘶力竭。
水牢,隻是開始。
11
秋若出獄了。
我沒有兌現當時為她另尋出處的諾言。
我心知肚明她不會願意聽我的。
我若不能為她找一份在寵妃宮中又或是與侍奉三皇子一樣高人一等的去處,她隻會記恨我。
升米恩,鬥米仇。秋若就是這樣一個人。
雨花門,蕭慎告訴我秋若去了御前。
英華殿的統領太監帶她去的,擦洗地板。
不是輕松的職位,勝在有給陛下端茶倒水的機會。
“陛下不記得她?玉絨一事風波許久才停呢。”
我把玩著蕭慎腰間的侍衛令牌。
“秋若瘦了很多,又在水牢三月,變化不小。”
也是,她瘦過了頭,面容不似從前單純。
“景元他,向我打聽秋若呢。當值時若與秋若碰到,他總要搭兩句話的。”
賀景元?機緣巧合之下也算是受過他的恩。
“阿慎,你若真當他是朋友,便提醒他別與秋若交往過近,隻怕不會有好下場。”
“筠兒,自受驚後你便對秋若一直很冷淡,其中隱情不能告知與我嗎?”
蕭慎目如星子,柔和又堅定。
可我總不能告訴他前世我們都慘S秋若之手,他更是煎熬十年之久。
“阿慎,我隻能告訴你,御馬受驚雖是邱依眉的手筆,可秋若也添磚加瓦。”
我鑽進他懷裡感受著有規律的心跳。
“初冬的蝴蝶雖美,卻不合常理,更令馬兒懼怕。”
“秋若她…她為何要害你,是你救了她!”
蕭慎正色,低頭與我對視。
“這世上本就沒那麼多知恩圖報的人,笨蛋!”
但世上有一個痴心不改的蕭慎。
所以我更要將這狼心狗肺的人,從我們身邊鏟除。
12
午後隨皇後娘娘去英華殿送參湯碰到了秋若。
她瘦得一陣風能吹走,脖頸上有粉飾不住的青紫。
我有時覺得她有受虐傾向,宮中不是沒有可以施以她援手的人,她卻總是最自輕自賤。
“秋若,你…你還好嗎?”
她看不得我惺惺作態一般,語氣冰冷地回應。
“再差也差不過水牢,謝紀姑姑關懷。”
皇後娘娘升我做了掌事宮女,可她一朝出獄,一切歸零,甚至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