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有些恍惚,前幾日,他似乎也是這樣溫柔地看著我。
“沈郎,夫人在呢!”
芸娘嘴裡告罪著,看向我的眼光裡滿是嘲諷。
“你怎麼問也不問一聲。”
沈必安的眼睛這才看向我。
他笑著對我點點頭:“夫人近日安好?”
語氣平淡地仿佛我們是兩個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我的心突然像是被抓住撕扯一般。
有些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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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這麼傻,差點就忘了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了。
他是沈必安,京城有名的風流少爺,
我怎麼會傻到以為自己是畫本子裡的那個小姐,可以讓那個風流書生為自己浪子回頭。
不過是我的懷孕讓他覺得新鮮而已。
那些溫柔體貼的手段,早就哄過千個,萬個女人,是信手拈來罷了。
如今有了更加新鮮的,我勢必要讓位,從他的心裡滾出去。
我穩住了呼吸,也笑著看向他們。
沒有任何言語。
隻有一個主母得體的笑容。
沈必安絲毫沒有察覺。
他拉著芸娘的手就走了。
臨走前,他都沒想起來,我並沒有回答他是否安好。
這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回了一趟娘家。
姨娘們依舊在背地裡嘲笑我。
“懷上有什麼用,要能生出來男孩,否則和她娘那個沒用的娘一樣。”
母親則依舊憂心忡忡。
“玥兒,你一定要爭氣,生個男孩。”
人人都覺得隻有男孩,才能支應門庭。
可那些生了男孩的姨娘,還不依舊在父親的後院爭得你S我活。
我和母親一樣,又不完全一樣。她愛慕丈夫,寄託丈夫,而我,則想取而代之。
從娘家回來,我更加清醒地意識到,權力和財富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不上內院的管家權,我要的是整個侯府的財務。
回到府裡,院裡的丫鬟便告訴我,今日侯爺不過來了。
今日是十五,他應該過來的。
怕是芸娘的曲子讓他太沉醉,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我以孕期沉悶為由,進了沈必安的書房。
5
沈必安正在看賬本。
他滿臉的痛苦。
沈公子可以記住春風樓裡有幾位姑娘,卻不一定能記住城外莊子一年收成有多少。
我看似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賬本。
“這裡的數目有誤。”
“是嗎?”
沈必安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心裡砰砰亂跳。
我在家時,就幫著母親看過賬本。
定安侯府的賬本我從來沒看過,但是我想,以沈必安的漫不經心,下面的人肯定會在賬本上動手腳。
我特地在他看賬本時過來。
今天看不到漏洞,我就明日再來。
明日看不到,我就後日再來。
沒想到,這賬本如此漏洞百出,我隻瞄一眼,就看到了問題。
沈必安低頭又看了看賬本,還是沒有看出來。
我提起筆來,在旁邊的紙上將賬目列出來。
我寫出來的字,和沈必安的狗爬字,一模一樣。
我耐心給他講完,又在賬冊旁邊附上紙,加上了一行批注。
“你將這個給莊子的大掌櫃看,他就明白了。”
“玥玥,沒想到你不僅懂賬本,字都和我一樣,我們真是天生一對。”
“連我都分不清這是你寫的,還是我寫的。”
沈必安驚喜地嘖嘖稱贊:“還是你厲害。”
我害羞地低下頭。
模仿這麼久的筆跡,就是為了有機會可以替我的夫君分擔事物。
外院的庶務才是家族權力的核心,掌管外院的庶務,就意味著掌握了這個家裡的財物,就意味著掌握這個侯府所有人的吃喝。
與其拘泥後院的爭風吃醋,不如扼住所有人的命脈。
沈必安的扶不上牆,給了我機會。
我提前謀劃,用心鑽研,抓住了這個機會。
人這一生,機會隻會出現一兩次。
在機會出現之前,有不斷地朝著目標努力,才能抓住改變命運的契機。
沈必安帶著賬本去對賬了。
這一次,他終於不用在那些大掌櫃面前膽怯。
這天夜裡,時隔半個月,沈必安又回到了我的屋裡。
這次他帶來了手裡的所有賬本。
世家公子也有世家公子的好,這樣的單純,隻要格局打開,他就是一塊合格的墊腳石。
我裝作無奈地看著他。
“侯爺,這要是被老夫人發現,我們兩都吃不了兜著走。”
“放心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沈必安縮了縮脖子,舉手發誓。
“娘子,你放心,我不會斷了自己的後路。萬一你被發現了,以後我還得自己看,所以我們現在,是一艘船上的人。”
這他倒是想的清楚。
“能為侯爺分擔,也是妾身的榮幸。”
我接過賬本,用心地看了起來。
而沈必安陪我坐了一會,就不見人影了。
這賬本裡有很多貓膩。
可我並沒有一下子全部點出來。
我找了一個細小又關鍵的錯誤,模仿沈必安的字跡在上面圈畫。
如果我一下子把問題全部點出,一定會引起懷疑。
而那些莊頭也都是人精,打他們的臉太狠了,對我沒好處。
我有耐心,也有毅力,我可以等。
果然,第二個季度,沈必安給我的賬本,新的賬目清晰了很多。
我又借著出門散心的名義,去附近的莊子,鋪面上轉了轉。
等到我臨盆時,侯府每年的生意我已經摸得七七八八。
如今沈必安對我十分信任。
有了我的支持,他隻需要帶著我看完,寫好的賬本出面對賬即可。
他在外,我在內。
我們各取所需。
嫁入定南侯府的第二年春,我生下了侯府的嫡長子,未來的繼承人,沈鈞華。
孩子滿月,我娘來看我。
6
她看著乳娘懷裡的孩子,欣慰地說:“如今,你也算是過關了。隻要以後用心撫養孩子,這一輩子也能安安穩穩地過下去了。”
在母親看來,接下來我隻要耐心等,等我的兒子繼承定南侯府,我就可以順順利利地成為老夫人。
外面的人看我,這段本來千難萬難的婚姻如今已經順遂了。
可她們不知道,表面平靜的定南侯府如今暗底波濤洶湧。
那些小娘子各個都卯足勁要給沈必安生孩子。
生了孩子,扶成小妾,就再也不是無依無靠了。
所以我的依靠,永遠都不是,也不能是孩子。
我要成為我孩子的依靠。
在華哥兒半歲時,我就借著沈必安的手,將自己的心腹陪房安排到幾個關鍵的莊子和鋪面裡做學徒。
我要將外面的人慢慢地都換成我的人。
在我的打理下,去年年底的收成比往年翻一番。
其實是那些莊頭子和管事把自己每年貪汙的吐了一點出來。
匯集在一起,數量居然如此驚人。
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我對定南侯府真正的財力更加有興趣了。
沈必安受到了老夫人的贊賞,他更加自由了。
如今他對我百依百順,給陪房安排點活,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有了沈必安的出面,我那些心腹在裡面也更能受到優待,負責更核心的活計。
後院裡,小娘子們陸陸續續地有孕了。
老夫人盼望著多子多福。
可當各個女人挺著肚子爭風吃醋時,她也覺得有些吵鬧。
她將我喊過去,想把管家的鑰匙交給我。
“玥玥,如今華哥兒也大了,這管家鑰匙給你,名正言順。”
我卻一臉為難。
“娘,華哥兒如今不過半歲,最近夜夜啼哭,實在是無能為力。”
“您有經驗,先幫媳婦管著,等華哥兒再大點。”
我把這句話還給老夫人。
老夫人臉色難看,但我始終不肯接過鑰匙,她也拿我無可奈何。
這一屋子的大肚子,保不住哪天就要出事,如今接過來就是燙手的山芋。
果不出其然,沒多久,兩個小娘子就因為拌嘴,一個推倒了另一個,流了產。
老夫人勃然大怒,氣得躺在床上半天都緩不過氣來。
“你去處置吧!”
她自己不想得罪兒子,將這口鍋推給我。
我按府中規矩將推人的那個小娘子發賣出去。
沈必安回來時,我正在專心地看鋪子裡送來的最新賬本。
他一屁股坐在我對面,臉色有些不快。
“晴兒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抬頭,而是問他。
“侯爺知道,我們府裡後院那裡有個小門。”
沈必安被我問的,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繼續說:“侯爺現在過去,門口守著的是我們自己人,侯爺出門就可以看到有頂小轎子,轎子會送侯爺去侯爺想去的地方。”
“玥玥你……”
沈必安突然懂了什麼,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取而代之是若隱若現的驚喜。
我點點頭,示意琥珀為她開門。
“侯爺放心吧,家裡有我呢。”
沈必安屁顛屁顛地走了,他以為我把他的晴兒安置在外面。
實際上,我送給他一份更大的禮物。
那頂轎子會送沈必安去另一處宅子,宅子裡安置著沈必安心心念念的春風樓的姑娘。
老夫人怕沈必安生病,要求他不得在外面留宿,帶回府裡的姑娘都是幹幹淨淨的。
沈必安說到底還是有些懼怕老夫人,竟做了這麼多年“乖孩子”。
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越是這樣,沈必安越想要嘗嘗那些姑娘的滋味。
在我的安排和引誘下,沈必安將老夫人的規矩拋到了九霄雲外。
春風樓的姑娘不僅會的花樣多,人也多。
沈必安日上三竿才回我這裡,回來時,腳步都是打著飄。
7
我自然是參湯,鹿茸準備好,好好讓他補補,再幫他隱瞞,說他留宿在我這裡。
從今以後,人人都道,定南侯府沈侯爺浪子回頭,收了心,府裡的除了侯夫人,其他女人都在獨守空房。
沈必安獲得了好名聲,我獲得了他的信任,開始接過他手裡更多的事情。
老夫人也很滿意,府裡已經有了好幾位有孕的,沈必安現在收心,她幻想著接下來她的兒子可以好好努力,大器晚成。
我們都對未來充滿信心。
沈必安的那些小娘子也有來鬧的,跪在我的門口哭哭啼啼,要見沈必安一眼。
我一改之前的風格,統統教訓一番。
有不服管教的,就發賣出去。
老夫人正躺在床上修養,沈必安也睜隻眼,閉隻眼。
院子裡一下子清淨了,這下再也沒有人來我面前挑釁了。
我嫁進來之前,所有人都嘲笑我的問題,我刀不刃血地一下子解決了。
甚至沒有髒了自己的手。
我又回了趟娘家。
這次回去,所有人都圍著我。
姨娘們笑著往我跟前湊。
“我早就說大小姐非池中物,如今整個京城誰不羨慕我們夫人。”
她們聽說了我把侯府的小妾整治了一番,也聽說了如今沈必安和我夫妻恩愛。
連我那多年未見的父親也對我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不愧是我的女兒。”
我沒有理他,毫不客氣地坐上了主位。
坐在最尊貴的位置上,看著圍坐在我身邊的人。
我若是露出笑容,他們便會受到鼓舞般積極地發言。
我若是面露不快,他們便會停下手中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權衡。
直到離開家門,我並未翻任何舊賬。
看著姨娘們巴結奉承的臉,我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母親還在這個家裡,威懾即可,不能逼狗咬人。
臨走前,母親拉著我的手,淚水盈盈。
“玥玥,娘這下能放心了。”
我也拉住母親的手。
“娘,別擔心,女兒會越過越好的。”
“擒賊先擒王。”
我們家的賊王,身子很快就被掏空了。
轉眼不過數年的功夫,曾經的翩翩少年郎已經萎靡不振了。
蠟黃的臉色,空曠的眼神,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本就靠一些補藥支撐著,可偏偏外面的那些不知輕重的姑娘們為了哄他開心,給他弄來什麼壯陽的丹藥。
等我發現時,沈必安已經病入膏肓了。
老夫人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看到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沈必安,氣得兩眼一翻差點暈過去。
這些年來,我把華哥兒和幾個庶女時不時送過去,老夫人有了孫子孫女承歡膝下,又有我操持家務,早就安度晚年了。
沈必安不回家的時候,我便告訴她,沈必安去外地視察莊子了。
老夫人與沈必安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此刻她顯然無法接受大半年沒見的兒子就這樣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
我一把扶住她,防止她摔倒。
我可不想背上謀S婆母的罪名。
可老夫人站穩後,卻將我的手狠狠甩開。
她指著我的鼻子氣地全身都在顫抖。
“你這個黑心婦人,你到底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我隻是讓您兒子享受到了快樂。”
見她如此生氣,我也不再湊上去,撫平被她弄皺的衣裙,慢悠悠地坐了下來。
“我隻是提供一個契機,他若是正直,自然不會跳入這個火坑。怪隻怪您沒有從小就沒教好他。”
“你,你,你……”
老夫人沒想到我會頂撞她,氣地話都說不出來。
“我要讓我兒休了你!我要讓他休了你!”
“是嗎?娘親?”
我諷刺地看著她。
“休了我?”
“您看您兒子還可能再站起來嗎?您是指望他躺在床上給您再娶個兒媳婦,撫養子女,主持中饋是嗎?”
“這些年,您以為收成節節攀升,日子越來越滋潤,是您兒子吃丹藥吃出來的嗎?”
“您還真當他是神仙不成?”
“是我,您要休的兒媳婦,幫您一點一點掙下來的!”
“您要是睜隻眼,閉隻眼,您還是這府裡的老太君,我們相安無事,以後還是未來定安侯的祖母。”
“您要是非要爭這口氣,那恐怕我就要提前坐上您的位置了。”
老夫人癱坐在地上,嘴裡喃喃自語。
“早知如此,不該娶你進門。”
不,是早知如此,不該貪圖我家富貴。
不過是兩個家族之間的利益聯姻,技不如人,敗在我手裡罷了。
成王敗寇。
……
定安侯沒有S。
隻是躺在床上,靠著名貴的藥材吊著。
有了他這副模樣,我教育起來兒子更加方便。
如果以後沉迷女色,就會落得和父親一樣的下場。
嚇得華哥兒差點對女人有陰影。
這院子裡的小娘子,願意留下的,就安安穩穩,侯府養著她們一輩子。
不願意留下的,就送去田莊養著,或者給足銀錢放她們自由。
往後的日子裡,我成了京城最有權勢的女人。
我也留下沈必安一口氣,總歸想成全老夫人一番母愛。
也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裡,千萬不要再愛上男人。
男人,隻有不能動才最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