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呼喊著，聲音裡漸漸帶上了哭腔。
可再也不會有人回應他。
6
陸明遠在我家中呆坐了許久，直至窗外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墨色的夜幕籠罩著汴京城。
汴京城的喧囂聲逐漸被夜色吞噬，唯有他的內心如翻江倒海般不得安寧。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往昔，我們一起在我家書館讀書的日子。
那時的我，明媚動人，活潑俏皮中又透著可愛。
每當我因為字寫的不好下課被學究留下來時，他都假裝東西找不到了，實則是在關注我。
隨後立馬追上我，一臉寵溺的說：
Advertisement
「你的字果真這般醜嗎？我覺得還不錯」
那時的他，每次見到我總是這般燦爛的笑容。
我溫柔地回應：
「我也很認真的去寫了，可我的字總是這般的醜。」
然而，再往後回憶，那些溫馨美好的畫面，卻漸漸消失殆盡。
曾經愛笑的我，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遇到事情時，也會變得暴躁。
看向他的眼神裡，滿是他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他也漸漸覺得我變得煩躁起來，自從我家書館關閉後，他也很少有機會來我家，與我相處的時光也愈發少了。
想到這些，陸明遠滿心懊悔，抬手狠狠地在自己臉上扇了幾巴掌，痛心疾首地自責道：
「陸明遠，你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啊？」
倘若他能如當初那般，始終保持著初心，真心實意地愛著我，又怎會落得如今失去我的下場？這一切，皆是他的過錯。
「對不起，清瑤，是我錯了，你回來可好？」
他眼眶泛紅，淚水在眼中打轉，無助地低聲抽泣著，一遍又一遍地期盼著我能回到他的身邊。
就在這時，突然有身影出現在他眼前，他立馬抬起頭來。
「明遠哥哥，你怎的還不回府？婉兒等你等得肚子都餓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呢，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往日裡，他覺得賀婉兒那甜美的聲音猶如黃鶯出谷。
可此刻，卻隻覺得無比刺耳，令他憎惡。
「今日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個兒用膳吧。」
說罷，他不等賀婉兒再有回應，便離開了。
此刻，他心中唯一想做的，便是盡快尋到我的蹤跡。
他這般突然的態度轉變，讓賀婉兒心慌意亂。
她不敢再輕易去打擾他，隻能時不時的去關心他一下，但是陸明遠都不理睬。
賀婉兒心中愈發恐懼，生怕陸明遠會拋棄她和腹中的孩子。
她心急如焚，匆忙打聽今日發生了什麼事情。
知道事情的嚴重後，她就馬不停蹄地趕到陸府。
陸明遠聽到屋外傳來的敲門聲，心中猛地一緊，以為是孟清瑤回來了，滿心激動地衝過去開門。
「清瑤，你終於……」
他興奮地呼喊著，可當看清門外站著的人是賀婉兒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中怒意升騰。
冷冷地喝道：「你來這兒作甚？有什麼事情嗎？」
賀婉兒被他兇狠的表情嚇得身子一顫，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委屈地說道：
「你自從孟府回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明遠哥哥，你別這樣，會嚇到咱們的孩子的……」
她不提孩子還好，一提起孩子，陸明遠心中的怒火更盛。
「你若真的害怕，便不該來此！
「給我出去，日後若再敢踏進陸府，休怪我無情！」
7
她小心翼翼詢問著。
賀婉兒知道了今日發生的事情，卻故意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明遠哥哥，最近怎麼也不見孟姑娘呢？」
陸明遠不願接受她離開的事實，臉色變了又變，生硬道：
「她回老家探親去了，過幾天就會回來。」
說著，面帶警告的看著她。
「上次的事情我不允許發生第二次，如果你再敢動不該有的心思，別怪我不留情面！」
「明遠哥！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做的這些都是想要給寶寶一個完整的家啊！
「你說我生了孩子，就讓我進陸家的門，可你有沒有想過，孟姑娘她會同意嗎？
「她隻會恨S我們的孩子，怎麼可能善待他…
「反正你們還沒有結婚，你跟她解除婚約好不好？
「娶我做陸家的大娘子，等我們結婚了，你想要幾個孩子，我都給你生。」
賀婉兒滿臉嬌羞，越說越激動。
全然沒注意到陸明遠臉色已經陰沉了下來。
她還沒等到想聽的答案，脖頸就被人狠狠掐住。
陸明遠不顧她懷著孕，掐著她的脖子狠聲說道：
「你也配做我的大娘子？我告訴你，這輩子，除了清瑤，沒人配做這陸家的當家主母！
「孩子跟清瑤比起來，我要清瑤！聽懂了嗎？」
如果，他之前就能有這樣的覺悟，他是不是就不會失去我了？
警告她的同時，陸明遠感受到了萬箭穿心般的疼痛。
不禁想起那年為了幫他拿下合作，為了維護他導致我頭部受傷昏迷。
那時候的我，比現在的他疼上了千百倍。
賀婉兒被他的戾氣嚇得白了臉色，脖頸上傳來的疼痛讓她有了難言的窒息感，她隻能不斷求饒。
「明遠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會這麼說了…」
陸明遠聽到她的聲音，松了手，渾身難忍悲痛，跟她說：
「你走吧，等你生下孩子，孩子和你我都會妥善安排，你別再來找我了。」
「不…明遠哥，我要的不是錢，我隻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賀婉兒哭著求他，卻再也換不來他一分憐惜，他還是狠心將她趕了出去。
賀婉兒走後，他隨著記憶裡的模樣想念著我的好。
他想著，等我從宥陽老家探親回來，我倆就會和好如初。
他每天都在期盼著，卻也總是失望，如此反復。
而我跟隨祖母走水路前往宥陽老家，夜深人靜，在船頭吹著海風，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心裡慢慢釋懷了。
突然就聽到了嫣然那熟悉又溫柔的聲音。
我以為是錯覺，回頭看去，瞬間亮了眼。
「嫣然，你怎麼也來了？」
「我不放心你，所以我告別了祖父母，連夜追趕你們，而且我表哥也在宥陽，我介紹你們相識，大家年紀相仿。」
8
不等我拒絕，嫣然就立馬岔開話題，你看今夜的風景真不錯啊！
但當船行至江中，又是夜晚，祖母精神不太好所以喝了安神藥便睡下了。
當水賊襲擊來的時候，一下子便沒了主心骨。
嫣然猜測道：「這大概就是些毛賊，弄點小錢，也就溜了。
「我們隻要把門鎖好，躲著，就能過去了。」
但是我又思索片刻後，沒同意嫣然的想法，我們不能心存僥幸。
當即決定讓嫣然帶著祖母做小船離開，我在後面想辦法跳水逃命。
果然這幫水賊並非普通的毛賊，不僅想謀財，還想害命滅口，甚至還想抓女子去玷汙。
我安排完祖母後，被逼得沒有退路隻能跳船逃命了。
當我醒來時，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出現在我的面前，衝我微微一笑。
聽到動靜後嫣然急忙跑了過來。
「清瑤，這就是我給你提到過的我表哥，梅長風，他醫術高明，是他幫你醫治，你才能這麼快醒過來。」
說著，她又開始給他做介紹。
「這就是我在汴京最好的朋友，清瑤，希望你能幫我多加照料她。」
梅長風的臉上透著些許無奈，連連應和。
「我知道了，你在之前的書信上已經多次提及，我都記下了。」
做完介紹，趁著梅大夫去出去幫我熬藥的功夫。
嫣然貼在我耳邊小聲說：
「對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你沒有跟陸明遠說你回宥陽老家嗎？」
「你前腳剛走，他就跑過來問我，我以為他知道這件事，跟他說了。」
聽到這話，我搖了搖頭。
「沒關系，我已經和他說的很清楚了，不必理會他。」
從汴京到宥陽路途遙遠，他也不會到這裡來。
再者，他現在心裡隻有賀婉兒和他們的孩子，哪有時間關心我。
「那就好，我還怕會給你找麻煩了。」
我抿了抿唇，看向硝煙彌漫的前方，沉聲道：
「我們已經沒什麼關系了。」
我和他，再無可能。
除了解除婚約，別無選擇。
時間一晃而過，我跟祖母也在這裡呆了許久了，我的身體在梅大夫的照料下逐漸好了起來。
我們要出發回去了，畢竟家裡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這次出來本就是為了帶我散散心。
當我們坐上馬車，卻沒想到梅大夫也在。
嫣然趕忙說：
「是我邀請表哥一起到汴京去，這一路不太平，多一個人也是好的」。
我也不好說什麼，就一起出發了。
路上梅長風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
幾天後，我們平安的回到了汴京城。
沒想到陸明遠會出現在我家門口，眼底閃過了顯而易見的錯愕，很快又染上了失而復得的欣喜。
「清瑤，是你嗎？
「你真的回來了，我好想你。」
他眼尾通紅，眸色裡透著滿滿的依戀。
他激動的向前走了幾步，想要觸碰我。
我不動聲色往後退著，避開了和他的接觸。
相比較他的激動，我隻有冷漠和陌生。
陸明遠被我的舉動刺激的眼紅，嗓音裡透著哽咽的哭腔。
「清瑤，自從你離開後，我每天都會去山上的廟裡為你祈福，就盼著你平安歸來。」
說著，他從衣服兜裡拿出了珍藏的平安符，如獻寶般遞來，。
「你看，我聽人說，白雲寺祈求平安最靈了，我特意去為你求了…」
他話還沒說完，梅長風便從馬車上下來，說到：
「清瑤，外面風大，你的病剛好不久，還是趕緊回屋休息吧！」
9
梅長風下來，給我披上外衣，要扶著我進去。
我一改剛才的冷漠，溫柔的對他說：
「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聽到這話，陸明遠臉色驀然一白，難以置信的看在我們，顫抖道：
「清瑤，他是誰？為什麼這麼關心你？」
我淡然道：
「這是嫣然的表哥。
「我們在宥陽的時候認識的，在我生病的這一段時間，都是他在照顧我。」
陸明遠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他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清瑤，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生病呢？你們何時這樣親密，都是在演戲氣我，對嗎？」
我沒有回應他的話，輕嘆了口氣。
「陸明遠，你盡快把解除婚約書籤了，你和賀婉兒的孩子應該已經出生了，你也不想讓孩子背負私生子的名聲吧？」
「清瑤，他不是私生子，他可以是我們的孩子，記在你的名下…」
陸明遠急迫的說著，但不等他說完，梅長風就扶我進去了。
陸明遠到嘴的解釋變得蒼白，看著我的背影，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這個想法對於我來說是很殘忍的。
10
我在府內神色悠然，仿若門外之人不過蝼蟻，未予絲毫在意。
梅長風款步上前，輕聲說道：
「這世間當真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我心中略感無奈，卻也順著他的話應道：
「正是，原來都是我瞎了眼才會和他糾結這麼久。」
此語便是向陸明遠表明心跡，欲讓其徹底斷了念想。
果不其然，陸明遠聽聞此言，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眼中滿是不甘，直直地望著我說道：
「清瑤，你說這話時，可曾念及往昔情分？難道你當真要棄我而去？」
我神色冷然，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自你背離我們當初的承諾那日起，便該料到會有今日。」
陸明遠，先負了這情分的，可不是我。
「如今，你該負責的，是那賀婉兒的孩子。」
陸明遠面露無助之色，眼中滿是祈求：
「清瑤，我從未想過要納賀婉兒為正室，我與她並無真情，我心底愛的人始終是你。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我實非有意傷你。」
「你不喜歡她和孩子，我們重新來過，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啊。」
我不為所動，神色淡淡，平靜說道：
「重新來過？我們自己的孩子？賀婉兒沒告訴你嗎？我請祖母的好友為賀婉兒接生時，她早已發現你多年縱情聲色，耽於歡娛，子嗣緣悭。」
言下之意，陸明遠早已不能生育。
陸明遠聞言，臉上的無助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強扯出一抹笑容，仿若在自我安慰：
「不……這不可能，你定是在與我打趣。」
「陸明遠，是真是假，你自可尋個良醫再做診斷便知。」
在他返回家中的路上滿眼無助。
「清瑤，我愛的人一直是你，是你…我真的沒有想過傷害你…」
對於他的話，到現在都是徒勞，沒有任何意義。
事情發生的這個地步，錯不在我。
沒過多久，坊間傳聞，陸明遠不顧賀婉兒的阻攔，執意帶著孩子前往醫館，做了血緣鑑定。
而那鑑定結果，早在我的預料之中——孩子並非陸明遠親生。
一年之後，我就聽說陸家的生意出現的危機，陸府天天有人上面要債。
而賀婉兒早在暗中私通管家變賣了許多的田產鋪子，逃之夭夭了。
得知真相後，陸明遠氣得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他知道他已經沒臉再跟我繼續糾纏下去，答應了在解除婚約書上籤字。
再見到他時，他沒了之前的清風霽月。
整個人猶如蒼老了二十歲，烏黑的頭發上多出了幾縷白絲。
渾身充斥著疲倦和懊悔。
我卻聽到他說：
「清瑤，我們真的回不到過去了嗎？」
在籤字時，我毫無猶豫，他卻淚眼婆娑，艱難下筆。
「清瑤，我最終還是失去你了…」
而我隻說了一句：
「陸明遠，以後各自安好，互不相幹。」
說完這話，我便轉身離去。
隱隱的，身後傳來了低低的抽泣。
但我，不曾回頭。
走出陸府，迎著明媚的陽光，我看向了等在路邊的梅長風。
梅長風向我走來，誠懇道：
「恭喜孟小姐，終於得償所願。」
我喃喃道：
「當以灼灼之姿，烈烈之勢，奮袂而起，凌青雲，破波瀾，逐光而活，燃吾此生，不負來途！」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