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個小的眼裡還含著淚水,鼻涕沿著嘴角留下印子,看到我回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哭出聲:“姐姐,是二叔,二叔把電視搬走了,他還說以後我們就是沒爹媽的孩子,要電視也沒錢看,嗚嗚嗚。”
我轉而又猛地想起枕頭下的錢,掀開整張破爛的席子也沒找到一毛。
爸媽S亡後賬戶封鎖,我不得已才把錢拿出來,才過去一天又被搶光代表著生存的本錢都沒了,我隻感覺到周身的血液冰冷徹骨。
我忍著怒氣牽著兩個孩子出了門直奔村委會,到了就撲通一聲直接跪下大哭。
“村長,求求您給我們家評評理啊,我爸媽S得冤啊,屍骨未寒我們三個孤兒就被沒良心的親戚欺負了,您要做主啊!”
今天是放電影的日子,所有人都帶著小板凳早早地來佔位,聽到有熱鬧可看,瞬間圍滿了整個牆頭。
我顧不上自己是個什麼形象,拉著兩個弟妹也連帶跪下,在聲嘶力竭的哭喊中依稀覺得這樣的動作很熟悉。
對,上一世,也是這麼求的。
Advertisement
我家沒錢,到了冬天家裡連條像樣的棉被都沒有,隻能從草堆裡扒拉出相對幹燥的草窩在裡面睡覺,渾身上下被跳蚤咬得都是包,但我不在乎,能活下來就行。
我年紀小不懂人情世故,大年三十的晚上路過二嬸家門口給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打氣上門想要借一點米下鍋。
卻被二嬸連推帶踢地從後門推了出去連聲罵我晦氣,指著我的鼻子陰陽怪氣地諷刺我爸媽S得早沒規矩竟然大年三十上門借東西,手上還帶有餃子上豬油的香氣,那原本是我家的,但我不敢說我怕說出來就不隻是被罵了,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肚子餓得咕咕叫卻沒有可以進嘴的食物。
我縮在牆角試圖讓自己少受點凍,不明白為什麼僅僅一句話說錯了二嬸就能對我破口大罵,二嬸的兒子還探出頭朝我做著鬼臉,身上的大紅棉袄原本是我妹妹的。
那一天我除了一肚子冷風什麼也沒借到,周圍的鄰居害怕我們三個悄無聲息的S在家裡,將自家不吃的爛白菜送給我們才勉強度過了那個冬天。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隻有爛白菜吃,所以工作後我幾乎再也沒吃過一口白菜。
總覺得不管多麼幹淨的菜我都能聞到來自那個冰冷冬天的酸臭味。
村長被嚇了一跳,趕忙拉著我想讓我起身。
我SS拽住村長褲腳,一邊哭一邊看著周圍的村民。
“各位叔叔嬸嬸,我們家的情況你們都是知道的,爸媽下葬那天你們也都是吃了一口下葬飯的,現在我隻帶著兩個年紀小的弟妹討生活,不過去趟學校的功夫,我二叔就撬鎖進了我家搬走了我家的電視機,拿走了我父母存下的錢,還罵我們家以後就是孤兒沒人管。”
村長也被周圍的目光壓迫著,拍拍我的肩聲稱一定給我一個說法。
我抹抹眼淚不肯站起來,那邊通知的說二叔不在家,村長一拍手怒道:“這小癟犢子,我剛還看見他打了二兩酒回家,這功夫沒了是掉茅坑裡了?走,周娃子,我帶你去他家討說法!”
到了二叔家,院子裡二嬸還在洗衣服,一看我們烏泱泱一大群人,又看見是村長帶頭將手上的泡沫抹在衣服上給村長派煙:“村長,你別信這小丫頭片子的話,我們都是親戚,誰會拿他們家的東西啊。”
村長繃著臉不肯收煙。
我一腳踹開門在周圍人的目光中捧出電視機,上面的電線都被剪斷了。
“村長,這就是我們家的電視機,是他們偷的!”
“你個小丫頭片子說什麼呢!誰偷你家東西了,這就是我家的。”
我不管不顧地抱著電視機,拉著兩個小布丁抱著電視給圍觀人看:“各位叔叔嬸嬸,你們看看,這是她們家的東西嗎,我父母剛S他們就到我們家偷東西,看我厲害沒偷成現在又撒謊,我家兩個弟弟妹妹都看到了,這麼小的孩子能撒謊嗎!”
“是啊,沒聽過這周二美家買過電視機啊。”
“她們家哪裡買得起,之前結婚的時候為了五個雞蛋打起來的事周圍誰不知道啊,他們家能這麼闊氣一口氣買臺電視機,還舍得弄壞?”
“就是,這肯定是偷的。”
二叔此時眼看瞞不下去從裡屋走出來,皺著眉:“什麼叫偷?我們周家的東西我怎麼不能拿,我大哥S了東西自然就是我的!”
我將身上的存折拿出來給鄰居瞧:“我們家現在連正經一頓飯都吃不上,他作為親戚沒想著幫我們一把,反而趁我不在家偷東西,我沒活路了,隻能下去和我爸媽道歉,是我沒本事養不起弟弟妹妹,我該S啊!”
其實住在村裡家裡多少沾親帶故,現下看著蠻橫無理的二叔,周圍有心軟的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繼續催村長下結論。
“這周丫頭家裡夠慘了,欺負她算什麼本事啊。”
“就是,村長,你這不出頭以後誰還敢投票讓你當村長啊。”
“周娃子,叔叔家裡沒錢,但一口熱飯吃得上,這些狼性狗吠的親戚家不去拉倒,以後餓了到叔家裡給口飯吃不成問題。”
村長為了避免被說和二叔一伙很快敲了敲手上的煙鬥說了判決。
“我說句公道話,你周二美家裡辦的不是個事兒,現在第一你要賠錢,第二,從此以後我們村不準有任何人去周丫頭房子裡拿任何東西,一根鴨毛都不行!誰敢拿就是和村委作對,大伙兒說行不行!”
“行!”
“可以!”
“村長好樣的。”
二嬸還不樂意地瞪著我,最後還是在村長的逼迫下從屋裡拿錢賠給了我,走時都還能感到像是被毒蟲盯上的陰冷感。
但我絲毫不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是剛!
我把自己之前的課本翻出來,在昏暗的燈光下給兩個小的補習。
我花了五毛錢給買了兩支嶄新的鉛筆給兩人,監督他們按照本子上的數學題練習。
生活很苦,但生活不會看在他們是孩子的份上就放過他們,隻有堅持下去才能逃脫苦海。
花錢的速度遠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但我會背著背簍去山上採草藥帶回來攤開曬幹補貼家用。
生活貧苦卻有盼頭。
直到我有一天拿錢時發現身上少了五十元,我找遍了家裡可能掉錢的地方都沒找到,在學校上課時頭一次開了小差。
五十元在十幾年後不多,在現在對我來說卻影響巨大,家裡的米,雞飼料,種子,農藥,每一樣都要花錢,我還計劃著能有點剩的錢給兩個小的攢一點糖。
生活很苦,但我想將日子過出個樣子來。
一切想法都在我被老師喊進辦公室時被打得支離破碎。
是周二小偷了錢,在低年級上課時被同桌發現他書包裡放著五十的紙鈔。
比這還糟糕的是,老師認為周二小是偷得別人的錢。
我大鬧辦公室要貧困名額的事所有老師都知道,眼睛裡透出不屑的光,像是捉住了我的把柄,聲音裡的嘲諷像一把錘子將卑微和羞恥狠狠錘進我的脊骨。
“這人還是要學學好,要不然這小的有學有樣,從小就是個小偷了。”
“就是,我就說被人排擠就該好好反思自己為什麼別人不排擠其他人,光排擠你呢,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要我說這種學生就應該退學,省得帶壞其他同學。”
“是啊,平常也不洗澡,進教室我都要被臭S了,也不知道害臊。”
我張嘴想要反駁,剛剛張口就被老師又頂了回去:“你們家什麼情況誰不知道,哪兒來的錢我心裡門清,錢被我沒收了,你先帶他回家吧,這次肯定是有個通報批評的。
我賴在辦公室不肯走,一個學生在哪裡都沒有話語權,唯一能做的隻有跪著。
他們冤枉我,卻要一個被害者拿出證據自證清白。
我沒有證據,但我知道今天踏出這個門,低年級偷‘巨款’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學校。
身邊的周二小突然站了起來就往門口跑,我來不及拉住人隻能站起身追,離開時還能聽到身後竊竊私語的嘲笑聲。
“我再也不上學了!”
從學校衝回家的周二小一把將布袋甩在地上,手腳並用將書本撕的粉碎,
尖叫的聲音把在做飯的小妹嚇得一抖。
說完為了挑釁我還跑去想把周小妹的課本也撕個精光,被我攔下。
“我要爸爸媽媽,我不要你,都怪你,都怪你!”周二小在我手裡掙扎,手邊抓到根棍子就往我身上抡,棍棒打在我身上,我用力攥著他的手腕,聲音也帶些嘶啞。
“你給我冷靜點!”
我又抬手給了一巴掌,周二被扇得愣了神,反應過來後掙扎得更厲害,嘴裡撕心裂肺地尖叫:“你又打我,你憑什麼打我,你算什麼東西,你把爸媽還我!”
“你憑什麼打我,我不服,我就不要上學,裡面都沒個好東西。”
“為什麼S的不是你,該S的是你,你把爸媽換回來!”
一句話說完,我愣住了,周二小趁機猛踹一腳從我手裡跑走跑出了院子。
而我在原地隻感覺渾身冰涼。
如墮冰窖。
反應過來後我機械地站起身,僵硬地環顧四周,看著在旁邊躲著掉眼淚卻不敢出聲的妹妹,我試圖張嘴安撫,卻發現嘴唇由於緊緊咬著已經粘在了一起。
喉嚨幹涸得說不出一個字。
我上一世因為學歷低,多次找工作無果後進入了銷售行業,自認嘴皮練得不差業績斐然,很少有接不上話的時候。
原來,隻有家人才知道怎麼能用一句話徹底SS你。
我安頓好周小妹出來外面已經下起了雨。
衝進雨幕我開始沿著平時常走的路找人,一遍又一遍,卻怎麼都找不到,走到後面,我壓根記不清我在找什麼。
我覺得失蹤的不僅僅是周二小。
雨越下越大,淋下來後帶著徹骨的冷意冷得人牙齒打戰。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卻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爸媽的墳頭。
泥巴混著雨水將鞋子陷在裡面,我一腳踏進去抽不出來就光著腳走,跪在爸媽的墳前一動不動,腿跪下去都有些僵硬,但我已經無暇顧及。
我想挺直胸膛,最後卻被自己一個踉跄撲倒在小水坑內,情緒徹底崩潰。
“姐姐,你醒醒,你快醒醒,我知道錯了,你別S,我知道錯了。”
“姐姐,快起來,求你了站起來。”
跟他們在一起的還有村裡的婦女主任,她路過我家躲雨時看見了周小妹在哭,詢問情況後趕緊幫著找人,周二小在跑出去後沒多久就回了家,三人這才發現我失蹤了。
我被婦女主任抱著回了家,當夜就發起了高燒,又夢到了上輩子我打工的記憶。
那時候我剛剛開始工作進了一家黑廠,幹了五個月卻不給工錢,同事慫恿說我這種情況要去跟老板直接要,我就傻乎乎去了,被老板狠狠對著臉扇了一巴掌,我下意識躲了一下扇到了耳朵被打穿了耳膜,去醫院沒錢捂著耳朵坐在角落哭,從耳邊溢出的血沿著脖子流了滿身。
後來有錢了去治卻被告知錯過了最佳治療期,再怎麼治都恢復不了原來的樣子了。
那時候我就想要是能回到小時候就好了,日子雖窮但耳朵還是好的。
我從床上驚醒,額頭上的毛巾掉了下來,床邊窩著的周二小感覺到我醒了騰得坐起來。
床邊還放著一碗湯,我不自覺地舔舔嘴角發現嘴上還是湿潤的,並沒有因為高燒脫水幹裂。
“你在喂水?”
“嬸子說發燒難受得很,妹妹燒了水我就在旁邊給你一點點喂,怕你嗆著我就拿勺子粘的嘴唇。”
周二小一邊說一邊搓著手。
抬頭看著我先是有些無措,眼淚一滴滴掉下倆,而後雙手並用的爬上床緊緊擁著我,哽咽地向我道歉:“我不是真的想讓你S,我說錯了話害的姐姐生病了,都怪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以後一定好好上學,再也不氣你了。”
懷裡小小的身體在發抖,我慢慢伸手撫摸上他的頭發。
“你要記住,我們學習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別人,最傷人的話,往往出自身邊最親近的人,衝動前也要想好做事的後果。”
周二小在我懷裡。
我生病後婦女主任去學校吵了一架,一米五八的個頭拽著人要個說法,最終查出來錢確實是我們家的,同桌的小孩兒原本威脅周二小要求給他一半,他沒同意,同桌就撒謊說周二小偷錢。
婦女主任插著腰為我們出了口惡氣,一張嘴皮子罵得老師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