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嘶~」
「我還聽說啊楚州城已經守不住了!和親的五公主跑了!」
「什麼?我們豈不是被夾在中間,連逃都不用逃了?」
「逃什麼?又能往哪兒逃?咱們長寧城都是京城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
半真半假的傳言紛至沓來。
我突然想起了謝尋那日看著我的眼神,原來真的要開戰了。
那他是在楚州還是在隴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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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去投軍,還是造反......
世道不太平,這幾月長寧城湧進了不少流民。
城門口的官兵幾乎都沒合過眼,隻為了讓這些流民早日進城解決溫飽。
吃的人多了,阿姐的鋪子又關得早些了。
餘下的時間還能做上一頓豐盛的晚飯,我和小六日日都舔著臉去蹭飯。
隻是沒想到這麼些年過去了,竟還能見到我那兩個伯父一家。
阿姐一早開了鋪子,見幾個人躺在門口的臺階上。
謝夫人在一旁喊了兩聲,想讓他們起身往旁邊挪一挪。
可那一家人竟S皮賴臉地不肯起來:「這路難道是你家修的?我們怎麼不能躺著?難不成你讓我們出去淋雨?」
「就是,你這黑心掌櫃還能在此處做生意?真是老天不開眼。」
「阿娘我餓了,趕緊去給我買吃的。」
「餓餓餓就知道喊餓!如今我們身上哪裡還有銀子去買吃的?」
「那你們快去掙啊,這世上哪有讓兒子挨餓的爹娘啊!」
......
門口的這塊空地本就是我們問府衙租借的。
鋪子擁擠,特地租了這塊地就為了多擺了幾張桌子。
為了雨天也能用得上,阿姐還特意請人來搭了遮雨的棚子。
這幾日城裡的流民雖多,卻從未見過佔著人家門口不肯走的。
鋪子裡來來往往都是熟客,進門時都多看了一眼:「茯苓,你這門口躺的都是誰啊?」
阿姐面露難色,無奈道:「許是昨日進城的流民吧,這下雨天無處可去,就佔著這地兒不走了。」
「這......這也太不像話了......」
「就是啊,我看還是報官吧,他們躺在這兒你還做不做生意了?」
「等會兒趙大哥來巡邏,茯苓你可要記得攔下他。」
周圍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一群人終於忍不住爬起來了。
「茯苓?這不是茯苓嘛!有才你快起來看看,這是你茯苓姐啊!」
阿姐驀地睜大了眼睛,這個衣衫褴褸滿臉蠟黃的人竟是自己益陽老家那尖酸刻薄的二伯娘。
地上的幾人一個骨碌都爬了起來。
大伯娘捂著嘴,眼裡泛著精光:「老天保佑阿彌陀佛!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我們有救了!
「有福你快看看這鋪子,這面看起來真香,趕緊跟娘進來吃口熱的。」
阿姐臉色一變,臉色像是吃了個蒼蠅一般惡心。
謝老爺站在櫃臺裡,心裡門清。
當年阿姐進謝府的時候,他早就派人查清了阿姐的身世。
對這幫親戚自然是嗤之以鼻。
縱使阿姐沒有給他們半點好臉色,但謝老爺還是極為客氣地送走了鋪子裡的客人,將他們請了進去好生招待。
一行人不知是餓了多久,個個都吃得滿嘴是油,桌上壘的碗都快比人高了。
二伯娘一邊往嘴裡塞雞肉,一邊打量著這家鋪子:「茯苓如今也是出息了,竟能在這兒開這麼一間鋪子!」
「可不是嘛?三歲看小七歲看老,那時我就說咱茯苓啊,定是能帶好弟弟妹妹的。」
「你說三七現在在醫館當大夫是吧,可真是了不起,子承父......哦不,是女承父業!」
「我們有福啊,從小就跟他大姐姐親,也喜歡做飯,那個炒雞蛋是吧有福,做得可好啦!到時候正好給你打打下手。」
「哦我們有才也是,你們一家走了之後他日日念叨著你和三七,如今總算是見到你們,你們姐弟啊可要好好敘敘。」
阿姐面無表情地打斷她們的話:「誰家女兒嫁了人還跟娘家的堂弟頻繁走動的?
大伯娘可知你叔伯家的堂兄弟院門朝哪邊開?」
「這......這話不是這麼說的......」
阿姐懶得和他們多說:「等會兒我陪大伯娘出門找找住處吧,睡在別人鋪子門口總是不好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是大伯父先開了口:「茯苓啊,如今外面戰火紛飛,一家人總歸是住在一起能有商有量,我做主,我與你二伯父一家就在此處住下了。」
阿姐冷嗤了一聲,這群人還是如以前那般愛蹬鼻子上臉。
這讓他們吃了頓飽的,他們便會舔著臉要住下。
阿姐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伯父伯娘,侄女我是嫁了人的,如今跟夫家住在一塊兒。
「若我嫁得富貴也就罷了,你也看到了,我這兒站都站不下這麼些人,更別說住了。」
二伯父剛想說話,卻看到了阿姐身後站了一堆人。
謝老夫人,謝老爺,謝夫人還有謝鈴......以及被謝鈴哄回來的狗蛋。
他的聲音不禁弱了幾分:「那......那三七呢?三七一看就是個有出息的,如今還當了女大夫——」
「所以我住在醫館,也是寄人籬下。」
我帶著小六從門外進來,後面還跟著巡街的趙捕快。
「何人鬧事?」
趙捕快帶著幾個人堵在了門口,不怒自威。
大伯父連忙作了個揖:「大人,我們是這家掌櫃的親戚,我們隻是來做客,來做客。」
「做客?有你們這樣又蹭吃又蹭住的客麼?
趙捕頭的音量不禁又大了幾分:「三七姑娘已將所有事情與我家大人說清楚了,你們若是再敢糾纏不清,我們今日便把你們趕出城去。」
大伯娘急忙站起身來:「這……你們這還有沒有王法!這家掌櫃的是我嫡親的侄女,她如今連伯父都不認了,實在有違孝道——」
「孝道?都能把自己爹娘丟在逃難路上的人,還敢說孝道!來人!」
門口突然湧進了一幫捕快:「在!」
大伯父嚇得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我錯了,我......我們錯了,我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送走了這幫瘟神,阿姐總算松了口氣:「你啊做事還是莽撞了些,指不定他們多來幾日,沒討到好處就不來了。」
「多來幾日?我可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15
這日醫館無人,我早早就在阿姐的鋪子裡等著用晚飯。
益陽到長寧,坐馬車少說一個月,若是走路,定是要花上兩三個月.....
看來過不了多久,長寧城也要變天了。
「三七,小六的飯阿姐已經留好了,在鍋裡熱著呢。」
阿姐站在門外張望了一會兒:「不過都這麼晚了,小六為何還不回來?昨晚明明是她要的黃焖雞......」
話音剛落,春竹兒娘急急忙忙從青池巷方向跑來:「三七!三七你快回家看看吧!小六出事了!」
......
我在長寧城流民最多的巷子裡尋到了陸有福。
「誰啊?你誰啊敢攔你小爺我的路?」
「前幾日才剛剛見過,二哥你可真是健忘。」
我從暗處走了出來,嚇得陸有福往後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三七?原來是三七啊......你你怎麼突然來了?」
「自然是來問問二哥,今晚可否做了什麼虧心事?」
陸有福僵在原地,笑得極不自然:「好妹妹好三七,我能做什麼虧心事啊?這月黑風高的她定是認錯人了......」
我故作驚訝:「我還沒說什麼事呢,你說什麼認錯人了......真不是二哥你啊?」
「不是!絕對不是!」
「反正也沒個人看見,要不你發個誓,若是這裡頭有一句謊話就斷子絕孫不得好S,S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輪回投的畜生道……」
陸有福氣急敗壞,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好你個臭婊子!竟敢咒我斷子絕孫!你這是要斷了陸家的香火!」
我扯了扯嘴角:「不是你做的你怕什麼?」
「陸三七,我告訴你,就算是我做的又怎麼樣!大不了我納這小賤蹄子當妾還不行麼!
「她不過就是個被我家鋪子收留的孤女,能攀上我都是她的福氣!」
我冷笑了一聲:「你家鋪子?」
「你別裝了!我早就知道那鋪子就是你阿姐的,什麼謝家什麼謝老爺現在全靠著陸茯苓養著!你爹沒兒子,陸茯苓的就是我的!
「還有那小娘兒們,我為什麼不找別人就找她?誰讓她沒事兒就在我面前走來走去,不是喜歡我勾引我是什麼?
「你回頭告訴她日後要好好服侍我,小爺我啊還能給她口飯吃……」
我冷嗤了一聲,用力地將他踹倒在地。
巷子裡衝出了兩個人,一左一右把他綁了起來。
「此等香火,無人繼承才是件天大的好事。」
陸有福如S豬一般躺在地上,嘴裡驚恐地喊著:「陸三七你要做什麼?你敢動我?陸三七你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我笑了:「放了你?不知你們二人怎麼說?」
擒住他的人正是十七姨娘和張家庶女。
十七姨娘:「我是系統人,我不同意放了他。」
張家庶女:「我是魂穿人,我不同意放了他。」
我:「我胎穿人,我也不同意。」
「你們在說什麼?陸三七你敢!我可是陸家的長房長孫——」
我抽出了腰間的菜刀,手起刀落,利落地斬掉了他的命根子。
一氣呵成。
「這下好了,變成長房長小了,畢竟日後無子。」
趙捕頭帶著手下趕到了,他像是沒看到我們三人一樣,拖著陸有福走了。
......
小六整日鬱鬱寡歡地坐在秋千上。
她說她的阿娘就是這樣被休的,哪怕那人根本沒有碰到她阿娘。
可所有人都躲在背後對她阿娘指指點點,連她阿爹都聽信了那些闲言碎語,對她們母女動輒打罵。
她阿娘這才帶著她離開了楚州。
小七時而趴在她的腳邊,時而圍著她轉。
我陪著她在院子裡坐了許久,輕輕嘆了口氣:「小六,這世上金銀珠玉不值得一提,貞潔更算不得什麼。
「最要緊的是你活著,要好好活著。
「做錯事的人不是你,該受到懲罰的也不該是你。
「你阿娘若是還在,定盼你不畏人言。」
走出院子,身後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哭聲。
16
又過了兩月,骊國的鐵蹄已連踏多城,而隴右義軍也在步步逼近。
昨日京城傳來消息,聖上已棄城而去。
大邶將士們軍心渙散節節敗退,敵軍沒過幾日就駐扎在了長寧城外。
這天是徹底變了。
長寧城所有的鋪子都關了門。
往日最熱鬧的東西兩市如今連隻鬼都找不到。
城外突然湧進了一支軍隊來城裡尋大夫,聽說是給他們將軍最寵愛的歌姬染了病,連軍醫都束手無策。
可前幾日徽春堂的趙大夫被帶走後便再也沒有回來了,這一趟隻怕是有去無回。
長寧城如今連個接生的穩婆都生怕自己被當成大夫抓走。
可沒想到這一行人逮住了出門抓藥的劉四,逼其寫出城內大夫的姓名。
劉四正是當日那個尋我和阿姐麻煩的地痞。
完了。
我的腦海裡隻留下這兩個字。
這一大早,我已經寫了十來封遺書。
有給阿姐的,有給小六的,還有給謝尋的......
還沒等我將遺書一一裝好,小六跑來同我說劉四S了。
我驀地瞪大了眼睛:「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