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雲熙顏微笑著，安撫著，抱著他，輕輕哼唱著搖籃曲。
柔和的曲調，天賜的嗓音，一曲唱罷，雲熙顏輕輕端起一隻瓷碗。
「來，相公，該喝藥了。」
軒轅離被哄得昏昏沉沉，自然是雲熙顏說什麼，他幹什麼。
仰起脖頸，他將那不明湯藥統統喝下。
「好了，相公，天色很晚了，該睡了哦。」
說完，雲熙顏將他的腦袋擱在了軟枕之上。
軒轅離想盡力睜開眼睛，可眼皮實在太沉了，身體實在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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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圖伸出手去挽留，但隻看到那道倩影好想鑽進了一個男人懷裡，他便又閉上了雙眼。
「熙顏，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二人世界了。」
「是哦。」雲熙顏語氣甜膩。
緊接著她媚眼如絲。
「哥哥，你想不想——進去做啊。」
那男人橫抱起雲熙顏，一腳踹開了大門。
「哥哥，輕點兒，萬一被軒轅離看見，該如何是好？」
男人眼底欲望洶湧，嗤笑著。
「他要喜歡，那就讓他躺在那裡看個夠。」
「反正王府的地契在我們手裡，現在外面都以為他軒轅離已經S了，他已經是渣滓了。」
「我好不容易弄S了你肚子裡那個孽種，軒轅離和你來了幾回，我就要做上百倍，千倍。」
「他和你試過的地方，我要試，他沒和你試過的地方，我也要試試。」
燭火應聲而滅的那一刻，那男人的面容被軒轅離看了個真切。
正是當年那御醫的模樣。
14
「相公，該喝藥了。」
雲熙顏又來喂藥了。
軒轅離乖乖喝完，閉上了雙眼。
雲熙顏一瞧見他閉眼，便三步並作兩步跑出了門，衝進了她那哥哥懷裡。
聽見門扉關閉，腳步聲遠離。
軒轅離兩眼一睜，食指便往嗓子眼扣去。
「嘔——」
他扣得很用力，三兩下剛剛喝下的藥劑又統統吐在了床上。
原本幹淨的床榻如今滿是髒汙。
吐在床上，反倒不會引起雲熙顏懷疑。
她隻會以為他又在床榻上出恭了。
自打軒轅離神志逐漸清明以來，他已經忍辱負重了半月，四肢總算有了點氣力。
昨夜雲熙顏又在桌上和她哥哥翻雲覆雨的時候，他聽明了，今天他們約定好了一起踏青。
這正是他逃出去的最佳機會。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雲熙顏會像豢養牲畜一般將他圈養在床上。
直到這時候，他才看明白了雲熙顏的真面目。
軒轅離在地上抹了點髒灰，通通擦在了臉上。
然後費盡力氣從窗戶爬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
四肢綿軟，形容枯槁，眼窩深陷，颧骨高突。
哪有當年成親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走進府邸，偌大的王府到處盛開著牡丹，是那般鮮豔，那般刺眼。
軒轅離一步三瘸，翻過紅牆，來到街邊。
曾經繁華的京城，如今也是半城S寂。
到處是背著行李，趕著馬車的百姓。
軒轅離試圖攔下一人細細盤問。
可所有人一聞到他身上彌散的臭氣，都避之不及。
他四處尋找，總算攔下一個心善的姑娘。
她掩著鼻息，蹙緊眉頭：「你也快逃命去吧。」
「雲家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軒轅離那雙渾濁的眼驀地睜到了最大，雲家？！
沒有聽完那姑娘說話，軒轅離逆著人流往皇宮方向走去。
離正門還有二十步遠，侍衛們提著刀便將其攔下。
「快滾！」
軒轅離也沒力氣發怒，嘴皮子上下翻動。
「我是軒轅離，快讓我進去。」
一聽到軒轅離的名字，幾個侍衛對視一眼，竟哄堂大笑起來。
「還軒轅離呢，蕭王爺半年前就S了，還我是軒轅離。」
「你這瘋子，再不滾，爺爺我就提刀砍了你。」
乍亮的銀色刀光嚇得軒轅離腿根一軟。
他趕緊屁滾尿流地跑來，以他現在的模樣，沒人會相信他是軒轅離的。
但他有非進皇宮不可的理由。
十幾年前的記憶突然飛回腦海，在他還隻有十四五歲的時候，為了逃課，他曾經在牆邊挖過一個狗洞，現在說不定還留著。
軒轅離頓了頓，先是朝著幾個侍衛拜了拜，像極了瘋子。
隨後便朝著當年他挖的那個狗洞跑去。
如今過了多年，當年的狗洞對半年前的他來說肯定過不去。
但現在他面黃肌瘦，擠一擠，倒也能爬過那狗洞。
隻是他腦袋剛探了出去，一股熱流從就他的頭頂澆下。
他猛地一抬頭，竟是一個八歲幼童正吹著口哨，撒著尿，不偏不倚，通通撒在了他的腦袋上。
「別撒了！」
被尿騷味嗆到的軒轅離趕緊大喊一聲，竟真嚇得那幼童頓了一頓。
但大哭起來後，那幼童又開始止不住地出小恭。
軒轅離隻好趕緊爬出狗洞，顧不上找個地洗臉，他抓著幼童的肩膀便連連追問。
「當今皇上在哪裡！」
「我問你話，軒轅宇在哪裡！」
也許是聽到了什麼關鍵，幼童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瘋子。
「你找我父皇什麼事？」
15
「皇兄，你怎麼淪落至此，我還以為你真S了。」
軒轅宇穩坐乾清宮，雙目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曾經的偶像。
「劍書，這天下到底怎麼了？」
軒轅宇起身，兩手背在身後，語氣嘲弄冷漠。
「託皇兄的福，雲熙顏靠你的名字混進了大理寺，找到了畫像名冊，暗中送回蜀中，拔出了所有父親安插在雲家的釘子。」
「半年沒有消息傳回，我派去的太監一個個要麼S在路上，要麼還沒出城就S在了家裡。」
「就連我登基那天，雲霄也沒有進京面聖，蜀中一帶完全失去控制。」
「現在雲家盤踞蜀中，難動分毫，雲霄麾下的精兵強將比我一個皇帝手下的還要多。」
「這情況，你可滿意？」
從胞弟的口中確認雲家反叛的消息，軒轅離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盡管他已經從那姑娘嘴裡聽到這消息，可他沒敢相信，雲家，雲熙顏竟然真的能幹出這些事。
那她對我的愛呢，她和我纏纏綿綿的日日夜夜呢。
都算什麼。
見軒轅離愣在了原地，軒轅宇踱步而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不嫌棄他滿身尿騷味。
湊在他的耳邊。
「當年父皇罷黜你的太子之位，傳我為太子的時候。我還替你感到憤憤不平。」
「皇兄你以前是多麼天賦異稟，光彩奪目。除了祈鶴皇兄，所有皇子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
「可偏偏你選擇雲熙顏搞在一起。」
「父皇也期待過你會悔悟，直到他駕崩的前一天，如果你能幡然醒悟，我相信皇位依舊會是你的，可惜啊可惜，皇兄，你著相了啊。」
「都要而立之年了，還跟個小孩兒一樣，皇兄，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軒轅宇語氣誠懇，全然不像是在嘲諷，像是一個大人對孩童的教誨。
可明明他年紀比軒轅離要小得多。
隻是接下來他立刻話鋒一轉。
「不過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現在還有一個人能救我們蕭氏，你猜猜是誰？」
不會是我吧。
意識到這種可能性後，軒轅離心底泛起一陣苦澀。
他不願想，也不願承認。
不在王府，不當王妃，沒了他軒轅離，我能過得更好。
軒轅宇讀懂了軒轅離的表情，隨手給他賜了個官職，就安排婢女帶他下去洗漱。
「皇兄，明天你就去江南蘇州吧。」
「納蘭萱就在那兒。」
輕飄飄十幾二十個字，傳到軒轅離耳裡，好似有千鈞重。
他整個人是木然的，腦子裡一團漿糊，回憶起過往種種，他試圖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正當性。
可回過神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幼稚的少年心性作祟。
而我。
十五歲的我嫁給二十歲的軒轅離的那天。
我就長大了，主動肩負起了身為王妃的職責。
王府內外兩手抓，除了沒給軒轅離生個兒子以外，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至於軒轅離，這麼多年來，他依舊是那個二十歲前的他.
成親後依舊耍無賴耍性子了七年，終究結出了苦果。
16
一路疾馳到江南蘇州的時候，正好是早上。
軒轅離站在城門口，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我。
我穿著一身布衣，不再有王妃高高在上的貴氣，但卻依舊有種母儀天下的端莊。
如今世道不太平，蘇州城外擠滿了前來避難的流民。
瘦骨嶙峋，面黃肌瘦，而我正在施粥。
熱氣氤氲間難民喚我觀音娘娘。
我笑著偷偷給他加了小半勺白粥。
一時間觀音娘娘的喊聲此起彼伏。
軒轅離下意識往前走去，擠進了人堆，伸出雙手。
而我沒認出軒轅離，隻是把他當成萬千流民中的一個，一視同仁。
軒轅離接過了那碗粥，看著這張無比熟悉的面龐，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暖意。
他端起瓷碗，小小抿了一口。
綿軟的米香順著暖流淌進胃裡，一下勾起軒轅離腦海裡被酒意掩埋住的回憶。
那是無數個他花天酒地回來之後的夜晚，在他頭痛難耐的時候，床邊總會有這麼一碗粥，也像今天，流淌著暖意。
「納蘭萱。」
三個字脫口而出。
可我好像沒聽到似的，隻是身子微微有些搖晃。
倒是一旁的流民一巴掌就打在了軒轅離的肩上。
「王妃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乖乖喝你的粥，待會兒還要修堤壩去呢。」
軒轅離眼神凝滯住了，他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她怎麼又成王妃了，他不是和軒轅離王爺和離了嗎？」
一聽到軒轅離的名字，流民臉上盡是鄙夷的神色。
「都怪那個勞什子軒轅離，耽誤了我們的王妃。」
「不然不會直到現在，王妃她還心存芥蒂，不肯嫁給軒轅啟王爺。」
「明明他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軒轅啟，當年同樣驚才豔豔，隻是無心爭奪皇位，早早來到了江南。
正因為這樣，軒轅離更是和他看不對眼。
憑什麼其他兄弟拼了命也想要得到的東西，你軒轅啟可以搖搖扇子就說不要了呢。
軒轅離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趟下江南，自己是來幹正事的。
雖然他很想問清楚，什麼叫我和軒轅啟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大局為重。
直到我施完粥前，軒轅離沒有來打擾我。
隻是在我收拾東西離開後，他遠遠跟了上來。
看著那熟悉的背影，軒轅離恍惚間生出一股不真切感。
七年前他是太子，三兩年前他還是京城的闊綽王爺，今天他就跟一群流民混在了一起。
長街繁華，聲音嘈雜。
軒轅離止不住地胡思亂想，腦海裡一個又一個夢境呼嘯而過。
夢裡，他坐上了龍椅，迎娶了雲熙顏，可很快，他又變成了那個四肢不能行的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