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們放出話,說要把長巍山的弟子全都扒皮抽筋,掏了內丹,丟進魔界業火裡。」
我一邊抓起佩劍,一邊跟著他往外趕:「師尊呢,有沒有通知師尊?」
「師尊已經下山去救緣緣師妹了!」
我腳步一頓,隨即自嘲地笑笑。
一路上,這位師兄滔滔不絕地咒罵妖王和魔尊:「這些烏龜王八蛋,明明答應了再不侵擾人界,怎的這樣出爾反爾?真不是東西!」
我在心裡默默思忖著,卻不敢對他說出我的猜想。
——這件事八成還跟師父有關。
果不其然,當我趕到山腳下與師尊匯合的時候,果真見到了消失已久的師父。
Advertisement
我下意識地朝她身後看去,她卻擺擺手:「別找了,這回沒帶人,陰溝裡翻船了。」
見我不說話,師父走上前戳我的臉:「你這小古板,為師不是渣,隻是想給每個男人一個家。」
我默了默:「這話你還是留著跟妖王與魔尊說吧。」
「別說我了,誰喊你來的?」
「一個師兄,說我法力高,讓我來救……小師妹。」
聽到這三個字,師父挑了挑眉梢:「她出現了?」
我點點頭。
「受委屈了吧?」
我看著師父,沉默了良久。
她嘆了口氣,抬手攬住我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我正享受著這久違的溫暖,忽然聽見師父話音一轉:「圩萱,你真的願意救她嗎?」
19
沉寂的空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變得不一樣。
「師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麼?」
「如果我處處和魏宴針鋒相對,到底會發生什麼?」
師父用一種既心疼又欣慰的眼神注視著我:「不愧是我的徒弟,冰雪聰明。」
「為師早前做了個夢,夢到你因為妒忌魏宴被所有人寵愛,故意害她犯險,誣告她,陷害她,最後……」
師父頓了頓,似乎在想怎麼說更合適:「最後被所有人厭棄,還被白祈老狗伙同你那兩個師兄廢了功法。」
我心頭一痛:「真的隻是夢嗎,師父?」
然而師父隻是踮起腳,摸了摸我的發頂,並沒有答話。
某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忽然變得具象起來。
我知道師父已經在用我最能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告訴我某些真相了。
「你別怪師父總不在你身邊,因為有些選擇隻有你自己能做,我要是在旁邊,隻會忍不住插手。」
「但我是個『外人』,若是幹預過多,隻會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師父說著說著,忽然暴躁起來:
「我也沒法待在長巍山,隻要看到那些狗東西,我這手完全不聽使喚。」
「圩萱,在這個世界裡,師父最喜歡的就是你,你根本不用在意魏宴他們。」
「野狗才喜歡抱團,猛獸都是獨來獨往的。」
「你有你自己的璀璨人生,是他們踮著腳都夠不上的,明白嗎?師父最怕的就是你鑽牛角尖了。」
師父還沒說完,我就上前回抱住了她:
「我知道了,放心吧。」
20
等見到師尊後,師父就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板著臉,平等地給每一個人鼻孔看:
「你們在這等著就好了,我自有計謀,絕對能把他們平安無事地帶出來。」
「你確定?」師尊滿臉焦急,「連潭蕪和臨祈都被他們抓了去,你一個人能應對得了?」
「別廢話了。」師父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然後揮手招出一片漩渦,轉頭不見了身影。
師父的計劃是讓我和師尊一行人在客棧裡等著,她一個人搞定所有事情。
但師尊坐立難安,不停地喃喃著:「緣緣才剛開始修煉,還沒什麼法力,她不會出事吧……」
我寬慰他:「有大師兄和二師兄在,她不會有什麼事的。」
但不知道哪個字惹得師尊生氣了,他的臉上怒意升騰:
「你為何不跟他們一起,你明明知道緣緣需要保護,而你又是同輩裡最出類拔萃的,難道你還在為比武的事耿耿於懷?」
這話說得……
一時間,我竟不知該為他莫名其妙地叱責傷心,還是為他那句「最出類拔萃」開心。
旁邊帶我來的師兄也一臉鄙夷:「師尊所言極是,自打上次比武後,姜師妹就甚少與我們交流,定是心中不快。」
我擰著眉看向他,腦海裡忽然蹦出了師父說過的一句話。
「既然這麼會添油加醋,為何不去館子裡當大廚?」
想著想著,我居然脫口而出。
師兄臉色一變,叱我道:「師妹,你說什麼呢!」
21
我沒想過有一天,居然能看到師尊急得團團轉的樣子。
看來他是真的很寵愛魏宴,寵愛到自亂陣腳。
他想出了一個計謀,非要我和他一起去救人。
我不想一窩蜂衝過去,反倒給師父拖了後腿。
但師尊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平日裡不食人間煙火的修士,此刻顯得格外愚蠢。
他甚至開始威脅我:「修煉先修心,如果你連同門師兄弟都可以置之不理,那還是不要待在長巍了。」
唉,什麼同門師兄弟。
他想特指的,明明隻有魏宴一個人。
我拗不過師尊,隻得答應了他的計劃。
據他所說,魏宴一行人被擄去了妖界。
「你小師妹貌美,我們若不及時趕去,妖王那個宵小之徒極有可能貪圖她的美色,做一些齷齪之事。」
「您還真是想多了。」我在心裡暗諷。
作為真真正正和妖王打過交道的人,他的審美,我比誰都清楚。
不過為了師父的名聲,我一路緘默著。
魏宴他們被關的地方並不難找,我幾乎立馬猜到了妖王的目的——不過是請君入瓮罷了。
但請的那個「君」,才不是我們。
隻可惜師尊關心則亂,連腦子都不帶了。
他鎖定地方後,就讓我按照計劃將看守的人全都引走,他和幾個師兄再去救人。
沒過多久,被一群妖怪追得無路可逃,但還要分神去搭救他們的我,長嘆了一口氣。
我就說這個計劃一點都不靠譜。
22
一片混亂間,魏宴就像生怕沒有更多妖怪來圍堵我們一樣,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師父,你果然來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我既跟你許諾過,就絕不會眼睜睜看你受傷害。」
在這種感人的氛圍裡,卻忽然有一絲微妙的尷尬。
二師兄抓著魏宴的手,將她往身後拖:「放心好了,你不會有事的。即使沒有師尊,我也能保護好你。」
就連大師兄都在安慰她:「是呀,小師妹,你不要驚慌。」
所有人都在對她聊表衷腸,隻有我在外面跟一串小妖對打。
師尊嘗試著用法力開鎖,但他今天格外不在狀態,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破了妖王的陣法。
——倒是引來了更多的妖怪。
我實在煩得厲害,舉起青霜劍,用盡渾身力氣砸進陣眼。
頃刻間,周圍一切跟山崩地裂一樣顫動起來,被逼急眼的小妖們S心更重,全都朝我撲了過來。
而此時,纏在門上的鐵鏈也被我一劍砍開。
為了躲避後方的攻擊,我側身往裡躲了一瞬。
師尊急著把裡面的魏宴救出來,也跟著飛了過來。
但刀劍不長眼,後面的小妖見劈不中我,轉而朝師尊砍去。
電光石火間,魏宴大叫一聲,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
——又是一個不長腦子的。
我氣結到無語,但那一刀卻結結實實地落在了魏宴身上。
若不是有師尊的神識幫她擋著,恐怕她就直接交代在這了。
「能不能別添亂了?」我心累無比。
然而師尊帶著內力的一掌直接揮在了我身上。
「姜圩萱,你還是不是人!緣緣都已經這樣了,你怎麼敢指責她?」
23
這場鬧劇最終以師父的到來終結了。
不知道她對妖王和魔尊說了些什麼,兩個人都屁顛屁顛地跟在她後面獻殷勤。
我強撐著坐起,跟師父玩笑道:「不是走一個忘一個,永遠還有下一個嗎?」
但她卻根本沒聽我說話,臉色難看地衝過來問我:「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了讓你們等著嗎?」
師尊的眼神有些躲閃。
但下一秒,魏宴卻劇烈地咳了起來:「師,師父,緣緣好痛……」
師尊臉色驟變,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捏了個訣後,一起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大師兄緩步朝我走來,看了眼我的傷勢後,臉色也變得有些古怪。
「隻是小傷,依你的法力很快就會恢復的……」他的語氣有些猶豫,似乎在思索到底該不該說。
但最終,他還是輕聲道:「圩萱,我也覺得你剛才的話有點難聽了,緣緣師妹該多傷心呀。」
「滾滾滾。」師父不耐煩地推他一把,「樂山大佛都得下來讓你坐。」
「你這有沒有療傷的內丹?」師父轉向妖王,「能治內傷的那種?」
妖王立馬派人去取,沒多久,他手下的小妖就捧過來一個錦盒。
妖王捧著錦盒靠近:「來來來,圩萱,師公喂你吃。」
一句話成功把魔尊惹炸毛了:「你真是癩蛤蟆趴腳面,就會膈應人,再說廢話我把你內丹打出來當球踢。」
「你說什麼狗語呢,真以為我怕你?」
兩人越說越橫,最終還是師父搶過錦盒,橫在他們之間,才勉強終止了這場罵戰。
她把丹藥喂給我,看著我的呼吸慢慢平復下來,也不再繼續咳血,才拍著胸脯,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白祈老狗,我遲早打得他滿地找牙。」
24
我在山下養了好幾天的傷,才重新回到長巍山。
其實我早就沒事了,但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抗拒上山的感覺。
直到這時,我才理解了師父為何一年到頭總在忙碌,幾乎從不回長巍山。
因為當你打心眼裡對一個地方感到厭惡時,隻要嗅到這裡的空氣,你都會覺得難受。
為了避免跟人交談,我直接去了經常練功的山谷。
沒想到還沒等我坐下,二師兄就聞聲趕來。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相處了,此刻我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隻想知道他又要作什麼妖。
二師兄也不像從前那樣總愛跟我調笑幾句了。
他上來就問我:「你怎麼才回來,你就不關心緣緣的身體嗎?」
「小師妹旁邊有你,有師尊,有大師兄,有那麼多喜歡她的弟子,哪裡還需要我的關心?」
「你這是在強詞奪理,你不過是因為她曾經下了你的面子,姜圩萱,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居然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
在山下冷靜這麼久,我現在已經平靜至極。
師父說得果然對——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
此刻,二師兄越是氣急敗壞,我越是面無表情。
最後,在他說得口幹舌燥,不得不停下來歇歇時,我才淡淡地點點頭:「確實沒你大度,大度到能跟敵國的公主卿卿我我。」
「你!」二師兄臉上怒意遍布。
幾乎同一時刻,我抬手甩出去一個東西。
二師兄趕緊躲閃。
我掸了掸手指:「不要害怕,隻是你頭頂掉了片落葉,我幫你擋開而已。」
他下意識地去看東西落地的方向,下一秒整個人都僵住了。
因為落在地上的,是一支紅豆發簪。
它的尖頭穿著一片樹葉,靜悄悄地躺在地上。
而我已經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25
二師兄猶豫了很久,才重新追過來,語氣猶豫:
「其實我的本意並不是來找你興師問罪的,我隻是來喊你,師尊他們想見你。」
「見我?」我抬眉,「十有八九不是好事吧?」
二師兄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我已經御劍飛了起來:「但我挺好奇。」
好奇他們還能幹出什麼蠢事。
我到大殿上的時候,除了魏宴所有人都在。
師尊上來就問我:「姜圩萱,你可知罪?」
「我不知道,師尊不妨說來聽聽?」
「你不按計劃行事,害得師妹受傷,但你卻不管不問,毫不顧忌師門情誼,長巍山怎會有你這樣薄情寡義之徒?」
我這些天將師父的叮囑反復咀嚼,已經沒有什麼話能傷害到我了。
甚至,我還覺得他們有些好笑。
「所以呢?」我問。
師尊一噎:「所以本尊命你去藥王谷為緣緣取回神藥,為她療傷!」
原來打的這個算盤。
誰不知道百年前曾有人從藥王谷飛升成仙,為了庇佑後人,他在藥王谷布下大陣。
從此之後,除非谷主出面,沒有人找得到藥王谷的入口。
現在,他們卻把這塊硬骨頭丟給我。
「可是師尊——」我提醒他,「你不是附了一縷神識在小師妹身上嗎?所有的攻擊你都替她擋了,我實在想不通她還能受什麼傷?」
「再說了,你憑什麼說這一切是因我而起呢?要不是你非要去給師父添亂,會有後來這些事嗎?小師妹早該全須全尾地出來了。」
「姜圩萱!」師尊大聲地吼我的名字,「長巍山本尊說了算,輪得到你置喙嗎!」
26
其他人也紛紛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