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了報恩,我替小姐嫁給了大將軍裴執淵。
新婚夜,裴執淵連蓋頭都沒掀就棄我而去。
一夜之間,我成了將軍府最大的笑話。
為了能和他做一對恩愛夫妻,我竭力討好裴執淵。
他嗤笑:
“琉璃就是琉璃,怎麼能跟玉相比?”
後來,我放下痴心妄想,買回來一個隻對我好的護衛。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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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璀璨奪目,比玉還好。”
1.
我的夫君裴執淵,是個人人皆知的大英雄。
他十七歲就隨父出徵,一把長槍使得出神入化,直接將那兇殘的蠻人將領挑下了馬。
後來裴老將軍戰S沙場,裴執淵接替父任,成為百姓們敬仰愛戴的常勝將軍。
這樣一位威風凜凜的男子,沒有女人不心生傾慕。
縱使我身在閨閣,也不免心生向往,白日做夢。
可惜我隻是個身份低賤的丫鬟。
若非小姐有了心上人,這替嫁的好事是落不到我頭上的。
裴執淵和小姐的婚事是皇上賜婚,不止小姐不樂意,裴執淵也不樂意。
為什麼我會知道?
因為我嫁給他的那一晚,他沒掀蓋頭就離開了。
一夕之間,我這個剛過門的將軍夫人成了將軍府的最大笑柄。
不過我不在意,我隻想努力與裴執淵做一對恩愛夫愛。
將軍府向來沒什麼女人,下人也都是些粗手粗腳的男丁。
我肚子裡沒墨水,沒辦法和裴執淵一起暢談兵書,便隻能做些擅長的事。
他練武的衣服破了,我就替他補好。
他腳上的鞋子磨了,我就熬一整晚做一雙新的來。
他受了傷要喝藥,我就趕緊送上一碟蜜棗。
可是。
我補過的衣服,再也不見裴執淵穿過。
興許是天冷了,那件衣服太薄了。
我做出來的鞋子,裴執淵也不穿。
興許是那雙鞋子做小了,他穿不上。
我送去的蜜棗,裴執淵倒是接了。
他眉頭皺的很深,不解道:
“這什麼?”
“蜜棗,”我把藥遞過去,說:“喝完藥再吃它,嘴裡就不苦了。”
裴執淵捏起小小一顆的蜜棗舉到眼前仔細端詳。
我看著他,想到了怕吃苦的小姐。
以往小姐喝了藥都得老爺夫人哄半天才肯罷休,難不成裴執淵也要人哄才行?
我端起藥,送到裴執淵面前。
“夫君,這藥也就剛入口是苦的,吃了甜就……”
“別叫我夫君!”
裴執淵瞪我一眼,幹脆利落的拿走藥碗喝的渣也不剩,然後轉身一揚手。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拿走你這小女兒作態的東西,本將軍用不著。”
蜜棗在空中劃了一道線,然後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滾到了我腳邊。
髒了。
我想撿也不能吃了,隻得作罷。
出了裴執淵的書房,我才想起來剩下的蜜棗沒拿走。
重新靠近書房,隔著一道門板傳出的聲音讓我步子一頓。
“將軍,屬下偶然探得夫人她不是真正的相國千金。”
“哦?”裴執淵不甚在意的問:“那她是誰?”
“一個小丫鬟,叫琉璃,相國公認了她當幹女兒後,才成為玉容二小姐的。”
“原來如此。”
2.
出嫁之前,老爺和夫人千叮嚀萬囑咐我,千萬不要讓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們說,若是替嫁被人揭穿,皇上肯定饒不了相國公府。
不止我會有危險,相國公府上上下下都逃不了幹系。
我過於害怕,恐懼裴執淵直接去找皇上說出我的真是身份,竟是想也不想就推門闖了進去。
為了求他,我直接跪了下去。
“夫,”我止住差點喊出的稱呼,哀求道:“裴將軍,琉璃願意伺候你一輩子,隻求你別把這件事告訴皇上。”
“你在門外偷聽?”
裴執淵厭惡的看著我,像看一隻陰溝裡的老鼠。
“果然是個丫鬟,品性卑賤。”
我錯愕萬分,不明白救苦救難的大將軍,怎麼心裡也將人分為三六九等?
“我不是故意偷聽……”
裴執淵並不想聽我說話,他從未把我放在眼裡。
“你放心,本將軍不會把此事告訴陛下,無論是你還是你家小姐,我都不想娶。”
我為他的前半句話高興,又為他的後半句話不解。
“為什麼?”
我家小姐雖然常在閨閣,才學容貌卻是京城聞名,許多世家公子都暗暗傾慕。
裴執淵垂下目光,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悵然,仿佛隔著長長的時間懷念著誰。
等他抬起頭,那種神情又不見了。
“以後在府中,還做你的琉璃就行。”
他嗤笑:
“琉璃就是琉璃,怎麼能跟玉相比?”
這句話宛如當頭一棒。
我渾身發冷,控制不住的癱坐在地,仿佛一瞬間墜入了冰窖之中。
原來沒那麼多興許,裴執淵隻是單純的不喜歡我。
不喜歡我到,連我的名字都瞧不上半分。
老爺夫人那樣和睦的恩愛夫妻,我與裴執淵終究是做不成了。
“你那麼崇拜裴將軍,焉知嫁過去之後他不會心悅你呢?”
出嫁前小姐打趣調笑的話,也是應驗不了了。
裴執淵說到做到,一連過了數日,外面也沒傳出有關我身份的言論。
我放下心中忐忑,也漸漸放下了心中妄想。
“你叫什麼?”
“顧嵐風。”
這日上街,我遇見一個葬父賣身的少年。
他一身粗布短打,除了皮膚黑點,模樣比裴執淵還要好看。
“五兩就能買走你嗎?”
我問他。
顧嵐風點頭,“用不了五兩,隻要夠給我爹買口棺材就行。”
他說起他爹時哭得太可憐,我沒忍住,把身上帶來的錢全給了他。
顧嵐風朝我磕頭。
“小姐大恩大德,等我安葬了我爹,就來給你當牛做馬一輩子。”
“我不是小姐,”我說,“我是琉璃,一個小丫鬟。”
我用不著顧嵐風給我當牛做馬,將軍府裡不缺下人,而且我自己本身就是下人。
可他沒了爹,又從小沒有娘,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怪可憐的。
我讓顧嵐風當我的護衛,他力氣大,又跑得快,能幫我收拾那隻愛偷吃我飯菜的野貓。
顧嵐風抓了貓,忽然抱著那隻白貓開始哭。
“我爹還在的時候,經常抓野兔子回來。”
我糾正他,“這是貓。”
顧嵐風說:“貓跟兔子都是白的,一隻兔子特別小,我爹舍不得吃,全給我吃。”
他哭得聲音越來越大,臉上的淚把野貓的白毛都打湿了。
“別哭了,”我安慰他,“我也沒有爹娘,習慣了就好了。”
顧嵐風哭得更大聲了。
3.
好在,我的安慰起了效果,顧嵐風哭過幾次就不愛哭了。
他開始變得開朗,開始喜歡打聽我的事。
“琉璃,你為什麼沒有爹娘?”
我猜顧嵐風是想看我哭,這個壞心眼。
但我不會哭,因為我早就不記得我爹娘是誰了。
很小的時候,我還不是小姐身邊的丫鬟。
我隻是個冬天裡沒衣服穿,快要凍S的小乞兒。
老爺升遷成了相國公,一家人搬到京城府中的路上,小姐從乞丐堆裡把我撿回了家。
從那以後,我這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就成了小姐最喜歡的小丫鬟。
“可你現在不是丫鬟。”顧嵐風說,“琉璃,裴將軍是你的夫君,你現在可是尊貴的將軍夫人。”
他眼睛亮亮的,替我高興。
我想到裴執淵之前的話,說:“他不是我夫君。”
顧嵐風撇了撇嘴,“這麼大的將軍府都讓你當家住,還說不是。”
他很羨慕的看著我,羨慕我還有一個家。
而顧嵐風的家已經沒有了。
“就是不是!”
顧嵐風這個壞心眼,想看我哭,他成功了。
將軍府才不是我的家,我早就沒有家了。
以前我跟在小姐身邊,小姐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
後來小姐喜歡上了那個窮書生,我就知道,小姐早晚要不帶我,和窮書生有個家。
我傷心了好久,小姐又告訴我,等我嫁了人,就有自己的家了。
小姐讀了這麼多書,原來也有說錯的時候。
裴執淵的家,不是我的家。
顧嵐風看見我哭了,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
“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我信你。”
“反正這麼長時間了,裴將軍也沒來看過你,估計他也沒真想當你夫君。”
我哭著瞪他,“你不許再說了。”
哪有人安慰人,是往人心口上戳刀子的。
4.
我和顧嵐風約定好了,從此之後,我不提他的爹娘,他不提裴執淵。
時值七月,雨水不斷,多地洪涝。
京城裡忽然湧現出一群荒民。
皇上下旨,讓裴執淵帶兵安撫暴亂的荒民。
那麼熱的天,我躲在樹蔭下都受不了,何況是穿盔甲的兵士們。
我和顧嵐風一起煮了一大桶解暑的綠豆湯送過去。
不為裴執淵,為那些烈日下的兵士與荒民。
裴執淵熱的滿頭大汗,卻看都沒看一眼,甚至過分的也不讓那些眼饞的兵士們喝。
裴執淵說:
“為將為兵,若是連這一點熱都忍不了,以後如何去戰場S敵。”
我看他曬得滿頭大汗臉頰通紅,似乎有中暑的徵兆,正打算勸說他喝一碗,顧嵐風就提走了裝綠豆湯的木桶。
“對!”顧嵐風聲音很大,“裴將軍大仁大義,當然舍不得喝,全留給百姓們喝好了。”
他說完拉著我就走,去到人群中布施。
裴執淵一行人費盡力氣安撫下來的荒民們,因為我這一桶解暑的綠豆湯又喧鬧了起來。
荒民們把我團團圍住,拿著殘破的舊碗討要綠豆湯。
“大家別著急,都有的。”
一桶綠豆湯看似很多,一人分一勺,很快就不夠喝了。
我舀了個空,尷尬的看著面前蒙頭垢面的老男人。
“不好意思,沒有了。”
“沒了?”
老男人眼一瞪,作勢上來搶我手中的木勺,口中罵道:
“怎麼他們都有,到我這就沒了?你個小賤人,是不是故意針對我!”
“不是,是真沒了,我再回去煮。”
“呸!誰知道你走了還回不回來?老子不要綠豆湯了,你給老子錢!”
“你別動手,啊——!”
老男人搶走了木桶和勺子扔到一邊,又上來搶我腰間掛著的荷包。
我的衣裙被他弄的髒兮兮的,鞋子上也全是他的腳印。
“刺啦”一聲。
小姐留給我的荷包被撕爛了。
零碎的銅錢撒了一地,老男人眼冒精光,蹲下來就要撿。
“你敢!”
顧嵐風撥開人群趕過來,用力踩住老男人的髒手。
他表情兇狠,嚇得老男人往後一縮。
“算了,給他吧。”
我拍去衣裙上的塵土,已經沒了布施的心情。
小時候沒飯吃的時候,我也不敢搶別人的東西啊。
那個荒民真壞。
顧嵐風撿起木桶和勺子跟上我,很是愧疚。
“琉璃,下次我離你近點,這些人就不敢欺負你了。”
路過裴執淵時,高高在上的大將軍看著一身髒汙的我,隻說了一個字。
“蠢。”
以前我學不會寫字的時候,小姐也是這樣罵我的,但語氣完全不一樣。
裴執淵的語氣,讓我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一樣難堪。
可能在裴執淵眼中,我確實做的不好吧。
顧嵐風把木桶往地上一摔,瞪裴執淵,“你剛才就一直看著,為什麼不幫她?”
5.
顧嵐風並沒有和裴執淵在街上爭執起來,因為拒絕喝綠豆湯的裴執淵中暑了。
皇上知道此事,特地派了御醫來給裴執淵看病。
“他那麼差勁的男人,你喜歡他什麼?”
顧嵐風以前還一口一個裴將軍呢,現在裴執淵昏迷了,他就不喊了。
我想了想,說:“他是大將軍。”
所有人都說裴將軍威武厲害,是天下最值得嫁的男子。
我以前也是這麼認為的,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
裴執淵覺得丫鬟一定卑賤,我不喜歡他了。
“他都不敢保護你,”顧嵐風呲了呲牙,又忽然一笑,“琉璃,我比裴執淵男人多了,你別喜歡他了,喜歡我吧。”
我震驚,“你?”
我上上下下看他一遍,顧嵐風當即挺起胸膛。
“咋樣?”他挑眉,“比裴執淵好看吧?”
“好看,”我點頭又搖頭,“可我一直把你當弟弟來著。”
剛把顧嵐風買回來的時候,他剛沒了爹,哭得跟個大胖小子似的,半點也不像與我同歲的樣子。
顧嵐風如鲠在喉,“弟弟?”
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表情變來變去,最後變成了生氣的樣子。
“哪個弟弟會給你縫荷包啊!”
黛色的荷包從天而降,恰好落入我的懷中。
我拿起來才發現,正是在街上被搶壞的那個。
縫合的針線歪歪扭扭,最後的結打的比荷包上鴛鴦的眼睛都大。
顧嵐風把我的荷包修好了。
沉甸甸的,還裝滿了銅錢。
一瞬間,我想起了小姐。
出嫁之前,我問小姐為什麼會喜歡她的潘郎。
潘郎,是個進京趕考的窮酸書生。
除了有一副好皮相之外,什麼也沒有。
我一直想不明白小姐喜歡他哪裡,每每詢問,小姐都是紅著一張臉。
“隻有他滿心滿眼裡,全是我。”
這有什麼好的?
我說:“琉璃眼裡也全是小姐。”
小姐失笑搖頭,“你不懂。”
我確實不懂,我不認字,這種風花雪月的事,應該是比詩詞歌賦還要難學的。
“那我怎麼才能懂呢?”
我可不想落後小姐太多,這樣以後小姐就沒話和我聊了。
小姐遞給我一塊梨酥糖,“等你什麼時候覺得心裡比吃了糖還甜的時候,你就懂了。”
我握著荷包,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那裡撲通撲通跳的很快,甜滋滋的。
6.
我想我喜歡上顧嵐風了。
可他現在看見我就生氣,像那隻被栓了繩子的小白貓一樣,呲牙咧嘴。
小白貓生氣了我就喂它吃小魚幹,顧嵐風生氣了我不知道該喂什麼。
索性全都喂一遍好了。
“桂花糕,吃不吃啊?”
“……是姐姐給弟弟做的桂花糕嗎?”
顧嵐風說話咬牙切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想吃了我。
我沒反應過來,沉默一小會的功夫,顧嵐風就把桂花糕推回來了。
“弟弟不餓,姐姐拿走吧。”
“……”
我隻能拿走,換上其他的吃食。
鮮花餅、松子糕、山楂脯、陳皮糖……
顧嵐風用後腦勺對著我,看也不看一眼。
如果不是我瞄到他偷偷咽口水的話,我就相信他是真不想吃了。
“你不想吃就算了。”
我把吃食端走,假裝要離開。
“裴將軍病好了,我拿去給他吃。”
院子大樹下的小白貓被逮到的小老鼠擺了一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顧嵐風一個箭步衝到我跟前,“誰說我不吃了。”
他搶走吃食,一口一個糕點果脯,塞到臉頰鼓起,還要氣勢洶洶的說:
“琉璃,你以後不許給他做東西吃。”
“你把我當弟弟,我、我也認了。”
“反正你不要再喜歡他就行。”
我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我收回那句話了。”
顧嵐風問我:“哪句?”
“你知道是哪一句的,”我咬了下唇,不好意思的喚他名字,“嵐風。”
顧嵐風手一松,“啪嗒”一下將糕點掉在了地上。
小白貓聞香而來,舌頭一卷,就美滋滋的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