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整理茶幾的時候,看到一塊化了的巧克力。


 


這種綿軟、變形的巧克力,陸小非是不屑吃的。


 


我不願浪費,便將巧克力含進嘴裡。


 


卻被突然回家的陸小非撞到。


 


他指著我嘲諷,滿臉鄙夷:


 


「媽媽,這是清清阿姨從國外帶給我的巧克力!你想吃就告訴我,為什麼總是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就像隻猥瑣的老鼠。」


 


他的身後,陸淮川臉色難看。


 


嚴清清的眼睛裡滿含譏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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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感受到無地自容的難堪。


 


就像被人無情地照著臉扇巴掌。


 


我還沉浸在回憶的苦澀中,陸小非忽然給我打來電話。


 


他的語氣很衝,明顯心情不好。


 


「你快回來給我煮粥,醫生說,我現在隻能喝粥。」


 


他連媽都不叫了。


 


我忍住心痛,說:


 


「媽媽現在有事回不去,你先讓清清阿姨給你煮粥好不好?」


 


陸小非都快要氣哭了。


 


「你能有什麼事?不就是什麼破旅行?


 


「清清阿姨的手,是用來拿手術刀,治病救人的,哪會煮粥?」


 


嚴清清的手是用來拿手術刀的。


 


我的手就天生用來跟鍋碗瓢盆打交道嗎?


 


陸小非生下來就是一個高需求寶寶。


 


那時,陸淮川的事業正在起步階段,每天都很忙、很累。


 


沒有老人看孩子,我隻能犧牲自己,在家看孩子。


 


等他上了幼兒園,我以為能解脫出來了。


 


但是陸小非的圍棋天賦顯露出來。


 


老師說,最好帶陸小非去北市求師,別耽誤了孩子。


 


於是,我又開始領著陸小非到處拜師、集訓、比賽。


 


他脾胃不好。


 


我學習推拿,學習做飯,為的就是讓他有一副好身體,有足夠好的體力支撐幾個小時的比賽。


 


可是到頭來,我的孩子卻如此厭棄沒有自己事業的母親。


 


「我回不去,你讓嚴清清給你點外賣吧。」我直接掛掉電話。


 


氣得胸口起伏,半天緩不過來。


 


小櫻拽拽我的衣袖:「阿姨,那個哥哥為什麼吼你啊?」


 


我艱難地說:「因為他覺得我不配做他的媽媽。」


 


「阿姨這麼溫柔,他怎麼還不滿足呢?我要是有您這麼好的媽媽就好了。」


 


我揉揉小櫻的發頂,嘆了口氣:


 


「有的人得到得多了,就以為那些饋贈本來就是自己的。」


 


7


 


嚴清清給我發來消息:


 


【把煮粥的配方發給我,我給小非做。點的外賣他不吃。】


 


我事無巨細,將煮粥的全部流程,打了五百多個字,發過去。


 


結果陸淮川打電話指責我:


 


「林傾,你故意為難清清嗎?煮個粥哪有那麼麻煩?」


 


我淡淡地回:


 


「煮粥這件在你看來很麻煩的事,隻不過是我日常工作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嚴清清既然想做一個讓人滿意的後媽,就不要嫌麻煩。」


 


陸淮川又掛了電話。


 


二十分鍾後,嚴清清發了一條朋友圈:


 


【第一次給小朋友煮粥,希望他會喜歡哦~】


 


配圖是一張有點焦色的小米粥。


 


我冷笑。


 


陸小非像他爸爸一樣嘴刁,是不會喜歡的。


 


果然,過了不到十分鍾,陸淮川打過來視頻電話。


 


「你一步一步指導我煮粥。小非這幾天都沒怎麼吃飯。」


 


我蒼白一笑:「行。」


 


陸淮川在我的指導下,一步一步地洗米、添水、加配料……


 


他煩躁地嘟囔:「沒想到,煮個粥也要這麼麻煩。」


 


米在鍋裡熬著。


 


我有點虛,輕輕眯上眼。


 


直到護士喊話:


 


「患者名字?要換藥了。」


 


小櫻怯生生地答:「阿姨叫林傾。」


 


我猛地睜開眼,見小櫻一直守在我床邊。


 


我輕聲問:「你怎麼還沒走?不餓嗎?」


 


小櫻搖搖頭:「我怕阿姨鼓針,等你打完針我就走。」


 


興許是近來遭受的背叛與指責太多。


 


再多的抱怨都沒能讓我落淚。


 


可是小髒孩的關心,卻叫我心頭發酸,潸然淚下。


 


「阿姨沒什麼能給你的,你快回去找爸爸吧。」


 


「可是阿姨給我梳頭了啊。」她一臉認真地說。


 


「阿姨給我梳頭,我就要對阿姨好。我爸說,這叫以真心換真心。」


 


你看,連 6 歲小女孩都懂的道理。


 


可我的丈夫跟兒子,卻不懂。


 


我全心全意照顧他們這麼多年,換來的卻隻有埋怨。


 


陸淮川聽到這邊的聲音,問道:


 


「林傾,你在醫院?」


 


「嗯。」


 


「哪不舒服?」


 


「胃疼。」


 


下一秒,剛有點緊張的陸淮川,嗤笑出聲:


 


「林傾,你怎麼沒完了?你的胃根本沒毛病。總演不累嗎?」


 


我扯唇一笑:「把胡蘿卜碎加進去吧。」


 


剛說完,視頻對面響起了爭吵聲音。


 


嚴清清聲嘶力竭地喊:


 


「不都是小米粥嗎?哪有你這麼挑的小孩?你以為你是皇帝的兒子?」


 


陸小非哭得很委屈:


 


「可我就是喝不下去,我想喝我媽做的。」


 


「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虧我對你這麼好!」


 


嚴清清拿起包,摔門離開。


 


陸淮川一臉焦急。


 


既想去追嚴清清,又要看顧爐子上的粥。


 


最後,他選擇將所有怒氣發泄在我的身上:


 


「陸小非這身臭毛病,都是你慣的!」


 


我面無表情:「再過五分鍾,就可以關火了。」


 


然後不等他說話,把電話掛掉。


 


8


 


之後很多天,陸淮川再也沒有聯系我。


 


我的病已經錯過最佳治療期,現在隻能保守治療。


 


我開了大量的止疼藥。


 


出院,回了民宿。


 


每天喝賈道士送來的中藥,勉強減緩痛楚。


 


哦,假道士姓賈,賈道士。


 


身體狀況稍微穩定的那幾天,我給陸淮川發消息:


 


【明天別忘了帶小非集訓。】


 


陸淮川回我:


 


【現在所有的工作都是清清在做,你該感謝她。】


 


我回:【謝謝她。】


 


結果,第二天,小區物業給我打電話:


 


「喂,林傾嗎?你怎麼把你兒子一個人鎖在家裡了?孩子翻窗戶出來,現在掛在空調外掛機上,隨時可能掉下來!」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顫抖著說:


 


「不好意思,我現在在外地回不去。能不能幫我叫消防隊啊?」


 


「已經叫了。你快回來吧,你兒子現在太危險了,我們負不了責任。」


 


我立馬給陸淮川打電話。


 


陸淮川開車趕回去時,陸小非剛掉落在消防隊鋪的充氣墊上。


 


鄰居說,小非哭得嗓子都啞了,褲子也尿湿了。


 


我怒不可遏地問:「陸小非今天不應該在集訓嗎?為什麼一個人鎖在家裡?」


 


陸淮川支支吾吾地說:


 


「清清覺得出去上課太麻煩,讓小非在家上網課。一節課要半天,清清趁這個時間出去做了個頭發……」


 


「陸淮川,這就是你說的,嚴清清替我做的工作嗎?陸小非今年 7 歲了,我有一次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裡嗎?不論刮風下雨,我有一次偷懶讓他上網課了嗎?你們總說我沒有自己的事業,整天隻知道圍著你們轉。如今我不圍著你們轉了,你們倒是讓我看得起呀!」


 


陸淮川低下頭,聲音裡透著疲憊:


 


「我知道了。清清沒做過媽媽,總得有個適應的過程。」


 


結果他剛說完,旁邊的陸小非突然哭出了聲:


 


「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想你了,你回來好不好?」


 


我冷聲道:「小非,你早晚都要適應沒有媽媽的生活。既然你跟爸爸都選擇了嚴清清,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我狠心地掛掉電話。


 


以前我怨過陸小非背叛了我,選擇嚴清清。


 


但是如今,我身患絕症。


 


反而覺得他的選擇很正確。


 


嚴清清願意努力做一個好媽媽,幫我照顧兒子,我也走得放心些。


 


今年的 16 周歲以下組圍棋比賽,採用了直播形式。


 


去年,6 周歲的陸小非打敗 15 歲選手,一戰成名,成為一顆圍棋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我知道,我給他的智慧,起了重要作用。


 


但是我從不敢放松地領他上課、訓練,想讓他通過自己的努力將這份成績保持住。


 


萬一我給他的智慧失效了,他還可以繼續保持優勢。


 


直播這天,我早早搬著小板凳,跟小櫻坐在電視前。


 


小櫻問:「阿姨,這個哥哥是誰啊?」


 


「是阿姨的兒子。」


 


「那他怎麼不來找你啊?」


 


「哥哥他……嫌棄阿姨不夠好,選擇了更優秀的媽媽。」我艱難道。


 


小櫻幾次想安慰我。


 


可是她畢竟太小,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最後隻是用小胖手,牽住我的手。


 


圍棋比賽,是一項講究智力,更講究體力的比賽項目。


 


陸小非剛病好不久,其實我挺擔心他能不能撐下來幾個小時。


 


結果,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比賽剛剛半個小時,陸小非就潰不成軍,被淘汰出局。


 


記者發問:「昔日的天才少年,為什麼不到一年的時間,竟然驟然隕落?讓我們問問陸小非,他的生活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變化?」


 


話筒指向陸小非。


 


陸小非惡狠狠地看向一旁的嚴清清:


 


「都怪你!我媽媽在的話,我就能拿冠軍!你每天就知道讓我看電視、玩手機,我連半決賽都進不了!」


 


他哭著跑出鏡頭。


 


鏡頭裡,嚴清清哭得眼角微紅,我見猶憐。


 


輕輕靠向陸淮川。


 


陸淮川推開她,質問道:


 


「你不是說,帶小非做了充足的準備嗎?用看電視、玩手機做準備嗎?」


 


嚴清清被當眾揭短,哭訴起來:


 


「他是你兒子!你憑什麼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我又不是你家的老媽子!」


 


陸淮川瞳孔放大,向後趔趄了幾步。


 


小櫻轉過頭看我:「阿姨,他們怎麼吵來吵去啊?」


 


我無力地笑笑:「因為他們,骨子裡就是自私的人,遇事隻知道推卸責任。」


 


9


 


晚上,我正在床上,回顧失敗的人生。


 


突然,有個熟悉的電子聲在耳畔響起:


 


【宿主,別來無恙?】


 


我一個激靈:【統子,是你嗎?】


 


【是我,我回來看你了。】系統冰冷的機械音裡似乎有一絲溫情。


 


【統子,我好像真的錯了。我的丈夫跟兒子全都不要我了,我現在得了絕症,一切都糟糕透了。當年我用一部分健康換取陸淮川的成功跟陸小非的智商時,你不是說,不會影響我的壽命嗎?】


 


【宿主,你忘了?】


 


【什麼?】


 


【哦,那時你太虛弱了,可能喪失了那段時間的記憶。】


 


【哪段時間的記憶?】


 


【宿主,你還記得當年你丈夫出了車禍、昏迷不醒嗎?你反復禱告,我回來過一次。】


 


【你回來過?】


 


系統:【對。那時,你丈夫陽壽已盡。可是你為了救他,求我把你 50 年的壽命給了他。】


 


【50 年嗎?為什麼不少給他一些?】我震驚於自己當年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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