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們一家四口並排坐,下箸如下雨。
阿娘和蕭如棠緊著給我和阿爹添菜。
我和阿爹吃得風卷殘雲,眼裡還有誰?!
下首有人開始小聲蛐蛐。
有人交頭接耳。
也有膽大的輕嗤,「毫無風骨,丟人現眼。」
我們四人一同看過去,整齊翻著白眼罵回去,「吃你家飯啦!邊待著去!」
那人老臉紫紅,一甩衣袖,「哼,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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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他罵你,明天上朝揍他丫挺的。」
「劉御史這狗東西,晚上我就去踹他家大門。」阿爹氣呼呼地要叫嚷,被阿娘一個眼神壓下了氣焰。
「嬌嬌,不可如此頑劣。」阿娘又輕聲教育我。
我暗暗生氣,反正阿爹也隻想做讓皇上放心的孤臣,有何不可,他做得還少麼。
那些人桌上,挑挑揀揀恨不得將食物扔一半,「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應念物力維艱」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有誰知道我玄甲軍二十萬人,朝廷隻給一半糧?邊城處的草地都被我們翻得如蝗蟲過境般荒涼。
他們人人體面又斯文,金銀藏了無數,美味吃到想吐,卻無人問一聲百姓可苦?和邊軍道一聲辛苦。
一群衣冠狗彘的東西。
27
黎巨骨的眼神瞟過來,帶著挑釁。
我立刻瞪過去,姑奶奶就站在你面前,你敢爬過來試試。
他沒爬過來,他起身給皇帝行了禮,「陛下,我東越有勇士一人,力大無窮,能以一敵百,想與大宣的英雄切磋一二,不知可否應允?」
皇帝很快應聲:「自古英雄多寂寞,千裡風沙尋知音,朕也不好駁了興,可。」
冠冕堂皇,不就是挑戰嗎,廢話真多。
得到應允,黎巨骨向外揮手,一名高大威猛的武士緩緩走上殿,因身軀龐然,他每走一步都嗵的一聲巨響。
各部官員面面相覷。
女眷們更是花容失色。
惜霜和琳琅在座位上擔憂地看著我們這裡。
我衝她們粲然一笑。
看來人人都知道,這事是衝我唐家來的呢。
蕭如棠緊緊拽住我的手不肯松。
傻瓜。
東越有巨人族,身高一丈的我都見過,怕甚,他們的弱點在腋下,那處最柔軟,刀劍刺入直通肺腑,任他再高大,也得給我跪下。
我玄甲軍隻是佯裝不知,耍著他們玩而已。
那勇士站定到御前,隻彎腰行禮不下跪。
狂妄。
阿爹起身抱拳,聲如洪鍾,「陛下,臣願與他切磋。」
皇帝好像S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咳咳咳,唐愛卿大病初愈,切磋小事還是交於小輩的好。」
這是衝我?
我正要起身。
皇帝又出聲,「宣裴成仁,裴愛卿。」
我震驚地看向門口處。
裴成仁是戰場遺孤,我爹一手培養的副將,性格剛毅忠誠,這會兒他應在孤城與唐陽一起帶兵。
如何會在這裡?
難道唐陽那裡出了變故?
「嬌嬌,好疼。」蕭如棠吸著氣撫上我手背。
我趕緊松了力,憂心地看向爹。
阿爹用唇語暗示:【別慌。】
裴成仁上殿後一個眼神都未給我們。
曾經一箭穿透小腿骨都不肯膝蓋著地的人,現在雙膝跪地給皇帝行大禮,謙卑又溫馴。
內官向他說明緣由,他匍匐在地,言語卻犀利,「啟稟陛下,東越勇士雖剛猛,倒也不用我大宣勇士出手,隻需給我六名宮女訓練一刻鍾,便能取勝。」
黎巨骨大怒,「笑話,裴將軍這是瞧不起我東越勇士,那嬌滴滴的小姑娘怕是上來就要被撕兩半,肚腸流滿地。」
「手下敗將,何敢猖狂?」
在黎巨骨面前,他倒是沒有失了玄甲軍骨氣。
「你,無理,我如今是東越使臣。」
兩人爭執之時,皇帝開了口,「使臣不必動氣,宮女與勇士切磋倒也有趣,不妨試試。」
皇帝已然同意,立刻有六名宮女被帶上來,身形柔軟嬌小。
我和阿爹對視一眼,分別對阿娘和蕭如棠說。
「夫人,去看看阿良可好?」
「你陪我娘去看看小阿良。」
阿娘和他雖有不願卻也知道,接下來或許血腥不斷,應聲起身往出走。
眾多女眷有膽小的,也起身去了殿外。
裴成仁淡漠地掃了一眼,開口低聲教導宮女。
小宮女每人持一柄匕首,嚇得瑟瑟發抖,不敢看他,也不敢看那勇士。他連發兩條指令,都未做出動作。
黎巨骨爆笑,極盡嘲諷。
小宮女們嚇得匕首全都掉了地。
裴成仁瞬間暴起,「不聽軍令者,斬立決。」
在眾人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奪過匕首,將六名宮女一刀封喉,S個幹淨。
鮮血蔓延,直流到荷花池邊,染紅了池水。
膽大留下的官員及家眷,有的幹嘔奪路而逃,有的臉色驚慌,強裝鎮定。
阿爹看著他,緊緊攥著拳。
裴成仁若無其事地扔了匕首,回頭走上殿跪在御前,「陛下,您將六名宮女交給臣,那她們就是臣的兵。臣向來治軍嚴明,有違聖令者,不聽軍令者,當斬。若陛下認為臣有錯,臣甘願受罰。」
「朕賜你S罪,你當如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願受S。」
「好,賜鸩酒。」
殿內一片哗然。
眾口鑠金。
有說該S的。
自然也有說無錯的。
鸩酒被內官大人端上來,他一口就喝了。
皇上大笑出聲。
「愛卿當真是朕的忠臣,哈哈哈,來人,再挑六人上來交予裴愛卿。」
鸩酒自然是假的。
很快有人將屍體抬下去,灑掃燻香,井然有序,片刻間就看不出剛才血腥場面。
再上殿的六名宮女,身形雖嬌小,但下盤穩重,身姿靈敏,內行人一看就知有功底。
這次裴成仁的訓練速成。
正式較量時,六人依次擺出改良後的鶴翼陣、蠍尾陣,利用靈活身姿將那勇士繞得頭暈目眩,趁他不備,五人牢牢鎖住四肢和頭顱,一人將匕首從腋下斜插刺入。
東越勇士慘叫倒地。
殿內眾人被震撼,連連誇贊裴將軍多智,當為帥才。
黎巨骨的面上難堪,眼神卻透著詭異,似乎早就知道結局。
都說朝堂帝王之術,波譎雲詭,如今倒是漲了見識。
下三爛。
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髒心爛肺。
皇帝對裴成仁多加贊許,賜下許多金銀,順帶誇獎了我爹,為大宣培養了如此優秀的人才。
我爹不卑不亢地起身,「臣什麼也沒做,都是陛下英明,他這人牆頭草隨風倒,臣對他留了好幾手,您喜歡就用著,我玄甲軍多的是好將領。」
皇帝好像又S了,喘了好幾口氣才出聲,「既如此,那朕就讓他暫代禁軍統領好好歷練。太子,意下如何?」
原禁軍統領是太子親舅,皇帝這是既敲打了我爹又試探了太子,S雞取卵儆猴,玩得真溜。
「父皇英明。」
太子順從恭敬地行禮,神色諱莫如深。
見我看向他,展開金袍銀袖輕甩,唇角牽起淺笑。
藍皮炎,真特麼能給自己加戲。
28
黎巨骨看熱鬧不嫌事大,又站了起來。
「陛下,我越帝新得一柄九石弓,堪稱神兵利器,想贈於陛下,隻是不知大宣是否有勇士能拉開……」
九石弓?
整個大宣,隻有我爹未受傷前曾拉開過八石弓,現在他的右臂氣力使不出五成,硬拉隻會胸腔爆裂而亡。
王八蛋。
原來這才是今日給我們設下的詭計。
軍中慕強是本性,若這弓我爹拉不開,傳出去就是唐家要敗,糧草軍備不足再無震懾的將領,軍心不穩才是大忌。
在阿爹起身前,我搶先跳出,「九石弓,我喜歡,這小孩子家的玩意,阿爹你可別想跟我搶。」
「唐嬌,你就該投生個針。」阿爹一臉氣憤地看著我。
我半跪在御階下給皇帝行軍禮。
「皇帝姐夫,陛下,聖人,您讓我試試,看在我都快成您侄媳婦兒的薄面上。」
我這輩分也是夠亂的。
「呵呵,原來是朕的前鋒小將軍,你能拉開這九石弓?」
「陛下您英明,自是知道大宣勇士裡我排不上號,先讓我試試,不行您再換別人。」
下首有人陸續出聲。
「陛下,讓她試試,若我大宣女兒家都能拉開這巨弓,豈不彰顯我國威。」
「陛下,讓她試試,拉不開也無妨,誰還能笑話大宣拉不開重弓的小女娘。」
一陣陣的議論聲,到皇帝這全都沉了底。
裴成仁也開了口,「陛下,既然唐嬌行軍禮,那就當是軍令狀,拉不開此弓,當斬。」
我爹瞬間急眼,抬手就脫鞋,「白眼狼,看老子不抽S你。」
老皇帝捂著鼻子喘出聲,「唐愛卿,大殿上怎可脫鞋,快穿回去。」
「呵呵,陛下見諒啊,英雄腳臭,好漢屁多,夫人每天都讓我洗香香,雖臭,可控。」
阿爹趁機龇牙咧嘴跟我暗語,【瞎逞什麼能,回來。】
我沒理阿爹,倔頭倔腦地跟皇帝說,「陛下,唐嬌請命,請您讓裴將軍為我舉靶,射不中,軍法處置。」
裴成仁立刻回,「陛下,臣願為您效力。」
「裴愛卿,真不愧是我大宣好男兒,朕準了。」
我有無數髒話在嘴邊盤旋,老登,不著急,早晚給你刻在墓碑上。
太子看向我們,從腰側拽下手掌大的壓袍玉環,「孤將此玉贈與你們為靶。」
裴成仁沒瞧太子一眼,隻低著頭雙手接過。
黎巨骨讓人呈上精鐵為柄犀牛筋為弦的三尺高巨弓。
我握在手裡看了看,確實——難得。
並肩與裴成仁順著臺階往下走。
我在石階下站定。
阿爹跟在我身後大吼一聲,「都散開,圍這麼多人等會兒地上都不夠躺的!」
眾人齊刷刷後退。
裴成仁在百米處站定,雙手高舉,牢牢抓著那枚玉環,後面是彩燈輝映的荷花池,明亮,鮮紅。
我凝神聚氣,左右手臂輪流伸展舒緩筋骨,側身,抬腳,站定,地上石磚崩裂,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我運足力氣到雙臂。
後背衣衫逐漸汗湿,雙手脹痛,搭上箭,緩緩拉開緊繃的弓弦。
不行,要撐不住……
我憋著氣,胸腔脹滿,耳中嗡嗡作響,極盡所有力量,瞬間將弓拉滿,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