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騙去打詐騙電話,結果打給了暗戀的學長。

我剛開演,低沉的聲音傳來,「是紀雨嗎?」

……

我的假笑凝在臉上。

多年不見,沒想到再見時,我成了詐騙犯,在騙他奶奶。

1

被騙的第一天,張彬拍著我的臉,「要麼打電話,要麼去賣,你選吧。」

我選了詐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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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快半個月,我還沒開過單。

三天不開單就要受一頓暴打,挨餓更是家常便飯。

但我還是公司裡受摧殘算少的。

除了來的時間短,還得謝謝謝芊芊罩著我。

一大早,張彬丟給我一份名單,笑裡藏刀地警告我,「今天再不開單,我隻能把你賣給下一家了。

「最近他們那得髒病的女人太多,正缺新血。」

我微不可察地一哆嗦。

終是躲不過去了。

隔壁工位已經傳來謝芊芊的哭聲,「嗚嗚嗚,媽,我好疼……好多人打我,我今天把人家車撞了,人家要我賠錢,不賠就打我……」

把一個可憐被打的女兒演了個十成十。

對方手機會顯示親女兒的號碼,哭聲讓聲音失真。

但凡對方真有個這麼大的女兒,心慌之下,得手率非常高。

旁邊兩個剛來的新手正在觀摩學習,其中一個豎起大拇指,稱贊她演技真好。

我自嘲一笑。

是啊,如果演技不好,我怎麼能被她騙來這裡呢?

我撥號,開始打第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喂?」

我掛起假笑,「你好,我這邊是淘商城客服,工號0794。

「系統顯示,您申請賬戶的時候,有同時勾選用唄的服務,請問這個服務您這邊有在正常使用嗎?」

詐騙劇本有很多種,我特意選了能繞暈老年人的劇本。

果然,老人明顯懵了,我聽到她大聲在招呼著誰,「又又,你幫我聽聽,這個人說話什麼意思?」

沒多久,一個年輕男聲傳來,「喂?」

我照著劇本念完,然後等他回應。

如此蹩腳的話術,他也許會痛罵,或者直接掛掉電話。

然而,對方半天沒說話。

我等了一會兒,催促道:「您有在聽嗎?」

細微的電流聲中,低沉的聲音傳來,「你是紀雨?」

……

假笑凝在臉上,我突然反應過來,剛才奶奶叫的,不是又又,而是宥宥。

他是傅斯宥。

我暗戀了很多年的人。

2

我努力鎮定下來,「先生,您認錯人了。」

對面又是一陣沉默。

我怕張彬回聽錄音時聽出貓膩,隻好繼續走臺詞,自己都沒發現臺詞串了。

「我這邊看到,您的7萬3的欠款已經逾期,已經影響徵信,如果想要消除影響,需要申請特殊還款通道……」

「你在哪裡?」他打斷我。

我頓了頓,繼續道:「影響徵信以後,生活會非常不便……」

「我知道你就是,你在哪裡?告訴我。」他又打斷我。

他急切的聲音裡帶著蠱惑,帶著祈求。

我輕輕籲出一口氣。

還是被認出來了啊。

嘴邊有無數話,最後,我隻是輕聲說:「我很好,再見。」

我掛斷了電話,淚潸然而落。

我在地獄,在犯罪者的天堂。

這些人上交保護費,當地為這些罪犯保駕護航。

這裡有圍牆有電網,門口守衛甚至隨身帶槍。

我回不去了,告訴他我在哪裡又有什麼意義?

被他發現的難堪,十餘天的壓抑無望,讓我的眼淚更加無聲洶湧。

旁邊一張紙巾遞過來,「你怎麼了?」

謝芊芊探身過來,要幫我擦淚。

我避開她,起身去了廁所。

等我整理好情緒出來時,邱俊浩快步走過來,悄悄把半塊幹脆面塞我口袋裡,「哭什麼?我這有點吃的,你先墊墊。」

我緩緩搖頭,還了回去,我知道他昨天也沒吃,這半塊廉價的幹脆面,大概還是他同鄉接濟他的。

他又塞回我口袋,直接走回了工位。

我剛來那天,他被打得血肉模糊,躺在房子中間動彈不得。

其他人走過都像繞開一堆垃圾,隻有我把他拖到角落,為他清洗了傷口,還給他帶了飯。

沒想到,就此收獲他的善意。

我沒飯吃的時候,他時不時會分我點吃的。

3

我正要回去繼續打電話,張彬突然氣勢洶洶朝我走來,揚手狠狠給了我一巴掌,把我打得一個踉跄。

我扶住旁邊的桌子,迎上他陰鬱的目光。

耳朵的「嗡嗡」聲中,他的聲音狠戾而飄忽,「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剛電話裡那個男人是誰?快點叫他拿錢來贖你!」

剛來那天,他就叫我打家人電話,叫他們出錢贖我。

榨幹親友,這是我們這種豬仔要面對的第一步。

我說家裡隻剩我一個了,也沒啥朋友,謝芊芊說是,他才作罷。

我擦擦嘴角的血,「我跟他不熟。」

他轉身招手,「謝芊芊,這個人你認不認識?有沒有錢?」

我表面平靜,其實內心兵荒馬亂。

傅斯宥她認識。

我隻能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把他扯進來。

電話回放響起,在男人那聲喂後,謝芊芊輕微地變了臉色。

錄音放完,她臉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

我揪著心,但仍故作平靜地回視。

終於,她搖搖頭,「聽不出來。」

我松了一口氣。

張彬笑著往回走,再出現時,手裡拿著一根鐵棒。

我咽了口口水,身體記憶讓我止不住開始渾身顫抖。

他一腳將我踢翻在地,揮舞鐵棒就朝我身上招呼。

「你他媽吃我的喝我的,把你帶回來都花了好幾萬,你給我賺過一分錢嗎?他幾句話就認出你,你跟我說不熟?嗯?」

我早已顧不得聽他在說什麼。

痛。

鑽心地痛。

整個身體痛得無以復加,好像全身都在抽筋,又像鋼針四處穿刺。

我隻能盡力把自己蜷起來,以免傷及要害。

就在我幾乎要痛暈過去時,暴打卻突然停了。

4

我抬起頭。

是邱俊浩,他拉住張彬的手勸道:「別打了,再打就打S了,您錢不是白花了嗎?」

張彬笑了,衝圍觀的人擠眉弄眼,誇張地「哦」了一聲,「我還以為是誰這麼不怕S呢?原來是秋菊啊,怎麼,被男人玩膩了,還想找女人?」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邱俊浩的臉瞬間灰白。

我垂下眼,看到那半塊幹脆面不知何時從我口袋掉落出來,被張彬踩成碎末。

就像邱俊浩可憐的自尊。

全公司,隻有我一個人叫他邱俊浩。

其他人都叫他秋菊。

開始隻是因為他是男人,而秋菊明顯是女人的名字,我覺得這個外號不好。

後來我才知道,是邱俊浩的秋,菊花的菊。

邱俊浩現在胡子拉碴,頭發髒得打結,手指也斷了兩根,看起來像個有點倒胃口的流浪漢。

但他剛來的時候算是個美男子。

這個外號是他被騙到後第一家公司的老板給起的,等到再也榨不出錢了,人也玩膩了,又轉手把他賣掉。

而這個極度汙辱的外號也隨之跟了過來。

他在兩年,這個外號就跟了他兩年。

這是他的隱痛,卻是別人嘻嘻哈哈的樂子。

「邱俊浩,你別管。」我忍著劇痛輕聲說。

「既然你們郎情妾意,我成全你們,那就一起吧。」張彬邊說著邊舉起鐵棒,朝著邱俊浩當頭一棒,邱俊浩頭頂的血瞬間流成一條小溪。

他像被抽去骨頭一般,瞬間軟倒在我身邊。

張彬「嘖」一聲,又回頭打我,劇痛再次席卷而來。

……

5

我不知道這一切什麼時候結束的。

直到悠悠轉醒,我才發現我已回到我睡的大通鋪,窗外是無邊黑夜。

身體像是被人打碎又拼了回來,連抬手都要倒抽一口氣。

傷口傳來一絲清涼,謝芊芊在幫我抹藥。

她跟張彬睡單間,平時幾乎不來這裡。

我推開她的手,聲音幹澀,「邱俊浩怎麼樣了?」

「去醫院鏠針了。」她說。

我放下心來,不再說話。

良久,謝芊芊再次開口,「電話裡那個人,是傅斯宥對不對?」

我睜開眼睛看向她,帶著探究。

一個「喂」字就能聽出來,他們是什麼關系?

謝芊芊避開目光,「你叫他出錢贖你吧,他會出錢的。

「今天張彬還沒對你用全力,你再待在這裡,真的要被打S了。」

「呵呵。」

我發出笑聲,眼裡卻冷得結冰。

「我帶來的那十五萬不是你的贖身錢?

「他們放你走了嗎?

「你以為我還有命離開這裡?我是,你也是。」

她呆了呆,竟帶著委屈辯解道:「他說給我花的錢是他挪用的,總得收回來,他也是不得已。」

說著,又強調了一遍,「我隨時可以回去的!他答應過我,我再多賺點錢就能跟他一起回去。」

我轉過臉,不知道是笑她天真,還是惱她無良,把詐騙當賺錢。

也是,連認識十多年的朋友都能騙,還是誰是不能騙的呢?

她還在說,好像在自我洗腦。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可是我要是不照做,他就要把和我的不雅視頻到處發。

「他那時候隻說給他十五萬塊,就放我走。

「我也不知道他還在打你的主意……」

「你給我滾!」

我下了逐客令,把被子拉起捂住頭,不想再聽。

才過十多天,回想之前,恍如隔世。

6

十多天前,她突然找我。

說和男朋友在賭場輸光了錢,還欠了許多,問我能不能帶十五萬來贖他們。

奶奶病重的時候,我花光了所有積蓄,借遍了我所有能借的人。

當時還是學生的她說服了家人,主動借了我十萬塊,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雖然奶奶最終還是走了,但我永遠記得她這份恩。

畢業後我努力賺錢,多一分錢都不敢花,把錢都存起來準備還給她,就快湊齊十萬時接到她的電話。

正好過年放假,我毫不猶豫借足十五萬趕了過去。

好不容易輾轉到達邊境,他們卻說已經找了朋友解決了。

第一面,張彬就上下打量我,直覺告訴我,他不像好人。

他們堅持請我吃飯感謝我,張彬一杯接一杯地勸我酒,我都推辭了,隻喝了幾口謝芊芊給我倒的果汁,卻很快不省人事。

等醒來,我就到了。

手機、財物和所有證件都被沒收。

當初熱心借錢讓人感動的是她,如今把我拉下地獄的也是她。

我想給她找理由說服自己,她是有苦衷的。

但這些天她不菲的成績單告訴我,她其實很擅長騙人。

整夜暈暈沉沉,高燒和疼痛讓我夜不能寐。

今天那通電話喚起了我塵封的回憶。

7

傅斯宥家離我們家不遠,他每天走路上學,我經常在路上碰到他,還能同行很長一段路。

快到奶奶家時,他向左轉,我向右轉。

有天下雨我忘帶傘,他把他的傘讓給我,自己奔進了雨裡。

那一刻的他好像一道彩虹,點亮了我的生活。

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在路上碰見他。

哪怕隻是看到個背影,我都覺得今天沒白過。

偶爾他衝我微微一笑,更是比得了滿分還要高興。

那樣的傅斯宥,誰能不愛呢?

陽光,成績好,又高又帥,謙遜低調。

後來,他們舉家搬走了。

很久之後,在新聞上看到他爸,我才發現,他們家已經是省裡的首富。

而且,財富仍在以我不敢想的速度增加。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且,距離越來越遠。

如果真要S在這裡,臨S前能再聽到他的聲音,也算老天對我不薄了。

這次挨打讓我在床上躺了兩天才能起身。

等我能去上班時,謝芊芊正在辦公室裡和張彬吵架。

「呯——」的一聲,一個物件砸到門上,接著是謝芊芊尖銳地大叫。

「我說了,我不要吸那玩意!我要回去!送我回去!」

隨之是清脆的巴掌聲,張彬也用吼的,「給你臉了是不是?你想都不要想!」

我坐回工位,表情波瀾不驚。

她以為她騙錢多,就能想回就回。

偏偏就是因為她騙錢多,怎麼舍得放她走?

哪怕用du品,也要把她拴住。

一旦染了毒,就算趕她走,她也不會走了。

8

突然,門被撞開,謝芊芊拉著張彬直朝我而來。

她半邊臉腫著,眼裡卻閃動著驚人的光。

一瞬間,我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說:「紀雨,你幫我作證,昨天那個男人是真的很有錢。

「你再給他打電話,叫他拿錢贖我們!張彬說,他給100萬,就放我們走。」

我瞪著她,發現我再一次高估了她的良心,低估了她的天真。

我隻是一個話都沒跟他說過的學妹,在他那裡,我哪裡值100萬?

而且,這100萬,隻會把我們拉進更大的深淵。

我收斂起恨到想要S了她的眸子,故作不在意地輕嗤一聲,「我和他話都沒說過,他為什麼給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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