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畫了精致的全妝,穿著白色襯衫,容光煥發,全程含著笑。


可餐桌上,父母卻笑不出來。


 


如果換成前世的我,肯定也是冷著臉。


 


但現在,我隻想笑。


 


原因無他。


 


古代有些謀士會怕多生事端,提前行動。


 


肚子裡沒幾斤貨的陸昭昭不知道從哪學來了這招,竟然偷了戶口本和蔣勤跑民政局了。


 


真把我們這些人當隨時會給她使刀子的敵人了。


 


我們全家得以知道這個消息全靠萬能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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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曬了感想,惋惜時間倉促,所以蔣勤忘記給她準備漂亮的花束。感嘆中午排了好長的隊,最後在旁邊小餐館隨便對付了幾口。不過沒關系,她終於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了。


 


不知道看見這條朋友圈的其他人作何感想,我隻覺得翻白眼的感覺愈發強烈。


 


愚蠢至極。


 


就算是在平臺上約個跑腿,也早拿到花了。


 


這哪是時間倉促,這是根本沒心。


 


沉浸在幸福當中的當事人不停撥弄著自己的頭發。


 


往日餐桌上熱鬧溫馨的情形被一片沉寂代替。


 


昔日親人被單方面當成敵人,任誰都笑不出來。


 


陸昭昭把爸媽說的斷絕關系扔在一邊,親手打了二老的臉。


 


這哪是養的假千金,這是養的真白眼狼。


 


在四面的沉默中,我放下碗筷,率先出聲。


 


「吃飽了,我上樓弄工作了。」


 


伴隨著聲音,我推開椅子站起身,朝父母點頭示意。


 


母親靠在椅子上,手撐著額頭,有些疲倦地點了點頭。


 


一直沉默著的父親揉了揉眉心,叫住了我,似乎也想逃離這片糟心的區域。


 


「最近工作怎麼這麼忙?看你每天都要忙到大半夜,有什麼爸爸能幫上忙的嗎?」


 


我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不用了爸爸,你已經夠累了,我自己處理就行。」


 


一向是業界知名大佬的父親蹙眉。


 


似乎是想不到在這種事情上,自己怎麼會幫不了女兒。


 


就算工作內容不是同一個領域,自己眼睛輕輕一掃,應該也可以給出一個優秀的建議方向。


 


於是他推開了椅子,緩緩站到了我身後。


 


「沒事,爸爸幫你。」


 


聽到這話,我嘴角勾起一抹笑。


 


頓了頓,輕輕開口。


 


「謝謝爸爸。」


 


越過陸昭昭位置時,原本要上樓的我有意停在了她的旁邊。


 


感受到旁邊有人停留的陸昭昭疑惑地側身。


 


我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順著她的方向俯身在她耳邊。


 


以家裡人身份,說了這個飯局中所有人裡的第一句話。


 


也是這個飯局裡唯一一句體面話。


 


「昭昭,我發自肺腑地恭喜你。」


 


06


 


最終父母還是沒松下那兩萬塊的口,直接斷了口口聲聲說不需要幫助的陸昭昭資金來源。


 


甚至沒派車送陸昭昭回去。


 


真就由著他們,讓陸昭昭踏上了寒酸的遠嫁火車。


 


剛到蔣勤家的她,在朋友圈又開始秀起山村風貌。


 


她說鄉下空氣清新,不像城裡那麼渾濁。


 


她說喂養很有意思,小羊非常可愛。


 


她說婆家把她寵成了公主,什麼都不讓她多幹,怕她弄髒白裙。


 


她說在當女兒之前,她先要當自己。


 


陸昭昭一連發了好幾條,似乎要力證大吵一架後被爸媽斷了卡的自己過得很好。


 


字裡行間全是待在我們家的窒息,和來到男方家的高興。


 


我偷偷看過母親的朋友圈。


 


陸昭昭也沒有屏蔽母親。


 


也就是說,她這些就是專門發給我們看的。


 


她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們,我們錯得有多厲害。


 


與此同時,我被父親安排到了公司實習。


 


被父親發現我工作的領域正是和集團的方向相同時,他喜不自勝。


 


但為了觀察我是否有更大的能力,他沒有急於給我職位,而是把我安排在傅沉手下當新人。


 


「陸申小姐,這是今天給你安排的任務。」


 


身著黑色西服的傅沉邁著長腿從遠處走了過來,修長白皙的手放了一沓紙在我桌上。


 


他語氣淡淡的,金絲眼鏡下的眼睛與我視線對上,在確認我是否聽懂了他的指示。


 


我輕微頷首示意。


 


得到明確回復的傅沉沒有多停留片刻,轉身離開。


 


我低頭開始處理工作。


 


在家裡見過我幾面的傅沉在聽到父親的吩咐,並沒有詫異,而是和對待正常員工一樣,給我交代了應該做的所有事情。


 


幹淨利落的行事風格,和帶有溫和性質的教導。


 


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能當上經理的翹楚。


 


07


 


不過短短兩個月,陸昭昭就笑不出來了。


 


開始沒再更新過她的朋友圈。


 


算算日子,她也是時候該從自己理想的溫床裡起來了。


 


婆家就算還忌憚著陸家,又或者是想讓陸昭昭回來再撈一筆,不好意思明面賣慘壞了在她心裡的好印象,也該讓那些村民出手敲Ťũ̂¹打敲打她了。


 


白臉可得有人來唱。


 


再嬌滴滴的公主,也得「嫁雞隨雞」。


 


哪有光讓婆家幹活的不賢惠姑娘?


 


那些闲言碎語,可夠陸昭昭喝一壺的。


 


我並不質疑有些愛情可以跨越所謂的物質條件。


 


但很顯然,陸昭昭找到的絕對不屬於這個範疇。


 


既然拯救你沒用,那就讓現實來教你最殘酷的一課。


 


我面無表情盯著陸昭昭長時間未發的朋友圈。


 


耳邊響起沉穩的聲音。


 


傅沉把我昨天遞交給他最新的方案又放回了我的桌上。


 


「我沒想到陸申小姐連這個都會。


 


「這個方案就算是拿給董事長,想必他也會贊不絕口。」


 


他的語氣裡帶了幾分感慨和贊嘆。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是我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最引以為傲的能力。


 


我並不是什麼無能的人。


 


換句話說,就算沒有被陸家認回,就算我還是那個從孤兒院出來的女孩。


 


靠著自己能力打拼攢下的錢,我也能在這個大城市立足,攢的錢也足夠買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


 


雖然隻是不值一提的小房。


 


按照規劃,我還會穩扎穩打本本分分完成手頭的工作,預想過段時間被父親看見我的能力。


 


沒想到傅沉幫我推波助瀾了一大步。


 


他偷偷幫我把方案遞交給了父親,毫不吝嗇地誇獎我的才能。


 


父親原本還有顧慮,看見我認真完成的方案後,竟然瞬間舒展了眉頭。


 


08


 


再次得到陸昭昭消息時,我正被委派出差。


 


出差的地方,正是當年陸昭昭生母把我賣給人販子的地方。


 


在這裡,我度過了難忍的十年。


 


當然,在這裡我也幸運地獲得了新生。


 


走向孤兒院的時候,包裡的手機響了。


 


「陸申,給我打點錢。」


 


聽筒裡,陸昭昭的聲音傳出。


 


原本清脆高傲的聲音,現在隱約夾雜了幾分疲倦和狼狽。


 


我隔著屏幕,嘴角勾起一抹笑。


 


看來那邊真把她折騰得不輕。


 


當初走的時候說S也不會低頭求助我們的人,現在也彎下了腰。


 


甚至找我這個她最不待見的人要錢。


 


「怎麼忽然要錢了?」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我當然是有要用的地方。」


 


她搪塞回話。


 


微風愜意地拍在臉上,吹起遮擋在眼前的碎發。


 


我借著風勢,撩了撩頭發。


 


「不是去那邊過好日子嗎?


 


「不是說斷絕關系,不會再要陸家一分錢嗎?


 


「怎麼缺錢了?」


 


說罷,我故作沉思了一下開口。


 


「在那邊不都吃有機蔬菜嗎,自給自足怎麼還會要錢用?


 


「不應該啊……


 


「怎麼,你那廢物老公自己賺不到錢……


 


「派你回來討了?」


 


我漫不經心地環顧四周,走到角落處靠著牆。


 


風衣擺動時帶起地面上的輕微塵埃。


 


「陸申!


 


「你幾個意思?


 


「等我回去我要你好看。」


 


那邊傳來陸昭昭慍怒的聲音。


 


剛剛疲憊的人又開始張牙舞爪。


 


她一聲比一聲高。


 


似乎巴不得衝破屏幕,把我嘴撕爛。


 


「用不著你在這說教我。


 


「呵,我在這缺錢你開心是嗎?


 


「就非要我過得不好你陸申就會開心?!


 


「要不是你沒勸住我,我至於變成這樣嗎,還不是因為你。」


 


隻可惜再憤怒,也隔著屏幕。


 


她無能狂怒。


 


看似張揚,實則是被戳破的難堪。


 


聽著她的話,我內心沒有一絲波瀾。


 


「好了好了,我不應該說實話。」


 


我話中帶笑。


 


路過的不知情的人看見,或許還會以為這是一出姐妹情深的畫面。


 


素來小心眼的陸昭昭,在受了這一遭苦後,也沒心情計較我講話難聽與否,不耐煩地說道。


 


「給我打錢。


 


「陸申,立刻馬上。」


 


下一秒,我收起嘴角的笑,拍了拍風衣上的灰塵。


 


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沒錢自己不會掙嗎?


 


「找我有什麼用?


 


「在朋友圈不是裝得很風光嗎?怎麼在我面前不裝了?


 


「還是說過得太苦,現在裝不下去了?」


 


「你以為我在這過得不好?


 


「真好笑,在這說半天,你陸申不就是窮酸不肯給嗎?


 


「上不得臺面,在爸媽面前裝什麼,早就想攀上我們陸家這棵大樹了吧……」


 


沒等她再講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即便我沒有像上輩子一樣幹涉陸昭昭的事情,她對我依然是充滿敵意。


 


這份敵意不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淡,隻會在積年累月裡愈來愈深。


 


窮酸成了她藐視我過往痛苦的代名詞。


 


她並不在乎她的母親對我造成了怎樣的傷害,並不在乎這個家庭真正的女兒過去替她挨了多少苦。


 


她隻在乎自己。


 


目光越來越冷。


 


身後傳來溫和的聲音。


 


「陸申小姐,好巧。」


 


路過街角的傅沉看見靠在牆邊的我,頓住腳。


 


雖然我們一起被派來出差,但是今天事情辦完屬於個人休息時間。


 


能在這裡遇見真是巧合。


 


「您這是要去哪裡?」


 


他推了推眼鏡。


 


眼睛裡充斥的倒不是對我私事的窺探,而是看我站在無人街角的問候。


 


雖然是白天,但畢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怕我一個人出事也很正常。


 


我指了指街的盡頭。


 


他朝我手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了那一處破舊、窄小的孤兒院。


 


它就那麼孤零零地屹立在那裡,前面是被廢棄的爛尾樓。


 


如果不刻意走近,遠遠一望,甚至根本看不見。


 


它與這些破敗的建築融為一體。


 


但卻又截然不同。


 


它充滿了生機。


 


至少在我的生命裡,它充滿了生機。


 


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頭發盤得正式、得體的福利院院長朝我笑了笑。


 


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申申回來啦?」


 


院長身形並不高,拍著我的肩膀時,手還得微微揚起。


 


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


 


歲月沒有帶走這位女士的溫柔,但也確實從她身上收走了一點利息。


 


比如說從她一絲不苟扎起的頭發裡,抽走了大片黑發。


 


「怎麼還不搬到新樓去?」


 


看著孤兒院裡又出現的孩子的新面孔。


 


我環視了破舊的牆壁和玩樂設施一圈,朝院長溫聲詢問。


 


「哈哈,申申渴了沒?


 


「我給你拿水。」


 


院長繞過這個話題,我卻不允許。


 


我拉著她的手。


 


白皙的手上已然布滿了醒目、粗糙的繭。


 


「我給你的錢不是從陸家要來的,是我這些年自己攢下來的。


 


「你不用有顧慮。


 


「我沒有被為難。」


 


我知道她擔心我有負擔。


 


擔心我剛被認回沒多久要了一大筆錢會被不滿。


 


但這些都是我一分一分攢下的。


 


「我沒想到陸小姐和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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