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找到症結所在,俊傻子好對付得很。


開始我費盡心思哄他,後來開竅了,他就變成了饞魚的貓,天天撒著嬌哄我跟他回房。


 


第四個月我察覺出身體不對勁,去醫院查,說是懷上快兩個月了。


 


知道這個消息,我們兩家都開心極了,我娘家爸媽在市區酒店包廂擺了一桌,開車來把我們仨接去吃團圓飯。


 


飯桌上,兩邊媽都有意把這件事說出去,好讓那些說我生不出孩子的人看看,到底是誰的問題。


 


我想想覺得這事不能說。


 


「何賜安家現在拆遷款,拆遷款下不來。車,車泡了水不好賣。孩子,孩子沒懷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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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看我們蓋小樓都氣得牙痒痒,在外面說了不少敗壞我的話。現在這樣,誰知道他們幹出什麼。」


 


「小寧說得沒錯,我們不如平平穩穩過著,到時候月份一大,不怕人不知道。」


 


「咱不怕事,也不惹事。」


 


19


 


兩家人一拍即合,這件事誰都沒往外張揚,就連傻乎乎的俊傻子都守口如瓶,從不在外面念叨一句。


 


我們沒出去炫耀,兩個月後何賜安先帶著新老婆走街串巷地炫耀起來。


 


他老婆又懷了一個。


 


興許是上一個沒懷穩讓人看了熱鬧,這次特意帶著喜糖挨家挨戶地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又有了。


 


「秋寧,秋寧,開開門。」


 


何賜安拍響我家大鐵門的時候,我正把今年最後一口凍西瓜拿給搬了一早上貨物的俊傻子。


 


「你看看,這西瓜也就你能吃,我老婆現在都吃不了了。」


 


「有什麼事?說。」


 


我懶得給他開門。


 


何賜安一點兒不生氣,拿著一袋糖從小窗往裡遞:「我看你這輩子也沒個發糖的機會,給你送一袋,讓你沾沾喜氣。」


 


「拿回去吧,你老婆都受幾次罪了,也就你覺得喜氣。」


 


餘秀端著盆洗襪子的水出來,照著大鐵門潑出去,沒讓那袋喜糖進門。


 


……


 


誰都沒想到的是,三個月之後,何賜安的老婆竟然又流產了,還是在打過保胎針的情況下。


 


那時正趕上政府下發文件,之前的規劃變動,這邊的拆遷區域向西偏了五十裡地,不再經過村莊,新道路直接從農田穿。


 


得到這個消息的那天,原本被劃為拆遷區域的地方就像被沉重的烏雲籠罩著,一片S氣沉沉。


 


三五天後,S氣沉沉的氛圍變成了雞飛狗跳的爭吵,甚至一家人大打出手。


 


我和俊傻子去鎮上看新貨,路過那邊時就看到何賜安家和他老婆娘家兩撥人在馬路上罵得不可開交。


 


圍觀的人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我們想不湊熱鬧都不行。


 


「當初我就不同意我閨女嫁給你家兒,你兒什麼德性,我們緊鄰隔壁的誰不知道。」


 


「诶我兒什麼德性,我兒哪兒不好了,我們可給了十萬彩禮,結婚也讓你閨女風風光光的。」


 


「風光?哼,還不是你們自己好面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娶我閨女,不就看我們家要拆遷嗎?」


 


「哦,合著你們家不是看我們家要拆遷?要知道你家閨女這肚子連個孩子都留不住,別說拆遷,就是皇上賜婚我們也不要。」


 


「我肚子!我肚子留不住孩子!」


 


前面是兩邊父母在爭吵,聽到何賜安他爸說出這種話,他老婆不幹了。


 


她也不是個受人欺負的主,尖著嗓子大喊一聲,「你兒子褲子都沒脫就結束了,你們他媽說我肚子留不住孩子!」


 


「我們產檢時候醫生都說了,我閨女身體好得很,是男方質量差才容易流產。」


 


女方媽跟著說:「害我閨女受幾道罪,這事我還沒跟你們算呢!」


 


看樣子兩家鬧得不輕,人多了容易推搡,我拉著俊傻子換條小路繞過去。


 


很快這件事就成了十裡八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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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何賜安,人們的注意力總要在我這個前妻身上走一圈。


 


我腹中的胎兒已經七個月大,有經驗的人一眼就看出我懷孕了,而且月份還不小。


 


又過三個月,我和俊傻子的孩子足月出生。順產,七斤二兩,白白嫩嫩的小丫頭一個。


 


滿月酒那天,我們請了點歌臺和鑼鼓隊,就在村子裡轟轟烈烈地辦了一場,把前婆婆說我不能生的那些話一句句塞回她嘴裡。


 


這時候何賜安一家已經賣了豪車,把鄉裡這套民房也賣了二十萬,填上貸款剩下的窟窿,一家人擠到鎮上的出租屋。


 


沒了拆遷款的光環,這家人又開始像壓榨我一樣壓榨兒媳。


 


兩個人鬧離婚鬧得沸沸揚揚。


 


何賜安家算算自己結婚花的那些錢,S活不同意離婚。


 


他老婆也不是個任人欺負的主,不離婚就幹脆住回娘家,還跟村裡一個回鄉發展的大學生好上了,明晃晃一頂綠帽子扣在何賜安頭上。


 


……


 


新年裡熱鬧,俊傻子待不住,抱著閨女走街串巷地看別人放鞭炮。


 


這邊沒有供暖,我和餘秀不想出門,就給沙發鋪上電熱毯和大棉被,窩在一起看電視嗑瓜子。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我突然聽到大鐵門被拍響的動靜。出來看見鐵門邊的地上坐著個人。


 


這人衣衫不整,喝得滿臉通紅,跟街上的流浪漢似的。


 


正是我前夫何賜安。


 


他看到我,忽然咧嘴一笑,接著發瘋一樣撲上來,拽著我說:「寶寶,小寧寶貝,你終於出來了,你知道我在這裡等了你多久嗎?」


 


過年大家都回鄉了,門口烏泱烏泱堵了一片看熱鬧的人,幾個男人笑得前仰後合,其他人咧著嘴議論紛紛。


 


我推他一把沒推開,在他腿上踹了一腳。


 


何賜安趴在地上,抱著我的大腿不依不饒。


 


「我知道你嫁給這傻子是為了氣我,你一直都是愛我的,我原諒你了,你回來吧。」


 


「你有毛病吧?」


 


他喝多了酒,語無倫次,力氣大又瘋狂,竟然拖著我的腿將我撲到地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就要強親我。


 


「何賜安我報警了!」


 


我以為那麼多看熱鬧的人總得有人來拉一把,可是沒有。


 


看到他撕扯我的上衣,圍觀的年輕人反而開始起哄,年紀大的指責幾句,卻也不上前來幫忙。


 


餘秀被嘈雜聲引出來,慌忙間想拉開何賜安。可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距太大了,我們兩個都扯不開這個喝了酒的瘋子。


 


就在何賜安掰著我的頭,嘴即將湊到我嘴上的時候,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我們上方,緊接著「砰」的一聲。


 


周圍瞬間寂靜……


 


何賜安的身體軟塌塌趴下來,頭上一股鮮紅的血液噴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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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有力的俊傻子手中舉著一把鐵锹,背對著烈陽。他雙眼赤紅,咬著牙狠狠道:「不準!動我小寧!我S了你!何狗屎我S了你!」


 


幸虧餘秀反應夠快,沒讓俊傻子第二锹的刃口宰在何賜安的脖頸上。


 


一直到警方將我們都帶到警局,俊傻子都還雙目赤紅地喊著:「我S了你!我S了你!」


 


他本來就是個精神不穩定的傻子,這下像被點燃了引線的雷一樣,眼裡什麼都容不下,看誰都像何賜安。


 


好多人才將他制服在椅子上,用手銬固定住手腳。


 


誰都沒想到何賜安的問題會那麼嚴重,醫生說腦出血,神經受損,可能一輩子都下不了床。


 


俊傻子被強行留下,我和餘秀到處打聽救他出來的辦法。


 


我娘家人聽說出了這事,急匆匆趕來家裡了解情況。


 


問題嚴重性遠遠超出我們的預計,所有人都S氣沉沉地埋著頭,我爸和我哥一根一根地抽著煙。


 


「你說他怎麼就突然犯糊塗呢,這要是進去坐牢了,我小寧不是守活寡嗎?」


 


「孩子才剛出生,正是要人帶的時候,他怎麼就那麼衝動,怎麼就非要犯病?」


 


「我妹子命苦,跟了個神經病。」


 


娘家人心疼我,你一言我一語地責備俊傻子不該衝動,釀成這種悲劇。


 


餘秀在旁邊窩成幹癟的一團,一句話也不敢說,心中的愧疚和擔憂隻能化作眼角渾濁的淚水。


 


我心裡煩悶,本來不想說話,聽他們沒完沒了地放馬後炮責備俊傻子不該打何賜安,終於忍無可忍,拍著桌子衝起身。


 


「他是個傻子,但他不是個懦夫!


 


「如果看著自己老婆被人欺辱,被人強迫,卻軟弱地瞻前顧後,那我才真的瞧不起他。


 


「何賜安沒S,大俊又是正當防衛,應該不會判很重。要賠錢我賠,要坐牢我等他。」


 


也許在剛跟俊傻子領證,被家人指責的時候,我有動搖過,有後悔過自己的衝動。


 


但是這一刻,我無比認可自己當初的決定。


 


我們兩家都是普通人,沒有能力找關系撈俊傻子,隻能等待最後的判決。


 


我家門口有監控, 俊傻子確實是正當防衛, 不用負刑事責任。但他情緒極其不穩定, 被強制要求入院治療。


 


入院那天下著鵝毛大雪, 我帶著孩子和餘秀去看他。


 


他還是沒有穩定下來,一直想掙脫,渾身的暴力傾向壓制不住。


 


我把孩子交給餘秀, 在安全距離叫了聲:「傻子!大俊!」


 


他聽見我的聲音,眼裡閃過些清明,愣愣地看著我的方向, 嘴唇顫抖著, 好像在叫我的名字。


 


「大俊,跟他們去吧, 他們會治好你。等你出院了,我來接你回家。」


 


沒人知道俊傻子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隻知道他終於安靜下來, 聽話地跟著押送他的人走了。


 


22


 


我的寶貝女兒已經會走路了, 我教給她的第一個稱呼是「爸爸」。


 


我不知道俊傻子什麼時候能出院,但我希望他出院的時候就能聽見孩子叫他爸爸。


 


餘秀這一年來很能吃, 她強迫自己吃得比以前多一倍,讓消瘦的身子骨逐漸充盈, 精力變得旺盛。


 


俊傻子不在,她想保護我們。


 


她要應付何賜安家來找茬的人,她要應付大伯小叔的虎視眈眈,她還要盡量延長時間的直播賣貨。


 


我覺得餘秀很辛苦, 但她的精神頭非常足,像變了一個人。


 


她總會拉著我的手說:「媽軟弱了一輩子,膽怯了一輩子。今天是我小寧讓我找到了底氣, 敢跟所有人叫板,敢放手去做想做的事。」


 


「小寧, 你往家裡一站, 就是我們全家人的底氣。」


 


家裡梨樹剛開花的那天,我接到了俊傻子可以出院的電話。


 


餘秀不想讓孩子吹風, 又要忙著發貨的事, 我就一個人開著家裡的面包車去接他。


 


冷冷清清的精神病院門前, 大樹還沒長葉子, 嫩嫩的綠芽在春風中擺蕩。


 


陽光從樹枝中透下來,印在樹下一道高大的身影上。


 


我把車停在門口,打下車窗與那個男人對視。


 


一年不見, 他並沒有什麼變化, 一雙眼眸彎起來, 把燦爛都掛在臉上。


 


「小寧。」


 


還是我的俊傻子。


 


「聽說治療很辛苦的,還好嗎?」


 


「剛開始很難熬,但你說他們在給我治病, 你說治好了你就來接我回家。」


 


我發現俊傻子出院後不再像以前喜歡嘿嘿傻笑,喜歡纏著我一句一句不停地說話。


 


他總是沉默地看著我,靜靜尋找有必要開口的話說。


 


他說:「小寧,我真的好喜歡你。每次看見你, 就像吃到我爸S後多年,我吃到的那第一口糖,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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