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亮眼眸定定落在我身上,凝然片刻,才轉身離去。
我茫然地坐在位子上。
心莫名砰砰亂跳。
13
導師生日那天,紀峻修請了一個專業的團隊在別墅裡布餐。
美食美酒,鮮花音樂,眼花繚亂。
這群在實驗室裡關久了的人哪見過這種場面,個個放開了吃,放開了喝,都沒了正形。
師姐非拉著我喝雞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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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我莫名先瞧了眼紀峻修。
他在人群中看我,看我手中的酒,微微抿唇,沒有說什麼。
我這才心安理得喝起來。
都是隻有酒膽沒有酒量的人,沒多久,我們兩個彼此看對方重影。
「宋嘉,你說僧愁最近這段時間,這兒是不是中邪了?」師姐戳著自己的腦袋問我。
我點頭,「不瞞你說,我也這麼想過。」
師姐眯眼,「他再這麼變下去,我都快要愛上他了。」
「不行!」我氣呼呼。
「為什麼不行!」師姐也氣呼呼。
「他,他……」我歪頭想了想,忽然想到自己要說什麼,大聲說:「他喜歡的是我!」
師姐五雷轟頂,「他對你說了?」
我揚起下巴,「我感覺出來了!」
師姐傷心地走了。
我高興地又自飲自酌了一杯。
感覺房子在打轉,我捂著腦袋,往房間走。
進了個房間,我爬上一張大床。
被罩枕頭幹淨清香,好聞極了,我哼著歌給自己蓋好被子,閉眼躺下。
紀峻修的影子卻老在我面前晃:
他在實驗室飄著白紗簾的窗前看書;
他舉著傘站在雨裡垂眼看著我;
他在醫院昏暗的走廊大步朝我走來;
他蹲在我家逼仄的廚房摘雞毛;
他認真地注視著那顆從小陪我長大的大樹;
他的手指被我含在嘴裡……
腦子裡某些畫面復蘇,我緩緩睜開眼。
竟然真的是紀峻修的臉。
此刻,他有些微怔地站在床邊。
我看著他,煩惱地開口:
「紀峻修,我嘴巴又疼了,為什麼我每次喝酒嘴巴都疼啊,我真倒霉啊。」
他愣愣地看著我,沒說話。
我有些不高興了,「你為什麼不幫我上藥?」
「藥?」他似乎有些疑惑。
我幹脆不理他,直接伸手拉過他的手掌,扒拉著捏住一根手指。
放進嘴裡,含住。
似乎好些,又似乎沒好些。
我突然又委屈起來,含糊地說:
「紀峻修,師姐她說喜歡你。」
「……你不高興?」
一個暗啞的聲音問我。
「不高興,難受。」
「哪裡難受?」
「這裡。」
我指著自己的胸口,抬眼看他。
一雙灼熱的眸子,正直直盯著我。
情愫湧動,晦暗不明。
我的心又猛烈地跳起來。
慌亂中,我又開始重復問題。
「為什麼今天的藥沒用啊?」
沉默了幾秒。
「要這要才行。」
他突然俯身。
吻住了我。
……
那天晚上後來的事,我很久以後都不能冷靜回想。
隻記得那個吻,一發不可收拾。
從吻唇,到額頭、眼睛、脖子……
我看不見他的臉,卻清晰地感受到黑暗中亂了、燙了的呼吸。
滾燙的雙臂。
繃緊的肌肉。
我熱烈回應,甚至撕開了他的衣服。
某一刻,他炙熱的喘息打在我臉上,低啞隱忍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宋嘉,我是誰?」
「紀峻修。」
「你不後悔?」
「不。」
14
第二天一早,趁他還沒睜眼時,我偷偷地穿好衣服跑了。
在院子裡碰見師姐和一個師妹。
「咦,你沒走啊?我們在客房沒看見你啊。」
我心虛地說:「我走錯了,去了別的房間,趕緊走,被師兄發現我睡錯房間就糟了。」
她們立刻表示理解,畢竟僧愁最反感別人不按他安排辦事了,於是一左一右拉著我飛奔跑了。
回到岀租屋,對著鏡子看見滿身紅痕,我大腦懵了好一會。
下午到了實驗室,遠遠看見紀峻修颀長的身軀立在門口,似乎在等我。
強裝鎮定地走過去,還沒等他開口,我直接說:
「不用放在心上。」
他一怔,眼裡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抿了抿唇,接著說:
「都是成年人,都有生理需求,很正常,就當沒發生過好了。」
他看著我,澄澈明亮的眼神一點點黯下去,又一點點漫上冷意。
「你是這麼想的?」
我點頭,「當然。」
不然呢?
我和他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剛結束一段不怎麼美好的感情。
我不想又讓自己面對不確定的事。
……
紀峻修恢復了以前冷漠無情的機器人模樣,該訓的訓,該罰的罰。
一點情面都不講。
就像我最開始認識他一樣。
師兄妹們個個哀號,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變了天。
就連導師也摸不著頭腦。
「項目運作順利啊,他這是怎麼了……」
我和他正常說話,正常交流。
但也僅此而已。
舒母突然給我打來電話。
她說來了市裡,知道我和舒明南分手的事,想見見我。
我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無論如何,舒母對我很好,我理應跟她正式告個別。
到了後,發現舒明南生病躺在床上昏睡,舒母在一旁照應著。
她紅著眼對我說:
「宋嘉,你們的事我都知道了,阿南這段時間瘦了很多,他很想你回來,雖然沒說,我這個當媽的知道的。」
我低聲說:
「伯母,我和他,回不去了。」
她難過地嘆氣,把手裡的藥給我。
「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去買點菜,很快回來。」
說完她就出門了。
我看著床上的舒明南。
他的確瘦了很多,看上去很憔悴。
此刻,他眉心緊鎖,口中低喃。
「宋嘉……」
驟然睜開眼,和我對視。
「宋嘉,你來了?」
他臉上露出喜色。
我把藥和水杯放下,起身說:
「伯母突然把我叫來的,她去買菜了,既然你醒了,我還有事就走了。」
舒明南似乎很高興。
「好,你去有事。」
回到實驗樓時,我遠遠看見臺階旁立著一個高瘦的身影。
是紀峻修。
他雙手插在白大褂裡,低頭看著地上,一動不動。
我突然想起和他一起出差的某些畫面,明明才過去一個月,卻仿佛很久了。
心頭湧上一絲酸澀,頓住了腳步。
他抬頭,看見了我,幾乎下意識的,邁步朝我走來。
深深看我一眼,短暫沉默,低聲開口:
「你那天的話,這段時間,我認真想過了——」
頭頂上方傳來幾聲異樣響動。
「小心!」
旁邊有人大喊。
我還沒反應過來,隻覺眼前一暗,整個人被驟然擁住,旋即被一股力量帶倒,跌坐在地。
樓上門窗攜著碎玻璃墜落,悉數砸在了紀峻修的頭上,肩上。
他雙膝跪地,緊緊把我護在胸前。
我掙扎著抬頭,驚恐地看見一行鮮紅的血順著他的太陽穴緩緩流下。
手一松,他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紀峻修!」
我驚恐地喊出聲。
15
紀峻修當場昏迷,被師兄們送往醫院。
急診室外,我愣愣站著,惶然又無助。
搶救十個小時後,醫生終於出來,告知他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是多久醒來就說不定了。
導師說他家人在國外一個小島度假,最快趕到也要三天後。
我在紀峻修的病床邊陪了兩天,一步也沒離開。
他一直閉著眼,蒼白又虛弱,讓我有些陌生。
導師寬慰我。
「跟你沒關系,你不用自責。」
我搖頭,「可他原本可以躲開。」
師兄妹們擔心之餘,個個都很震驚。
「沒想到大師兄外表這麼冷酷的人,關鍵時刻竟然能豁出命救人。」
師姐糾正。
「是救宋嘉。」
我怔怔看向師姐。
她搖頭,「你還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什麼?」
師姐慨嘆。
「他對你,全是破例。」
「他喜歡你,喜歡慘了。」
紀峻修在第三天早上睜開了眼。
我正凝視著他的睫毛。
長睫輕顫了一下,猝不及防的,一雙黑亮的眼眸與我對上。
我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這幾天支撐我的某些東西終於松懈。
我趴在他身上放聲大哭。
他伸手,在我肩膀上輕輕拍著。
「宋嘉,我沒事,別害怕。」
許久,我平復下來,喂他喝粥時,問出了這兩天一直在我腦中盤旋的問題。
「紀峻修,為什麼?」
我不是傻子。
多少能感覺出他對我的不一樣。
可我以為那不過是長久封閉相處的過程中,自然迸發的一點好感。
很正常的情感鏈接。
即便有了那混亂的一夜,可又能代表什麼呢?
他為什麼會不顧性命救我?
紀峻修淡笑了一下。
「不知道啊,那一剎那,就那麼做了,身體先於意識作出了選擇。」
他停了幾秒,又輕輕說:
「如果再來一次,我也會的。」
我凝住。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