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被警報器刺耳的聲音驚醒的，醒來的那一瞬間，咽喉仿佛被人緊緊掐住，喘不過氣來。
濃重的煙霧源源不斷從宿舍門外湧進來，我聽到有人在外面喊：「著火了，著火了！」
宿舍隻有我一個人，我有些慌立馬衝出去開門，但金屬的宿舍門滾燙，我手一碰直接燙紅一片。看來外面的火勢已經很大了，我從正門出去顯然不可行。
我被煙嗆得瘋狂咳嗽，於是飛快跑進洗手間，打開花灑將自己的睡衣通體打湿，又將寬大的浴巾浸湿裹在腦袋上，掩住口鼻，然後跑向了陽臺。
二樓，不算高，但下面不是柔軟的草地，而是一堆亂石。
消防車警報聲在耳邊響起，我看到左前方停了兩輛消防車，穿著橙色制服的消防員手上拿著紅色的滅火器，迅速奔向宿舍樓。
1.
「救命！救命！」我向他們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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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消防員注意到了我，立馬朝我跑過來。
「大哥救救我，我們宿舍有……」
還沒等我說完，身後隱隱傳來爆破聲，心裡一慌趕緊爬上陽臺朝下跳去。
那消防員見狀，立馬跑上前張開雙臂來接。
他的雙手結實有力，雖然接住了我，但還是被我自上而下的重力狠狠壓到了地上。
他輕輕呻吟了一下，然後皺著眉頭道：「胡鬧！你在陽臺暫時安全，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怎麼能直接跳呢？」
他盯著我，眼睛亮得出奇，我鼻子一酸趕緊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們宿舍有煤氣罐，所以我……」
有個室友不愛吃外賣，可宿舍禁止使用違規電器，可她還是偷偷弄來一個迷你煤氣罐，時不時煮一頓火鍋。
我們規勸過她，這個玩意兒危險，還不如用電磁爐呢，但她非說煤氣做出來的東西好吃。
鑑於平時這個室友性格不錯，跟我們打得火熱，宿舍裡也沒人去舉報她。
剛剛聽到那聲響我還以為煤氣罐爆炸了，於是心裡一急就慌了，雙手雙腳先於腦袋行動，直接跳了下來。
那消防員聽到這話，抬頭望了一眼我的宿舍「你宿舍幾零幾？」
「203。」
得到我的回答，他拿出對講機：「各人員注意，各人員注意，203 有煤氣罐，注意安全！」
對講機那頭傳來兩個字：「收到！」
「對不起，我也不想跳的，但我怕被炸S！」我眼眶一熱，想起剛才的狀況差點哭出來。
他見我這副樣子有些無奈，隨即輕輕嘆了一口氣：「沒事了，你現在很安全。」
我點頭：「嗯！謝謝你！」
「所以，現在你可以先起來了嗎？我的手臂有點疼。」
我這才驚覺落地後還一直壓在他手臂上，於是猛得跳了開去，「對不起對不起！」
他起身打量了我一下，然後說：「你去宿舍阿姨那要一身幹衣服換上，今天天氣有點冷，小心別感冒。」
說完他捂著被我壓住的手臂匆忙離開，我都忘了問一問他的名字。
2.
事情發生後，藏煤氣罐的室友被通報批評還被調到了別的宿舍。
宿舍失火的消息在校園論壇鋪天蓋地，其中最火的是一篇名為「歲月靜好，隻因有他們負重前行」的帖子。
我點進去，看到那張被定格的消防員張開雙臂接一個從二樓跳下的我的照片。也不知道是誰拍到的，不過我的臉被浴巾裹了一大半，看不出原來的面目。
底下的討論熱火朝天，有部分人罵我沒腦子，火都沒燒到陽臺還往下跳。還有部分人為我解釋，是因為宿舍有煤氣罐，普通人遇到這事慌了神才會跳的。
其中引起我注意一個評論是：「與其去罵一個慌亂的普通人，不如去關心一下因為接這女孩而導致手臂骨折的偉大英雄。」
我心裡一驚，那個人……骨折了……
好友董邵正給我燙傷的手抹藥膏，我問她：「邵邵，我想去感謝一下那天救我的消防員大哥，你覺得送點什麼好？」
董邵歪著腦袋想了想：「我覺得他們應該有嚴格規定不能收群眾的貴重東西，要不就買點水果什麼的？」
我一聽有道理，於是立馬換了身衣服買上水果和牛奶就跑去消防站打聽消息。
我問門衛大叔：「大叔，你知道前幾天救火，接了個從二樓跳下的女孩而導致手臂骨折的那個消防員，現在在哪個醫院嗎？」
門衛大叔一點也不驚訝：「哦，又是來找沈星河啊，這幾天好幾撥人都來找過他了。領導給他批了假，應該是在家裡休養吧。」
原來，他叫沈星河。
「他不該是在醫院休養嗎？」
「唉，對他們來說這點小傷算什麼，隻要沒斷氣，都不會舒舒服服在醫院養著。星河這孩子心系群眾，一有火情總衝在前頭，你跟他說他也不聽。」門衛大叔搖著頭感嘆。
我聽著既心酸又佩服，忙問道：「大叔，你知道沈星河家住哪裡嗎？」
他擺擺手：「這我可不能說，小姑娘，對不住了。」
情理之中的事，我道過謝就拎著水果和牛奶打算回去。
剛出門口，就碰上一個人，穿著一件灰色衛衣，左手打著繃帶吊在胸前，一雙眼眸烏黑發亮。
他直視前方與我錯肩而過，我轉聲喊他：「沈星河！」
他轉過頭，一臉疑惑：「你是？」
我指了指他的手道歉：「對不起啊，我就是那個因為太緊張就從二樓往下跳，導致你手骨折的傻子。」
他看著我愣了兩秒，隨後笑著開玩笑說：「原來是你啊，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我臉上一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過那個煤氣罐藏在陽臺門那的窗簾下，如果真爆了，你在陽臺……夠嗆。」
「是吧……我就怕它炸了把我小命炸沒了。」
「按那個煤氣罐的大小，隔著一扇門炸S你還不至於，隻不過玻璃門的碎片會把你扎成一隻刺蝟。」
我的腦海閃過他所說的畫面，打了個寒顫：「不提那些了。我今天就是來跟你道歉和道謝的。還有你這個醫藥費如果需要的話，我是可以賠償給你的……」
雖然爸媽給的生活費不算多，但自從上大學以來我時常去做兼職，也攢下了一筆不小的積蓄。
他又笑了，如劍一樣的眉毛挑了一下：「不用了，你好好學習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
在我的堅持下，沈星河收下了水果和牛奶。
我以咨詢消防知識為由，要了他的聯系方式，但實則根本沒有咨詢過他任何消防知識，倒是他，剛通過好友的時候給我發來兩篇消防知識科普的文章。
3.
一天我坐公交車去書店買書，剛下車就目睹了十字路口的一場車禍。
小貨車撞上一輛闖紅燈的小轎車，輪子一打滑，小貨車側翻了，車上裝的蘋果橘子散落一地。
路人四面八方跑來瘋狂爭搶，整個十字路口的交通瞬間便癱瘓了。
喇叭聲、叫罵聲、哭喊聲亂成一片。
我往書店的方向走，見沈星河從一輛剛趕到的消防車上下來。
事發當時他正在附近執行一個小任務，聽說這裡有暴亂就立馬趕來協調秩序。
他一臉嚴肅地忙著，幫貨車撿水果，勸說哄搶的人群，協助交警指揮交通，協助 120 把傷員抬上擔架。
終於，路口恢復了秩序，他抬手抹了一把汗準備要走。
我上前喊住他：「沈星河！」
他轉頭見是我，又露出熟悉的笑容：「好巧！你來逛街嗎？一個人？」
「我來書店買書。」我指了指十字路口那家大書店。
「不錯，不愧是祖國花朵。」
「我是祖國花朵，你是什麼？」
「我？我是祖國茁壯成長的大樹，專為你們這些祖國花朵遮風擋雨。」他說著拿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胸口，那裡是專屬消防員的徽章。
我看著他炯炯有神的雙目，心下一動。
他很高，肩也很寬，總覺得往他身邊一站，就會很心安。
我們在路口告別，他開著消防車回隊裡，我則進了書店。
在書店逛了一下午，臨走的時候外面下起了暴雨。
董邵今天回家去了，離學校兩個小時車程，沒辦法跑來救我於水火。
我發了個朋友圈求助：請問有在向上書店看書又恰好帶傘的小伙伴嗎？我被一場雨困住了！
沒多久動態那立馬來了個小紅點，我點進去，是沈星河的回復：「出來，我送你回學校，我下班了。」
我跑出去，停在路邊的一輛小轎車搖下車窗，沈星河露出半張臉朝我喊：「喂，快上車，祖國花朵！」
雨太大，我抱緊懷裡的書衝過去，打開車門在副駕一屁股坐下後立馬關上門。與此同時沈星河也將窗戶關上，將暴走的雨滴盡數關在了門外。
我呼了一口氣告訴他：「沈星河，我的名字叫徐暖陽。」
「好的，徐暖陽。名字真不錯，聽著就讓人心裡暖暖的。」他啟動車子：「系好安全帶，暖陽同學。」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在淅瀝瀝的雨聲中鑽入我耳中，好聽極了。
我聽話的系上安全帶道謝：「謝謝你的仗義相助啊，祖國大樹。」
雨刷「哗啦哗啦」刷著擋風玻璃上的雨水，沈星河「嗯」了一聲，感嘆道：「我這棵大樹，就是為你這朵祖國花朵擋風遮雨的。」
4.
自這天以後，我經常會趁著午休時間去消防站找沈星河。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哪怕每次去隻是給他帶杯咖啡，帶個小蛋糕，隻要看到他明朗的笑容，我都會很快樂。
去的次數多了，門衛大叔也對我熟悉了，時不時還要逗逗我：「喲，又來找星河啊。你兩到什麼程度了？牽手沒呀？」
我從一堆零食中抽出核桃露往大叔懷裡一塞：「大叔，太八卦會頭禿，快喝核桃露補補。」
沈星河很忙，並不是每次午休時間他都能休息。有的時候甚至來不及吃飯就去出任務，或者跟我聊到一半就警鈴大作。
可不管是哪種情況，他留給我的告別表情，永遠都是爽朗的笑容。
他熱愛這份工作，他心中有大義。
他說，他的願望是世界和平。
我說，我也一樣。
全國消防日那天，學校組織了一場消防安全知識講座。
領導請了消防站的隊長來做演講人，那人是沈星河。
他穿著消防制服，挺拔地站在臺上侃侃而談。
我望著他，在那一刻，周圍的人都成了他的背景，他的身上仿若熠熠生輝，他的消防服明亮奪目，是我眼中唯一的色彩。
身邊的女同學拿出手機拍他，我心裡一酸不是很開心。然後打開相冊看那些我偷偷拍的沈星河的照片，突然又覺得心情大好。如此的雙標，把自己都整笑了。
消防知識講完，有同學問他：「消防員是不是也要會一些搏鬥技巧？能不能教我們一些防身動作啊？」
沈星河點了一下頭：「那我先教你們，被歹徒從身後控制住該如何正確反擊。有哪位同學可以上來配合我做個示範嗎？」
身旁的那些女同學躍躍欲試，我剛舉起的手又輕輕放下。
一旁的董邵一把抓起我的手舉高：「消防員哥哥，徐暖陽想上來做示範。」
我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呆滯地看著沈星河。
他粲然一笑：「請徐暖陽同學上來配合做個示範。」
我的臉一下子就燒起來，我站起身擰著眉頭瞪了董邵一眼，然後走到沈星河對面。
他真高啊，我要仰著脖子看他。
他的雙目烏黑發亮，微微一笑後抬手摁著我的肩把我身體轉成背向他。
隨後他上前雙手一圈，把我圈進了懷裡。
我的心「砰砰砰」跳得飛快，幾乎要從嗓子眼一躍而出。
他好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如果被歹徒這麼控制住，你的第一反應是怎麼逃脫呢，徐暖陽？」
逃脫？
我還真沒想過如果是陌生人突然這樣上來，我會怎麼樣。
也許我會把頭狠狠往後一撞，可如果歹徒是像他這樣的身高，我隻能撞到對方胸口。也許我會抬腳反踢歹徒的襠部，可這會在我身後的是沈星河，我總不能直接演示踢他襠部吧。
於是我看著他交叉在我脖子前的手臂，張嘴咬了一下。
因為緊張，沒控制好力度，他疼得小聲「嘶」了一下，然後松開了我。
「大家看到了，這是錯誤示範……」
臺下的師生轟然大笑，我尷尬地捂住半邊臉下臺去了。
沈星河又喊了個男生上去做示範：「被歹徒從身後控制，我們可以有三個方法來反擊。一是起腿以腳後跟撩擊其襠部，這種方法隱秘性好，且力量大。二是起腳用腳跟朝水平方向去磕擊對方小腿的迎面骨，這種疼痛一般沒幾個人能受得了。三是把整個身體的力量往下壓，用腳去蹬擊對方的腳背，那感覺相當酸爽，歹徒短時間內做不出反應你可以趁機逃脫……」
我在座位上雙手捧腮看著他，嘴上不自覺地念了兩句：「我與春風皆過客，你攜秋水攬星河……」
董邵撞了一下我的胳膊：「哎，這詩可不興念，寓意不好。」
我立馬應和：「啊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演講結束，沈星河先走一步，我在回宿舍路上收到了他的消息。
他發了張照片給我，是他手腕上被我咬的那個牙印。
他說：「小樣牙齒還挺鋒利，這牙印像個印記似的。」
我彎起嘴角，鼓起勇氣：「沈星河，我以後還能繼續給你做印記嗎？專屬於我徐暖陽的印記。」
他秒回：「當然了，這手隻為你骨折過，以後也隻有你能在上面做印記。」
5.
就是從這天以後，我跟沈星河之間的關系變得越來越微妙。
直到有一天他約我看電影，是一部文藝愛情片，劇中的男女主從相知相守到被壞境所迫無奈分開，心中始終有著彼此也信任對方。
很純粹很美好的情感，讓我羨慕的同時也為他們憤憤不平。
片子結尾，是男主參加戰爭後平安歸來，對著女主張開雙手深情表白：「我打贏了，以後，再也沒有什麼能讓我們分開。」
我看著擁抱在一起的男女主，又瞥了一眼沈星河，與他目光對視的那一霎，淚洶湧而下。
他抬手給我擦了擦眼淚，輕聲說：「別哭。」
看完電影，我們去隔壁公園散步，他一直拉著我的手沉默不語。
來來回回走了兩遍，才終於開口：「徐暖陽，我喜歡你，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我滿心喜悅，正要答應。
他又說：「做我女朋友，可能會很辛苦。」
我捏了捏他的手：「我知道，做英雄的女人，總要有點覺悟。」
他「噗嗤」一聲笑了：「你好中二啊，徐暖陽！」
做他的女朋友確實很辛苦，他是隊長，比起一般的消防隊員更要忙一些。
休息時間很少，很多時候正休息著，隊裡臨時有集訓或者任務，他都會選擇直接歸隊。
我是支持他的，為群眾服務是一件偉大而光榮的事情。
我喜歡的人，是個英雄，而英雄是屬於大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