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陸之城的慘叫戛然而止，露出一張如同猴屁股的紅臉蛋來。
「你說什麼？！」
我媽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我也不藏了，在陸之城震驚的眼神中走過去。
「嗨，陸叔叔，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我媽的親生女兒，我叫林欣。」
我媽起身，挺直胸膛，把我摟在懷裡。
「拐賣兒童可是重罪，陸之城，你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
「還一千萬，你連一分錢都不配拿，還得把之前吃我的用我的，都給我還回來！」
陸之城一臉不屑：「可得了吧，你有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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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晃了晃手機，點開剛才的錄音。
隻能說不愧是我媽剛給我換的華為三折疊，錄得那叫一個清楚，就差把他喝茶還嘶哈的聲音也收錄進去了。
眼看事情敗露，陸之城如同落敗公雞，癱軟成泥。
9
不得不說，陸巖的消息來得真的很快。
他在事業上沒什麼腦子，但在啃老這條路上總能啃出新花樣。
小星星百天那天，我約了本市最好的攝影師來我家給孩子拍照，晚上舉辦孩子的百日宴。
我媽也說了，這次宴會啊，要大辦特辦。
因為這不僅僅是小星星的百日宴，也是把我正式介紹給她合作伙伴的一天。
陸巖卻突然出現，西裝革履的，見了我媽的合作伙伴很自來熟地招呼起來：
「我是林欣的丈夫，王女士的女婿，星星的親生父親。」
此話一出，頓時不少不知情群眾就對他熱絡起來。
不僅如此，他一見到攝影師正在給小星星拍照，還飛快地衝上去，抱起女兒就要親親抱抱舉高高。
還讓攝影師務必給他和女兒多拍幾張合影，他好發朋友圈。
小星星自出生起，就沒見過他這個爹。
一時間被嚇得號啕大哭起來。
場面頓時就亂了。
我和媽聽到聲音衝出來時，正看見陸巖用極其不熟練的姿勢抱著孩子。
剛百天的小孩子脖子脊柱還是軟的，如果抱的姿勢不對，孩子不舒服，大人受力不均，也很容易脫手。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把孩子還給我！」
沒當媽的人可能不懂，真做了母親，孩子就是母親心裡的一塊肉，外人碰一下都心疼。
陸巖卻怎麼也不肯松手，任由星星在他手裡哭得直抽抽都不肯將孩子放下，好像孩子就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一見我媽，就哭了。
「媽，就算我爸有錯，我又有什麼錯呢？您養育我這麼多年，對我就一丁點感情都沒有了嗎？」
我媽都要氣瘋了。
現如今，我和女兒就是她的命根子，誰動都不行。
我從我媽眼裡看出一晃而過的狠戾，而後她一個眼色，陸巖背後幾個黑衣保安就動了。
陸巖不明所以，還在哭，鼻涕眼淚抹了滿臉：
「媽，您就算不認我這個兒子，可我還是欣欣的丈夫，是星星的爸爸，您總不能……啊！」
沒等他說完，幾名保安已經衝了上去。
我眼疾手快，一把撈過小星星，保安立刻就將陸巖制服在地。
他還媽啊媽啊地叫個不停，聽得我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當初是你說那個S綠茶比我媽更好，說不想認她了。
「如今她已經不是你媽了！」我驕傲地挽住我媽的胳膊，「這可是我親媽，你就別惦記了！」
隨後，我還和在場眾人宣布，我和陸巖很早之前就已經離婚了。
如今啊，他是拐賣兒童罪犯的兒子，可不是什麼小星星的父親，大家可別搞混了。
事後，我媽還點我腦門，罵我怎麼嘴和老太太的褲腰似的，什麼話都往外說。
我笑著抱住她。
「反正我媽有錢，反正她不考公。」
10
陸巖好像被什麼父子火葬場裡的「子」上了身，每天早上我送我媽去上班，都能在小區門外見到他。
一臉胡茬，淚眼婆娑，整個人瘦了兩三圈不止，醜得要S。
連最後的那一丁點優點都沒了。
我媽視若無睹，每天積極上班給小星星賺奶粉錢。
倒是小區保安偷偷告訴我，說陸巖每天下了班都守在大門口，隻為了遙遙看我媽一眼。
還說之前有個歲數不小的女人跑來跟他鬧，說明明自己才是陸巖的親媽，可陸巖偏偏要認賤女人做媽。
我聽得義憤填膺，又問小區保安然後呢。
保安說陸巖就像那個韓劇渣男，一把就把那女人甩開了。
說自己就是被那女人騙了，女人就是打聽到前夫陸之城搖身一變成了 A 大著名的榮譽教授，親兒子也成了有點小錢的富二代，這才回國投奔他們來的。
還什麼之前去國外養病，為了養病在國外打工做金牌月嫂，都是騙人的。
她當年拋夫棄子，就是跟一個白男跑去國外，總以為國外的天比國內的藍。
可出國之後就傻眼了，對方不僅有家有室，還動輒就用身份來要挾她，讓她黑在國外當住家保姆照顧女主人和孩子，要不然就去移民局舉報她將她遣返。
她可是破釜沉舟才出的國，哪有臉就這麼回去？
無可奈何，才給人家做了二十多年保姆。
直到前段時間陸之城去國外大學訪問交流，大學裡貼了不少陸之城的海報，她才知道自己的前夫已經成了國內的知名教授。
這才跑回了國。
她啊，就是想來拆散這個家的。
可惜，沒了我媽的助力，陸巖的事業徹底完蛋了，原本力挺他的領導如今總給他小鞋穿，本就看不慣他富二代人設的同事也總讓他背黑鍋。
升職無望，闲錢沒有，原來和他玩在一塊的朋友也離他而去。
他這一生順風順水，總覺得感情高於金錢，強勢的繼母不如溫柔的生母。
如今沒了錢，他才看清了世人嘴臉，知道有錢的才是親娘。
這不，社會的磨礪終於逼他看清現實，選擇向金大腿低頭。
我給保安塞了兩條煙，告訴他們，讓大家都認認陸巖的臉。
下次他再來，不必留情，直接報警就行了。
11
法院宣判那天，我和我媽都去了。
那天，我不僅見到了久違的陸巖，還有我媽的父母，和我的親爺爺奶奶，大家居然全都出席了。
不同的是，爺爺奶奶見到我很激動，尤其在看到那枚胎記的時候，兩位老人瞬間老淚縱橫。
奶奶一手拉一個，蒼老的手牽著我和我媽，哭得不能自已。
爺爺對我媽說：「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淮安他沒看錯人。謝謝你願意為林家留後。」
我媽在商場打拼這麼多年，此刻卻眼眶通紅。
那一瞬間，我好像又看見了錢夾照片裡，那個梳著兩根麻花辮笑得很甜蜜的年輕姑娘。
奶奶溫柔地拍了拍我的手。
「你也是個好孩子，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以前吃了不少苦吧。」
我笑眯眯地抱住我媽的胳膊。
家人們誰能想到啊，活到 25 歲，居然一夜之間爺爺奶奶親媽和女兒，我全都擁有了！
「自從認識我媽之後，我就再沒吃過苦了。」
而此刻我媽的父母，卻滄桑、別扭，甚至遲遲都不敢和我對視。
我是受害人，當庭是可以發言的。
我說我的親生父親是烈士，我是烈士遺孤，原本是可以在親生母親和爺爺奶奶的懷抱下好好長大的。
可就是因為你們面前的這個人，讓我在孤兒院生活了整整十八年。
法官當庭宣判，陸之城拐賣兒童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陸之城不滿審判結果，當著法官的面指著我媽的父母大喊：
「他們是知情的！她父母那天看見我把孩子抱走都不制止！他們也知情，他們是默認的，為什麼隻懲罰我，不懲罰他們！」
那一瞬間，我媽的父母，原本就佝偻的脊背，瞬間又彎下去了幾分。
我能猜到他們的想法。
女兒還年輕，又重新嫁了人，新女婿看不慣前頭男人的遺腹子，想把孩子抱走送人，這很正常。
他們為了維護女兒的感情，為了女兒的家庭能夠美滿幸福，在陸之城抱走我的時候選擇了無視。
可他們不知道，陸之城那張相似的臉從來都不是治愈我媽的良藥。
我的存在，才是。
12
埋葬多年的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
法庭外，我媽終於收到來自她親生父母遲到二十五年的道歉。
他們說：「當年的事是我們的錯，如今我們年紀也不小了，你能原諒我們嗎？」
你看，直到如今，他們還想用自己年邁了，老了這樣的話術來道德綁架我媽。
他們不記得她當年心裡有多痛苦，隻知道自己年邁遲暮之後有錢的女兒因為當年的錯事不願意給他們養老。
是蒼老的身體, 和法庭的宣判逼得他們低了頭。
如果重回二十五年前，我相信他們還會做出一模一樣的選擇。
我媽看了我一眼, 拉住我的手。
「你們最對不起的, 是欣欣。」
兩個老人終於看向我，蒼老的、佝偻的身體, 像被世界壓彎了腰。
「不用和我道歉, 如今的我，也沒資格替 25 年前那個年幼的自己原諒你們。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養老, 我和我媽會按時給你們打赡養費的。」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法庭外等待我們的還有陸巖，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出了慚愧二字, 他稱呼我媽為王阿姨，他說：
「王阿姨, 我真的不知道，這些年誤會你了，對不起啊。」
他轉頭看我。
「為了星星，你願意和我重新在一起嗎？我們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他語速很快, 像是生怕我拒絕。
我笑得很溫柔, 我說：
「和你結婚, 我是為了報恩，你是為了應付爸媽, 我們沒有感情。」
他眼底通紅, 張了張嘴想要辯解, 可話到嘴邊, 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說：「我的確希望女兒能有一個完整的家, 但我更希望她有一對感情甚篤的父母, 如果沒有, 有一個願意傾盡全力愛她的母親和外婆，也很不錯。」
雖說是金牌月嫂，但人家價格比月子中心便宜，帶娃經驗豐富，而且很會解決家庭矛盾。
「而車」我打斷他。
「你更愛自己。
「或者說, 這些年你渾渾噩噩，一直很茫然，每一步都是別人推你走的,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該愛誰，除了愛自己, 你對其他都無所謂。
「即便你現在來求我和媽回頭，也是因為除此以外，你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不是嗎？
「等你什麼時候有了更好的選擇, 卻還是心甘情願選擇那個低一點的、差一點的人的時候，那才是愛。
「你現在的，是權衡利弊。」
留下陸巖, 我媽牽著我坐上回家的列車。
我們要帶著小星星, 一起去爺爺奶奶的家鄉看一看，再去給爸爸掃掃墓，讓他見一見他的親生女兒和小孫女。
車窗外，一帧帧的景色飛速掠過, 如同我過去的二十五年。
而前方，陽光正好，正如我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