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正想找個理由避開她，她先起身離開。
隻是沒一會兒，又興奮將我們三人全都叫進廁所。
周歡指著馬桶，滿臉興奮：
「你們快看，寶寶胎糞裡有好多白色東西。
「多虧生豬肝，寶寶肚子裡的壞脂肪都排出去了。
「哇，竟然有這麼多！」
母親皺眉捂嘴鼻，憋得淚眼汪汪，還違心笑道：
「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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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弟弟，這種場合竟面不改色撫摸周歡平平的肚子，誇獎道：
「老婆真的超棒，懷孕還能保持這麼好的身材，簡直美爆了。」
而我本著醫學生的好奇，迅速瞥了眼周歡所謂的脂肪。
指節長的白色方片浮在水面，簡直就是按教科書長的。
沒錯，南瓜子會導致绦蟲節片麻痺，排出人體。
周歡排出的脂肪，其實都是寄生蟲。
我視線掠過對著馬桶拍照的周歡。
忽然就想到醫院產科牆上的妊娠評分表。
經驗誠不我欺，低學歷的確是妊娠高危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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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後，我以工作忙當借口，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家裡人。
沒想到母親和周歡又闖到我辦公室。
雖然有心理準備，我還是被周歡的模樣嚇了一跳。
皮膚瓷白，四肢如柴，肚子隆成半球狀。
充滿恨意的眼神在散亂發絲間半遮半露，直勾勾落在我臉上：
「倩楠姐姐，你不是說生吃豬肝不會長孕肚嗎？為什麼寶寶的肚子變得這麼大？」
母親徑直坐下，說話時眼角皺紋直跳：
「她在家裡鬧了好幾天，你今天必須給她一個交代。
「少說我做的飯有問題，我現在隨手倒的油比量杯還準。」
我注意到她臉上好幾道抓痕，最深那道甚至劃過眼角。
她似乎急於拉我來承受周歡的怒火，不斷挑撥：
「肯定是你學醫不精，害了歡歡。
「我就知道你不如耀祖聰明，勉強留在大醫院上班，也隻是個庸醫。」
我冷冷掃了她一眼：
「耀祖確實比我聰明，那你怎麼不讓他幫歡歡看病，非要巴巴跑來找我？」
母親似乎沒想到我會反駁，明顯哽了一下。
趁她安靜，我又看向周歡膨隆的肚子。
青筋蜿蜒，腹部隨呼吸起伏呈現波動感。
我忽然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
「現在除了生豬肝，別的肉寶寶聞起來都覺得惡心。
「看來寶寶的孩子跟我一樣聰明，除了生豬肝，別的肉都不要呢。」
厭惡油膩食物是肝髒受損的表現。
她的肚子大概是寄生蟲侵害肝髒，引起腹水導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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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不會告訴她實話，隨口解釋道：
「你們忘記這個孩子兩個月就會動，天賦異稟了嗎？
「特別聰明的孩子，自然會長得格外大一點。
「歡歡能控制成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周歡眼底的恨意明顯消退不少，很快又撇嘴道：
「這個家隻能有我一個寶寶。孩子也該遷就寶寶。
「倩楠姐姐，你再想想辦法。
「本寶寶不想要這麼大的肚肚。」
她固執盯著我，眼睛眨也不眨。
我不敢激發她的攻擊傾向，於是小心道：
「你的肚子比我見過的同時期的孕婦小多了。
「你要還不滿意，我聽說家附近的瑜伽老師，孕期塑形很有一套。」
周歡似乎並不反感這話，倒是母親站起身欲言又止。
於是我故意挑她不想聽的說：
「你讓媽出錢給你報個最好的一對一課程。
「都是為了老張家獨苗好，她當然該積極支持你了。」
不知周歡什麼時候才會發現。
這個瑜伽老師正是弟弟的出軌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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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離開後，我才發現後背湿了一大片。
鑽心地涼。
我從周歡眼中又看到前世她騙我進離岸流的S意。
而這世她有精神問題和攻擊傾向，搞不好會提前動手S人。
我請了兩個月的長假，躲到隔壁島國。
臨走前一天，我的師兄，副院長季暘叫住我：
「上次借你的書還你，謝謝。」
落日餘暉給他周身鍍上一層金色光圈。
明明背對天空，可他白皙的臉騰地燒起晚霞的色彩。
我不由一陣恍惚，思緒在前世的片段間跳躍。
我S後，母親領完巨額B險金，得知帶走我的屍體要幾百塊停屍費。
拒不付錢，將我留在殯儀館走了。
是季暘冒充我的戀人，將我安葬。
向來沉默、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伏在我的墓碑前失聲痛哭，不斷訴說他的情誼。
可這麼多年，我從來都不知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
畫面一轉。
母親撕碎了季暘送我的九十九封情書。
「倩楠要是結婚了，還怎麼一心一意對家裡好？
「有我在一天，她都必須守在我身邊盡孝。」
……
我悄悄摩挲藏在書頁裡的信封，用力向季暘揮手告別後，暗自發誓。
等擺脫了家人，我定要開啟一段新生活。
來到島國，我每天都要和季暘聊天。
很快就共享一款健康 app。
能實時分享兩人的定位和健康指標。
一段時間後，我發現季暘的心率每天處於異常狀態。
雖然他說沒事，我還是悄悄找別人打聽，意外得知。
我的長假能被批準，全靠季暘頂我的排班。
為此連軸轉的他累出了心肌炎。
我不想再連累他，於是決定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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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機場來到僻靜處。
不遠處戴口罩的老太太突然摔倒在地。
抽搐兩下後像是失去意識。
醫生的本能讓我沒多考慮，立即衝過去準備心肺復蘇。
剛低下頭，老人伸手用抹布捂住我的臉。
刺激的香甜味鑽入鼻腔，我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被綁住手腳，靠在汽車後座上。
鹹腥的風潮湿蓋在臉上，我意識到車正開向海邊。
弟弟開車，坐在副駕的母親沒發現我醒來，高興道：
「她以為躲到國外就能擺脫我？我早從她朋友那問到她的航班。
「她現在一沒工作，二沒存款，活著就剩拖累我們，還不如S了做點貢獻。」
她說著狠狠淬我一口：
「一會兒就把她直接扔進海裡，等淹S了我就去領賠償金。
「到時候我這個親媽證明她遊泳發生意外。誰還會懷疑？」
這一世母親和弟弟竟然沒等周歡，直接動手了。
我焦急嘗試各種逃生方法，無一例外都失敗。
除了沒有報警功能的運動手環，身上所有東西都被他們搜走。
我努力平復因緊張而紊亂的呼吸，繼續裝暈。
這一世我精進遊泳技術，還特意找教練學習在水中長時間閉氣。
等他們將「昏迷」的我丟進海裡，我可以遊泳逃生。
一開始的確很順利。
身體被高高抬起後，冰冷的海水很快漫上每一寸皮膚。
我憋好氣，繃緊全身肌肉，眯眼發現母親和弟弟守在岸邊。
還控制身體抽搐一下，緩緩沉到水下。
借助水流到遠處才探出水面換氣。
等母親和弟弟滿意離去，我正要遊回岸邊。
身旁的水流毫無預兆變得湍急。
仿佛無形的手惡狠狠將我拖入深海。
又是離岸流！
我拼命抵抗這股無形的力量，可越掙扎反而離岸邊更遠。
巨大的不甘心和無力感幾乎要吞沒我。
一隻遒勁有力的手忽然緊緊抓住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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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岸後我才看清救命恩人的臉：
「季暘，你怎麼來了？」
他保持緊攥我胳膊的姿勢，臉上青白交加：
「你心率都飆到 180，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他掌心灼熱溫暖了冰冷的我，從S裡逃生的不真實感中漸漸清醒。
「我拍下了行兇者的照片，要報警嗎？」
我壓下心底的憤懑，不停搖頭。
我沒有生命危險，他們的做法不過是不起眼的家庭糾紛，受不到嚴懲。
而我想要的遠不止於此。
好在季暘尊重我的決定，沒過多追問。
半個月後。
因為找不到我的屍體，母親遲遲領不到B險金。
他們的債務問題全面爆發。
原來這世沒有我的補貼, 他們三人過早花完所有錢, 全都網貸纏身。
母親才會提前對我動手。
弟弟躲債到瑜伽老師家中, 恰好碰到上一對一私教的周歡。
三方扭打混戰時，周歡動了胎氣, 比前世提前發動了。
沒有任何產檢資料，醫院隻好安排最高防護為她進行剖腹產。
即便如此, 她的狀況還是令經驗充足的醫生吃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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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歡生下一個S胎。
此外，她的腸道中緩緩爬行兩條三米長的绦蟲。
數不清的米粒狀幼蟲則布滿多個器官。
她好不容易從 ICU 轉到普通病房，接受現實。
又被弟弟無情嘲諷：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麻秆樣, 全身就剩層皮，身體裡還有那麼多蟲子, 惡心S了。」
他護著白幼瘦的小腹, 又大聲嗤笑：
「哪像我的寶寶，懷我兒子懷了 18 周, 肚子還是這麼小。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滾蛋了，還有臉在這兒找茬。」
這番與前世不完全相同的話再次擊潰周歡的理智。
她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手術刀，直接劃破弟弟的喉嚨。
母親尖叫著堵住向外冒的血，也被周歡連捅了十八刀。
「都是因為你讓我吃生豬肝, 我才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現在不僅孩子沒了, 我也落下一身病, 你拿命都不夠賠我。」
等警察趕到時, 母親和弟弟早已斷氣。
隻剩周歡咯咯笑著舔舐刀尖的鮮血。
警察當即為她申請了精神鑑定。
重度精神障礙。
周歡很早以前就和父母斷絕關系，我作為她唯一的家屬，做主將她送進鄰市口碑不好的精神病院。
那裡經常通過束縛、電擊、飢餓等手段對付病人。
得知這些, 我爽快預付十年的費用, 隻提出一個要求。
絕不能把人放跑。
反正這些錢不過是母親巨額B險金的零頭。
出發那天。
渾渾噩噩的她難得清醒盯住我：
「倩楠姐姐，你這次為什麼沒阻止我吃生豬肝？」
我當即意識到周歡也重生了，下意識後退半步。
好在她手腳都綁著束縛帶, 隻能蜷縮在座位上流淚：
「我不知道吃生豬肝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倩楠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給我一個機會, 留在你身邊贖罪吧。」
可是。
就像我曾經被親情蒙蔽雙眼的愚蠢付出, 她前世今生造成的麻煩。
過去已成既定, 做過的事沒辦法抹除。
我沉默著關上車門，送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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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周歡的病例在 SCI 上發表了罕見病報告。
自那以後, 我便將科研重心轉向寄生蟲防治。
「國外研究說懷孕吃生豬肝不長肉，而且營養全面。
「（帶」每次我都以這段話收尾：
「雖然目前我國寄生蟲防治已取得顯著成效。
「但隨著一些博人眼球行為的橫生，某些病仍有反復。
「而想預防它們其實很簡單。保證飲食飲水衛生，不吃生食，做好個人衛生, 飯前便後洗手……」
而每次講座結束我都會收到季暘送來的鳶尾花束。
我很喜歡藍紫色的花，隨風翩翩如振翅蝴蝶。
帶著希望、勇氣與智慧，飛向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