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計劃是，一早獨自出城，而他可能會一覺睡到午後。
因為出門前我在他的茶杯裡放了點安眠香。
到時候沒了我，他就可以回將軍府當少爺了。
本來出府出城對我來說是難上加難的，沒想到他這一遭倒是省了我許多心力。
但凡他決定這麼孤注一擲地帶我走，必定是得知了某些決絕的消息。
將軍府要我S。
畢竟像我這樣被家族拋棄的小小庶女的S活不會有人在意。
但隻要我在一日，馬文思和將軍府就會有汙點。
而且讓我消失也一定是李家同意把李玉嫁給馬文思的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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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隻有S路一條。
馬文思怕護不住我，這才出此下策。
可是，我不能再拖累他了，好好的少年應該有大好的前程。
出城的那一刻，我心裡說不出的歡暢，似是籠中之鳥忽然重返高空，獲得了新生一般。
我忍不住掀開轎簾欣賞外面的風景，視線卻意外捕捉到一個讓我震驚的人。
「沈表哥。」我下意識驚呼。
對方也定定地看著我。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一抹笑意劃過他的嘴角眉梢，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詫異地再次看去，結果竟真看到他勾了勾唇角，深沉的眼中隱約有細碎的光。
「林月兒。」他打馬靠近，低低地喚出我的名字。
兩個人一下子靠得很近，隔著車窗視線交融。
他如今一身便衣騎在馬上，發色如墨，劍眉斜飛，長睫下的眼眸蘊藏著我看不懂的興奮與深沉。
四目相對，我一臉茫然與無措。
他聲音有些沙啞，「我就知道你會自己出來，我帶你走。」
13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整個身體裡的血液似是沸騰了起來，心更是狂跳不止。
我仿佛進入了一個夢幻世界，不，比夢更離奇，因為做夢我都沒想過他會對我說出這句話。
我緊張到聲音都顫抖，「去……去哪裡？」
他眸光幽深，「隻有我們兩人的地方。」
這個回答讓我更加不敢相信，昨日這話馬文思剛跟我說過。
若不是了解沈表哥的為人，我會以為他在跟我開玩笑。
我真的在做夢嗎？
我支配著自己顫抖不止的手狠狠擰了一把大腿。疼的！
沒等我回復，沈表哥已經去跟那個車夫交涉了。
他付了車夫車費讓他離開了，然後親自扶著我上了馬。
「你要帶我去邊疆嗎？」坐在馬上，我顫抖著問道。
他翻身上馬，貼著我的背拉緊韁繩。
「我可不舍得讓你去苦寒之地受苦。」他帶著歡愉的聲音在我頭頂上方響起。
「我不怕苦！」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說完我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他不會誤會我要糾纏他吧？
「我知道，但是我想讓你過好日子。」他說著打馬，我們迎著風奔馳而去。
他把我帶到了青州城的陳將軍府裡，一進府我們就來到了陳家祠堂。
陳家宗親已經等在那裡了。
他們給我改名為陳月兒，並上了陳家族譜。
我搖身一變成了陳大將軍最疼愛的小女兒。
三個月之後，沈表哥班師回朝。
因為軍功卓著，龍顏大悅，要正式授封他為安國公世子。
可他拒絕了。
他說要把榮耀讓給弟弟，而自己隻求可以開府另居。
陛下對他的高風亮節大加贊賞，同意他開府別居，並賜予他侯爵爵位。
歸京第二日，他就當場捉奸自己的新婚妻子跟侍衛私通，把她休回了娘家。
然後火速跟陳將軍府定了親，也就是我。
他原是知道他新婚妻子行止不端的。
那門親事本是國公夫人給他弟弟定的婚事，他替弟弟擔了下來，借著出徵給女子一個考驗，也借此給自己一個緩兵之計。
沒想到她不知悔改，知錯犯錯。
於是隻能悲慘收場。
新婚夜，他掀起我蓋頭的時候，我依舊覺得自己是在夢中。
直到手心傳來指甲刺穿的鈍痛，我心裡才安定了些。
「為什麼是我？就因為那時候我求你救我出來嗎？」我問他。
他微笑著蹲下，託起我的手，把我緊緊扣住手心的手指一根一根打開，溫柔望著我的眼睛說，「你記錯了，不管從前還是現在，你從來沒有求過我。是我主動說要帶你出來的。」
「為什麼？是因為我可憐嗎？」
他搖頭道，「可憐的人很多，但是我想救的人隻有你。你那麼可愛，我第一次見你就很喜歡很喜歡你，想著如果你是我家的小妹妹就好了，我肯定得把你捧在手心裡疼。」
我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臉，眼角湧出淚，「我有什麼可愛的？我就是個下賤……」
我話沒說完，唇就被他的大手輕輕蓋住。
他幫我擦掉眼淚說，「你是這世界上最可愛善良的丫頭，值得一切最好的。」
聽到「善良」二字，我心中一陣羞愧。
「那長姐呢？」我不S心地追問。
因為我發現，不問出來我會很不安心，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總覺得自己是在做美夢。
「她長得太像姑姑，我對她沒什麼特別的感覺。而且她的惡毒比姑姑更甚。」
聞言我震驚地到目瞪口呆。
他竟然知道嫡母和長姐的為人。
我以為像他這種身份尊貴、高風亮節的少爺不會知道後宅的黑暗。
他起身走到梳妝臺旁邊，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放在我面前，示意我打開。
我疑惑地打開盒子一看，裡面竟裝滿了小物件兒，每一件我都記得。
每次沈表哥來府裡，長姐都要跟我炫耀她得到的禮物。
「這些東西都是我當年想送給你的禮物，又怕她搶你的，所以就給你留著了，想著日後時機合適時再給你。」
我更震驚了，「你你你……你怎麼……」
「你看我有那麼傻嗎？她說什麼我都信？」
看看盒子裡一個一個的小物件，再看看面前人溫柔的眼神，我心中積蓄已久的疙疙瘩瘩一下子全都消融了。
14
大紅帳中，他輕輕地擁著我，親吻我。
當看到床單上的落紅時，他震驚不已地望著我問，「你和馬文思沒有圓房？」
我羞澀地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把臉埋進被褥裡，小聲哼哼道，「我們沒有，他很尊重我，沒有強求……」
我話說到一半，他的唇覆過來，把我剩餘的話吞進了肚子裡。
一整夜我都被他擁著，心中一時悲傷，一時歡愉，一晚上就像是飄蕩在水波上的小船，動蕩不安。
第二日我醒來時，他還在睡夢中。
我悄悄地退出他的懷抱，起身坐到梳妝鏡前。
鏡中映出一個二八年華的婀娜少女，她體態優美，肌膚如玉，雖然此刻衣著凌亂，烏發隨意地垂在腦後，眸中也盛著疲倦，卻依然美得令人心動。
她微微一笑，鏡子裡的人也做同樣的動作。
「真美，真像個純潔無瑕的少女，可惜我心中的惡已經贖不清了。那些惡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鏡子裡的人隻是我的表面，一如沈表哥心中的我一般。」
我說著摸出昨日我藏在梳妝櫃裡的尖刀，一點一點靠近自己的脖子。
這把刀就是我離開林家嫁給馬文思時藏在懷裡的那把，是我給自己準備的結局。
我以為我會終結在將軍府，沒想到是在這兒，我得到的太多了。
沈表哥已經完成了他曾經說出的要救我出水火的承諾。
我們都圓滿了，我也該消失了。
就在刀尖要碰到肌膚時，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抬眼就見沈表哥的身影出現在了鏡中。
他滿眼悲戚地望著我說，「我都知道。若你覺得自己的罪過不能贖，就用我的福報幫你贖。我打過好幾次仗，曾直接救下過一整個城池的百姓，這些福報我都給你, 你若覺得不夠我以後可以再幫你攢。」
我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夠了……足夠了……可是……我不值得。」
「我覺得值。」他說著拿走我手中的刀，緊緊握住我的手說，「跟我一起好好過日子行不行？就我們兩個人。你要是走了, 我會孤獨一輩子，你忍心嗎？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去做更多善事，救更多的人。」
我哽咽著點頭, 道, 「好。」
2
「還還」「說定了, 決不反悔。」
番外?
秋杏
再次見秋杏是在兩年後。
那時她已經不是林府的丫頭，而是個在街邊經營餛飩攤兒的勤勞婦人。
我帶著秋雲路過她的餛飩攤兒，順便就點了兩碗坐在那裡吃。
她跟對待其他顧客一般，熱情又禮貌地招待了我們, 沒有多餘的話。
隻是眼神交匯時，我們都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欣慰和愉悅。
成為沈夫人後, 我偷偷在府外約見了秋杏。
得知她想放火燒S林曦後，我跟她講了半日的道理, 把她說通了。
其實我跟秋杏之間並無多少交集, 當時之所以決定合作, 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她有個姐姐，原先也是林曦的丫頭, 叫秋萍。
五年前的冬天，上元夜, 她因為摔碎了林曦的一個琉璃盞而被罰跪在院子裡。
一夜過去，天明時，她的身子已經僵了，沒了氣息。
其實知情人都知道, 秋萍根本沒有打碎什麼琉璃盞。
隻是陪林曦看花燈時，差點被人擠倒，被沈表哥扶了一下。
就被林曦記恨上了。
林曦就是個天生壞種。
我當時跟秋杏說，「為了這麼個壞種搭上姐姐一個人的性命還不夠，還要再搭上你的。你覺得你姐姐願意看到你這樣嗎？你爹娘又怎麼辦？」
見她面露難過之色，但眼神依舊決絕。
我接著說, 「你知道下人縱火傷害主人是什麼罪過嗎？你會連累你家裡所有人。你也不要想著能僥幸逃跑，官府的能耐不是你一個女子能估量的。」
「可是, 可是我不甘心。姐姐S得那麼悲慘, 她卻還好好活著，我不甘心！」她聲音顫抖。
聞言我笑道, 「你是林曦最親近的人，你覺得她現在活得好嗎？」
她聞言頓住。
我繼續說，「我們已經報仇了，她如今身體破敗, 名聲盡毀, 活著比S了更痛苦。你要過得比她好，你姐姐才會開心呀。我給你一個選擇，改日我託人去林府贖你，你若願意就跟他出來, 若不願也隨你自己的心意。好好想想。」
還好她想通了，現在過得很幸福。
還好我也想通了，現在過得很幸福。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