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賭氣似的縱情恣意,快速旋舞,明明初學不久,卻異常熟練。


音樂漸緩,我們二人都在小幅喘氣,額上滲出微微薄汗。


 


我目光堅定地望向男人:


 


「霍總,分手吧。」


 


「我,不,做,替,身。」


 


我將項鏈掏出放在他的手心。


 


曲未終,我像魚兒一樣從他臂彎溜走。


 


待我離開,男人怔在原地許久,驀然無奈又痴戀地低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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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跑出大廳後,耳邊驟然清淨。


 


我忍不住大口喘氣,提著高跟鞋,邊笑邊走。


 


不知不覺,我快走到公司庫房,隔了好遠,就能聞到揮之不去的煙味。


 


我穿過「禁止吸煙」的告示牌,皺起眉快步上前,隻見戴著客戶禮花樣式的中年男人抽著煙大聲打著電話。


 


有些面熟,好像是小秋的客戶。


 


深灰地毯上,他的腳下堆滿了煙頭。


 


男人煩躁地向前踱步,口中盡是粗鄙之語。


 


「對對對……就是我那個代理,叫什麼……梁秋,等下給她送完酒後直接扶到房間,事成……好處肯定少不了你的。」


 


我站在一旁,待男人掛完電話後,瞅準時機上前。


 


「先生,這裡是倉庫重地,請您不要吸煙。」


 


男人看到我的出現有些吃驚,卻依舊我行我素。


 


他叼著煙,將我從頭到尾打量個遍,目光所及像被黏蟲爬過般惡心。


 


男人故意湊近,將煙霧吐在我臉上,帶著不可一世的邪笑。


 


「老子就抽,輪得著你管?你算個什麼東西?」


 


見他快要靠近那間貼著「危險物品存放」標籤的房間,我趕緊上前阻止。


 


男人挑釁地看著我,直接將燃著火星的煙頭丟進,接著挑眉把打火機也一同拋進。


 


見我無可奈何,他笑得更猖狂了。


 


「老子做什麼都行,客戶是上帝,你不懂嗎?哈哈哈哈哈哈……」


 


庫房裡存放的雖不是什麼重要物品,卻都極易燃。


 


火舌瞬間膨脹,吞噬最近的物件,烈焰亂蹿,紅光映亮了瞳孔。


 


全身開始止不住顫抖,我掐緊手心,強制自己保持清醒,在心裡倒數:


 


【3……】


 


【2……】


 


【1……】


 


手機屏幕還停在通話頁面。


 


倒計時結束的瞬間,安保隊出現在樓層頂端。


 


「你在幹什麼?抓住他!」


 


男人拔腿就跑,卻被我反手拽住踢中要害。


 


快感莫名襲來,這麼多年,溫吞軟弱的性格終於能做出些反抗了。


 


所以,當年到底為什麼要忍氣吞聲,為別人做嫁衣?


 


還不如獻祭自身,鬧個魚S網破,反正在這世上唯我無人在意。


 


看著男人罵罵咧咧地被拖下去,我再也控制不住內心放大千百倍的恐懼,沒走幾步就癱軟倒地。


 


耳朵嗡一聲靜音,冷汗浸湿後背。


 


血液好似一寸寸凝固,無數畫面撲朔重現。


 


看不見止境的火焰,散不盡的濃煙,撕心裂肺無人回應的呼救……


 


一直以來,都讓我莫名恐懼。


 


我實在,太怕火了。


 


眼皮快要闔上,恍惚間,有人在不停喊我,一遍又一遍。


 


那人好像還在哭。


 


意識昏迷前,我被抱入懷中。


 


16


 


我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長到囊括了前半生。


 


曾經,在一家效益很差的福利院裡有一個小女孩,尚在襁褓時就被院長撿了回來。


 


她渾身瘦巴巴,眼神總是怯生生的。


 


直到第四年,女孩生日的前一天,福利院來了一個長發飄飄的阿姨和一個長得好高的叔叔。


 


院長說,她從今天開始就是他們的孩子了。


 


女孩從此被幸福滋潤,成了養父母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從前,福利院裡的孩子總是欺負她,沒人帶她一起玩。


 


可現在女孩恨不得跑到他們面前去炫耀。


 


她也有朋友了,好幾個呢。


 


看起來很兇的小刺頭實際是個紙老虎,天天帶她爬樹摘枇杷,被逮到也會將她護在身後,明明比她還矮一截。


 


話都說不利索的小眼鏡什麼都怕,總是躲在她身後,女孩的衣服後背總是鼓著個包,都是被她揪出來的。


 


還有那個,腿都摔流血的男孩,明明自己那麼痛,卻還是對著她笑,一步一步把她背回了家。


 


四個小小的孩子拉鉤上吊,約定好要一起玩到牙齒都掉光的那天。


 


時光荏苒。


 


女孩的壞脾氣總是被男孩全盤接收,他從不會惱,永遠都是笑著,靜靜看著眼前這隻鼓包的小河豚。


 


不知何時,處在青春期的女孩發現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意,每次見到男孩之後,心髒總是控制不住怦怦直跳。


 


其實,男孩亦是。


 


在女孩 18 歲生日的當天,男孩送上了一條刻著女孩字母的項鏈。


 


他說,女孩把他牢牢鎖住,這輩子都離不開她了。


 


女孩眉毛一挑,輕哼道:「你的福氣。」


 


他們約定好,畢業直飛聖託裡尼,一步步走向愛琴海。


 


女孩很幸福,事事如願。


 


可,天妒人願。


 


離高考不到兩個月,男孩出省參加競賽,女孩夜夜通宵備考。


 


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深夜,女孩家被大火包圍,那麼一幢幾百平的別墅,竟沒有找到分毫退路。


 


門窗被牢牢鎖S,濃煙迅速覆蓋每個角落。


 


女孩的父親用盡全力鑿開窗戶,與愛人合力將最後的夙願託出。


 


他們摟緊彼此,含笑看了女兒最後一眼,瞬間便被火舌吞噬。


 


女孩發了瘋似的跑去求救,卻因吸入太多毒煙,沒幾步就昏S在地。


 


第二日,虐S慘案轟動全國。


 


曾經的合作伙伴,反目成仇的兇手直接被處以S刑。


 


燒成殘骸的別墅裡隻搜尋到女孩父母的骨渣和一條遺骸身邊的項鏈。


 


女孩自此下落不明。


 


有人說她S了。


 


有人卻固執又冥頑不靈,說她還活著。


 


17


 


「滴答——」


 


周圍靜謐一片,隻剩點滴流淌作響。


 


我勉強睜眼去適應突來的強光。


 


好多人啊。


 


霍叔叔,月如阿姨,之前在霍錦辦公室的那個小辣椒……


 


「醒了!」


 


未細數完,有人發現了清醒的我。


 


坐在床邊的女孩失去了一貫的強勢,大大的杏眼蓄滿淚,就要落下。


 


我堪堪抬手替她拭過,彎起唇角,輕聲向她問好:


 


「好久不見了,刀刀。」


 


刀雨桐哇一聲哭得更兇了,撲進懷裡緊緊抱住我。


 


我向一旁抹著眼淚的月如阿姨點了點頭,霍叔叔摟著她慈愛地看向我們。


 


門突然「刺啦」一聲被拉開。


 


我定睛看向那個來得匆忙頭發亂糟糟的女孩。


 


正是那個把我掛在租借網後害怕問責消失國外的閨蜜。


 


她不可置信地向我走來,在接觸到霍父的目光後,更是控制不住亮了雙眼。


 


我仔仔細細將她看了個遍。


 


更漂亮了,不戴眼鏡了。


 


小時候回老家被老鼠咬出陰影的大小姐卻願意和我租住在廉價漏水,蟲鼠不斷的出租房裡。


 


「詩詩……」


 


我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


 


「小南,這麼長時間,謝謝你。」


 


「還有,我很想你。」


 


辛南捂嘴泣不成聲,抹掉眼淚對我笑得燦爛。


 


刀雨桐突然從床上蹦起來:


 


「好啊,你們都知道,就是不告訴我!」


 


「虧我還去大鬧辦公室,丟S人了都。嗚嗚嗚嗚嗚!」


 


「詩詩不能受刺激,要是告訴你還得了。」


 


霍錦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其他人兩兩對視,默契地出了病房。


 


我淺笑,一寸寸描摹他的面容。


 


男人早已褪去青春稚氣,身形更加挺括,輪廓鋒銳清雋,琥珀色的眸光像最深的湖水,盛滿深情,滿滿當當,似要溢出來般。


 


「阿錦。」


 


「詩詩。」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我們彼此微愣,後又相視一笑。


 


霍錦變了很多,卻又像什麼都沒變。


 


他依然是當年那個蟬鳴夏日,錯把臉紅當害羞的少年。


 


我熟稔地攬過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肩側。


 


「阿錦……我錯了。」


 


「若是當年我跑得再快些,是不是……一切都能……」


 


假設前的真相太過殘酷,斷續的話語被辛酸苦楚哽咽。


 


霍錦將額頭抵在我的額心,嗚咽不語。


 


他的淚好燙,打湿了我的病服。


 


「我不該去參加比賽,不該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沒能出現在你身邊,不該沒能保護好你們,不該弄丟你……」


 


「詩詩,錯都在我。」


 


我搖了搖頭,輕吻他泛紅的眼角。


 


「阿錦,我想去個地方。」


 


18


 


依山傍水,鮮有人煙的郊外矗立著兩座墓碑。


 


我抱著一大束沉甸甸的白山茶放在母親的墳前。


 


照片上的男女笑得和睦溫柔,好像在為女兒的到來感到高興。


 


「抱歉啊,爸爸媽媽。」


 


「我這幾年過得太幸福了,竟然忘了來看你們。」


 


「你們一定要怪我,要經常來我夢裡,狠狠罵我揍我。」


 


「我就是仗著你們不舍得,太寵我。」


 


「我以後肯定記得,經常來看你們。」


 


突如其來的微風拂過,好似亡靈的回應。


 


我靠在霍錦的身側,感受他手心傳來的暖意,笑得燦爛。


 


離開後,我仿佛被抽空了力氣,被霍錦抱進車裡。


 


我再也控制不住在他懷裡崩潰大哭,喉間鹹腥一片,酸澀悲痛像烏雲密布,揮之不去。


 


環住半身的手臂更緊了些,輕拍著我的背。


 


好在如今,我已知自己不是世上的孤魂。


 


得以慰藉。


 


19


 


重新操辦好父母的後事,我和霍錦將燒毀的別墅一比一復原。


 


院中薔薇開得絢爛,霍錦西服沾上枯葉泥土,略顯疲態,竟是靠著籬笆牆睡著了。


 


我在他身前蹲下,用溫熱毛巾替他拭去臉上的灰塵。


 


霍錦緩緩睜眼,餘暉倒映在他眼中,照拂彼此周身。


 


我輕聲開口,彎起唇角:


 


「阿錦, 推遲了五年的約定,我來履行了。」


 


希臘愛琴海南, 聖託裡尼島。


 


我和霍錦漫步在懸崖步行道,海風輕柔卷起彼此的衣擺,曖昧繾綣。


 


黎明黃昏, 光明陰影,自由嬉戲,我們並肩披上日落餘暉。


 


霍錦撩過我耳邊的發絲,將項鏈輕扣於頸間。


 


沒有分毫掩飾如海水般波濤洶湧, 愛的海洋盛滿眼底。


 


「詩詩, 我這輩子隻愛你。」


 


我向前小跑, 佯裝嗔怒:


 


「隻有這輩子嗎?」


 


他假裝吃驚睜大雙眼,笑著將我離地託起,抱進懷裡。


 


「口誤。」


 


「是阿錦每輩子隻愛詩詩。」


 


我偷偷笑,抬起眼皮眯眼看他:


 


「你的福氣。」


 


番外:她的他


 


這麼多年, 數不清的患得患失,欣喜崩潰隻在一念。


 


好像有無形的手在隱藏著一切, 我怎麼都找不到她。


 


辛南突然聯系我,讓我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


 


她說, 她遇到詩詩了, 但是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去調查了一切, 雲開霧散,事情第一次那麼順利。


 


回到霍家, 我強忍情緒問父母到底為什麼。


 


他們總是瞞著我。


 


就像當年。


 


我帶著獎杯回來,卻見隻剩廢棄的房屋。


 


一切都沒了, 隻剩一條裹著灰燼的項鏈和超過 48 小時生S未卜的通知。


 


我第一次向父母宣泄情緒,咆哮著質問他們明明可以第一時間通知他。


 


母親卻說:「那時候你在決賽現場啊。」


 


我的 24 鍵鍵盤已經彈出,對面的信息飛快銜接。


 


「全詩」孰輕孰重,根本無需問。


 


亦像如今。


 


「詩詩的記憶停留在四歲以前, 她以為自己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孤兒。我們調查了她的身體狀況,受不了刺激,所以,我以公司的名義資助她完成了學業。況且,詩詩現在也有了新生活,你去糾纏, 反而會讓她回憶起曾經的痛苦,所以我們沒有告訴你……」


 


我不禁捂臉冷笑, 淚水已然落了滿面。


 


我渾身止不住顫抖, 再次暴發:


 


「那你們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麼過的嗎?」


 


看著資料上的字字句句,我不敢想象。


 


被剽竊, 誣陷,無人相信,孤立,侮辱……


 


發生的所有, 站在她這邊的隻有她自己。


 


那天起, 我再也沒有回過家。


 


剽竊者因屢次抄襲被全行業封S,她家公司更是在秋後離奇破產,被追債人追趕如過街老鼠。


 


校長因貪汙枉法,威脅師生被處以嚴刑, 下輩子都得待在監獄……


 


做完一切後,我制造了和她的重逢。


 


「很榮幸認識諸位,我是霍錦。」


 


喬詩與的霍錦。


 


詩詩的阿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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