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許願樹上的木牌,刻的是我們的名字。
歲歲年年。
我和蔣年從前是不信這些的。
可當我們隔著香火相望的時候,我問他求的是什麼。
他說:「求娶眼前人為妻,此生無憾。」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上午,一句稍顯肉麻的話。
在我心裡,卻勝過了少女時期所有對浪漫的幻想。
原本,我們差一點就要永遠在一起了。
Advertisement
可後來,我被困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裡。
我小時候也經歷過一場火災,親眼見過S人。自那以後我就異常害怕大火,火光撲面,我瞬間渾身無力。
消防設備失靈,耳邊充斥著絕望的尖叫聲。
絕望之際,我又慶幸。
慶幸蔣年不在。
可這頭蠢驢,硬是瘋了一樣往裡衝,幾乎整棟樓都能聽見他的號叫聲。
「梁歲歲!你在哪兒!!
「梁!歲!歲!
「他媽的快吱聲啊!」
我被他吵得清醒了幾分,隔著大火,終於看見他的身影。
他抱著我,用身體把我擋得嚴嚴實實。
他說:「歲歲不怕,不許暈過去。」
他說:「我在呢,我帶你走。」
後來怎麼出去的我記不清了。
隻記得睜開眼的時候,我們都在救護車上。
而蔣年他……他臉上毫無血色,整個後腦和肩膀都被鮮血染盡了。
11
醫生說,他被玻璃重傷了後腦,傷成這樣了還能把我帶出來,是拼了大半條命的。
他睜開眼,虛弱得像一陣微風,隨時都會飄走。
他對我說:「歲歲,我不會S的,我還沒有娶你回家。」
他的手抬起來又跌落。
我看見他瞳孔放大。
我看見他的心率變成直線。
我聽見萬物的聲音在那一刻放慢了……
手術室外的每分每秒,我都在祈求上天。
如果神明不在乎,無論生S,我也一定要嫁給他!
他闖過了鬼門關,再次睜眼的時候,我在他的眼睛裡看見哭成淚人的自己。
他卻在短暫的迷茫過後,問我:「你是誰?」
12
他說要娶我回家。
他又問我是誰。
13
蔣年在那次大腦嚴重創傷後,記憶停留在了兩年前。
而他失去的這兩年記憶,恰巧,就是關於我的全部存在。
不僅如此,他的身體隨時都有產生極其危險的並發症的可能,醫生告訴我們,順其自然,千萬不要刺激他去回憶。
所以後來,關於我的一切從他的世界裡被清空。
即便我想盡了辦法嫁給他,他也不再愛我。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告訴我。
他夢見了一個女孩。
他愛上了夢裡的女孩。
他說起那個夢的時候,我的心差點跳了出來。
腦子裡有個聲音不停叫囂:「告訴他!不存在什麼夢境,從始至終,那個人都是我!!」
可我不能說,我不能做任何可能對他有刺激和傷害的事情。
這種情況很詭異,我詢問醫生,也沒有得到確切的解釋。
我隻能眼睜睜看他帶著關於我的「夢境」,愛上了別人。
然後遵照約定,放他走。
如果說我們之間是無解的。
那麼,我隻要他平安。
14
熬了一整夜,我發起了高燒,整個人昏昏沉沉。
意識模糊間,我抓起手機給蔣年打去電話。
「聽著,大蠢驢。
「床頭有一本按摩手法的書,你讓王夢露學學,別沒了我就把自己的腦袋疼S了!
「我以後當個包租婆,每天一睜眼就忙著收錢,簡直不要太快樂!
「你……好好照顧自己。
「我不怪你了。」
我不怪你任何時候陌生而戒備的眼神。
不怪你忘記我,愛上別人。
15
我沒感覺到自己睡了那麼久。
醒來的時候,天又快亮了。
小圓趴在我的床頭,聽見動靜,抬頭睡眼惺忪道:「醒了?」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和臉,嘴裡喃喃著:「嗯,退燒了。」
我問她:「你什麼時候來的,一直在我這兒嗎?」
她的眼神下意識躲閃了一下。
「怕你想不開嘞!誰知道我一來就發現某人,都燒糊塗了。」
我閉上眼睛,緩了一下。
很奇怪,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隻冰涼的手貼在我的臉上,很舒服。
我抱著那隻手不肯松開。
迷迷糊糊聽見一聲嘆息。
但我的眼皮太重了,睜不開。
我還聽見了燒水的聲音,輕柔的腳步聲在床頭來來回回。
我睜開眼,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暖暖地照進窗簾的縫隙。
好像變了什麼。
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16
大病了一場後,我就經常覺得頭疼。
而且太陽穴總是突突地跳。
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好的預感。
就像……當初蔣年出事之前,我也總覺得心慌那樣。
明明一切都結束了,為什麼又好像還有什麼事會發生。
去醫院檢查頭疼,也沒檢查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在醫院停車場偶遇了老同學。
「歲歲?」
我揉了揉眼睛。
面前的男人斯文清俊,比記憶裡的樣子更成熟了。
「張凡!」
我有些意外。
「你不是……出國深造了嗎?」
張凡指了指頭頂,笑得溫和。
「好巧,我剛回來,以後就在這家醫院工作了。」
我笑眯眯地:「恭喜張醫生啊,以後看病可以找你開後門了。」
張凡的目光在我身後轉了一圈,然後問我:「今天……也是陪你先生來檢查身體的?」
蔣年出事後的一段時間,我曾經求過張凡幫我打聽有哪些權威的專家。
張凡幫過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他。
可他那時候向我袒露過私心,表示比起蔣年的狀況,他更適合陪在我身邊。
我堅定Ťŭ⁾地告訴他:「無論蔣年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永遠不離開他。」
而現在,再次見到張凡,難免會覺得尷尬。
17
「我和他離婚了。」
我說。
張凡愣了愣:「抱歉。」
我笑著搖頭。
「那……你是自己哪裡不舒服……」
我正想說,突如其來的遠光燈閃了一下。
一輛車剎在我們眼前。
車窗裡伸出來一個戴著墨鏡的騷包腦袋。
「嗨!張醫生,好久不見。
「嗨,前妻,好久不見。」
……
18
咖啡店,三個人互相瞪眼。
張凡儒雅隨和,我神遊太空。
蔣年蹺著二郎腿,青天白日地戴個大墨鏡不肯取下來。
張凡先開口,接著問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說:「前陣子發過一次燒,之後就總是頭疼。」
可能是我的錯覺,蔣年的手指頓了頓,又繼續劃手機了。
張凡幫我看檢查報告,無形之中,我們的距離也拉近了一些。
蔣年突然放下手機,伸個臉懟到我面前。
露出一個帶著玩味的笑。
「梁歲歲,你不會是跟我離婚後,傷心欲絕,食不下咽,才把身體病倒了吧?
「我記得你以前,壯實得很啊!」
我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他發什麼癲。
但我知道,如果不是張凡在,我已經一巴掌問候過去了。
我眼珠一轉,握了握張凡的手,一臉感激。
「還好遇見學長,學長那麼厲害,我這點小病算什麼!」
隨後朝蔣年翻了個白眼:「倒是我的前夫,怎麼跟我離婚後,來醫院都沒人陪了嗎?」
蔣年一下子噎住。
以前他的定期檢查,我從來不會缺席。
醫生說的任何一句話我都不會漏記。
甚至剛剛,我還下意識關心。
可轉頭想想,我還有什麼資格呢。
蔣年用鼻孔哼了一聲,嘴角似笑非笑。
「我的事我可以一個人做,又不代表我隻有一個人。
「倒是前妻,以後誰看上你才是瞎了眼。」
他又意有所指地調侃張凡。
「張醫生結婚了嗎?
「或者說,有沒有喜歡的人?
「總之,傻子才會喜歡梁歲歲,她不聰明、手又笨、還愛咬人……」
他嘴裡每蹦出一個字,我的臉就更黑一點。
「我倒是覺得……」張凡抿嘴一笑,「這樣很可愛。」
蔣年的嘴戛然而止。
張凡說我可愛,而我掏心掏肺愛了許多年的人,在失去記憶以後,就隻看得見我的缺點。
19
我很感激張凡。
但後來張凡再約我見面,我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偶爾裝傻又不是真的傻。
蔣年說得對,我這樣的,隻有傻子才會喜歡。
那個傻子,就是失憶前的蔣年。
他真的很傻。
他已經S在那場大火裡了。
我開始學著失戀的人們,去酒吧買醉。
勉強喝了兩杯,我搞不懂,這玩意兒好難喝,到底是誰在喜歡?
而且燈光太晃眼了,音樂聲震得我耳膜疼。
舞池裡有個身影很是熱辣。
我忍不住就被吸引了。
難怪男人喜歡,我這種太平公主更是喜歡。
我一手比畫著:「這個屁股、這個腰,斯哈斯哈……還有這個臉……」
這個臉一轉過來,我一口酒噴老遠。
「王夢露?」
蔣年的夢中情人!
蔣年知道這事嗎?
還是說,他就喜歡這樣的?
音樂舒緩下來,我想上前看清楚一點,被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擋在面前。
「丫頭,請你喝一杯?
「朋友都在,給點面子嘛!」
我想走,他還不讓。
我皺眉。
「大叔,你嗓子裡卡摩託車了?聲音怪惡心的,跟你的人一樣。
「而且,你能不能等杯子裡藥片化完了再騙我?」
陌生男人低頭看手裡,杯子裡的藥片果然還沒化幹淨,仔細看就能看見。
他惱羞成怒。
「小美女,你也別裝。
「一個人來這種地方,不就是來釣凱子的!」
緊接著他想動手動腳。
又一個人影閃現,擋在我身前。
你以為是英雄救美?不不不!
是王夢露。
20
我狐疑地打Ťű⁾量她,不知道她賣的什麼藥。
隻聽見她夾著嗓子和面前的陌生男人說:「哥哥們別生氣,這是我妹,不懂事。
「今天的單我買了,哥哥們喝得開心!」
我腦子卡機了。
誰是你妹?
誰不懂事?
結果那男人一見王夢露,眼睛都直了,瘋狂咽口水。
「哥哥不生氣,不生氣!
「還是姐姐懂事,姐姐來一起喝……」
王夢露眼見被纏上,有點尷尬,又要堆著笑。
她那個身材,放在這種地方,無疑是羊入虎穴。
我放下酒杯,深吸一口氣。
我先聲明,救她純屬同為女人罷了。
我拍拍眼前男人的肩:「來來,我跟你說點有意思的……」
等他湊過來聽,我的拳頭直搗他的下巴,隻一下就聽見了骨頭錯位的聲音。
醞釀已久的腳踹在他的腹部,一眨眼,人就摔出去好幾米。
人群立刻引起了轟動。
我左一個掃堂腿,右一個過肩摔,三五大漢瞬間放倒。
王夢露全程捧著自己的下巴,才沒讓它掉下來。
我不屑地朝她一笑。
「姐姐,沒點本事還是別出來扭了。」
很快,我倆如願去了派出所一日遊。
21
警察打量了我好幾遍。
「小姑娘,挺能打。」
我嘿嘿地笑:「一般,一般。
「警察先生,我這屬於路見不平,懲惡揚善……」
然後,那幾名男子都被拘留了。
酒吧損失的財物,我則是該賠的賠。
我心疼我的錢,瞪了一眼王夢露:「我是為了救你,你賠!」
她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你再說一遍,誰救誰啊!」
蔣年風風火火趕來派出所,滿臉陰鬱。
「酒吧打架,一挑五,梁歲歲,你很行啊!」
我把受傷的拳頭藏進口袋,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嗤笑道:「你管錯人了,我是你什麼人啊?」
蔣年和王夢露同時愣了愣。
王夢露隨即擠出委屈的表情:「親愛的……」
這聲親愛的,婉轉嬌嗔,可謂是叫在場各位無一不起雞皮疙瘩的。
蔣年似乎也渾身顫了顫。
他本是要帶著王夢露走的。
走到一半,又回頭喊我。
「看你可憐,我送你回家!」
我冷笑,往派出所凳子上一躺。
「我在這兒過夜,我不要你管!」
我和警察先生哭訴。
父母閨蜜都去國外了,沒人管我,我天一亮就走。
蔣年咬牙對警察說。
「警察先生,這是我前妻,她是個犟種我拿她沒辦法,麻煩你們千萬看管好她,酒醒之前,別讓她走。」
搞笑。
他憑什麼管我。
酒勁上來,我閉眼就睡。
22
正式辦理房產過戶的那天,應該就是我此生和蔣年的最後一次見面了。
律師走後,蔣年平靜地告訴我,他要出國了。
我翻看著手裡的資料證件,頭也不抬。
卻不知道為什麼,喉嚨有些哽咽,難以控制。
他笑著告訴我,國外的環境更適合他養身體,他可能就不回來了。
我說:「關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