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以腳步丈量世界,感知人間煙火,結交了很多有趣的人,也聽到許多新帝仁政的消息和贊美的聲音。

兜兜轉轉過了五年。

我回到了刑州,均玉山。

鑽進土裡,變回了花。

冗長的沉睡中。

四季更迭,鬥轉星移。

也不知山中過了幾個寒來暑往。

再次睜眼,竟是被嘈雜人聲驚醒。

「東西都運到這邊來!按圖紙來!」

「官家說了,此處要開闢成太上皇養老的山莊,各位同僚且打起精神,莫讓官家失望!」

我:啊???

今夕是何年?

哪個想不開要在這深山老林裡建房子?

直到視線裡闖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的葉子驟然縮成一團。

埋在土裡的根更是摳出一座地下城邦。

我看見裴淯了。

18

自山莊建成,裴淯像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睡睡,不是寫字作畫就是賞魚吃酒。

我越發覺得他不是來找我的。

直到又一夜,月亮圓如盤。

裴淯端坐案前沉思良久,突然開口:

「我即位起就在暗中挑選繼承人,在位的這七年,後宮無添一人。」

我心一顫。

殿內空無一人。

莫不是真的在跟我說話?

裴淯目不斜視,像心血來潮的自言自語。

「我知你見了那些真真假假,厭惡了人間虛偽,更覺人心善變,我既能狠下心來S兄弑父,可見冷心冷情,何況男女之愛。」

我抖抖葉子:哈!

這話說的就有點冤枉我了。

我知裴淯身處帝王家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可再真摯的感情也經不起一次次「身不由己」一句句「言不由衷」的蹉跎。

所以兩情相悅又如何?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我打算繼續裝S。

裴淯卻又道。

「我已退位。」

我:?

三十歲不到你退啥位啊?

裴淯抽出一張單子放在我旁邊的石堆上。

「這莊子記在了你的名下。」

「連同我名下所有資產,盡數給你。」

我:???

他那些話還當真是對我說的!

「要是哪日你發現我變心了,讓你難過了,你隻管將我趕出去流落街頭冷S餓S。」

我:?????

我真的很懵。

以至於裴淯離開半刻鍾後。

我的四周還回蕩著他如驚雷般轟響的詢問。

——所以……

——現在能給我一個機會了嗎?

他這般盡數捧上一顆心。

倒顯得我。

有點沒心沒肺。

19

水榭長廊,曲徑通幽。

每十步掛一盞燈,引我向燈火通明處。

那人身著白如雪的長袍,曲著一條腿坐在木頭凌空搭建的平臺上,對月呷酒。

熟悉的背影。

熟悉的香味。

「裴淯。」

那人身影一頓。

卻沒回頭。

「嗯?」

「你以後不欺負我了,行不行?」

「你指哪方面?」

平時那麼聰明一人。

怎麼這時候又笨起來了?

我又羞又惱。

「就是、就是……就是那方面。」

「你親的我很痛,摸的我也很痛。」

而且每次都這樣。

我也不知道做這事是圖個什麼名堂。

當時也不好意思問裴淯,就去悄悄尋了裴爍和裴慎。

那時裴爍摸著下巴,和裴慎對視一眼,說他家三哥八成是想抱孩子了。

「你親是親了,摸也摸了,時間過了這麼久我也沒見懷,可見我是化形時身體出了問題,這輩子都懷不上了。」

我有點小小的期待。

「所以以後這方面的事也省了吧?」

裴淯挑眉,不答反問。

「誰告訴你懷孕光靠又親又摸?」

我自豪地抬起下巴。

「裴爍!」

這是自己人,好朋友!

不僅帶我看熱鬧,還告訴我好多八卦。

哦,對,還有——

「裴慎還說親得越重懷得越多。」

雖然這人後面做的事實在可惡。

但既然我聽到了,也是會記在心裡的。

畢竟我好不容易才化的形。

自然是要好好體驗下生活的樂趣。

我佔理,所以我對著裴淯理直氣壯。

「我不想生孩子。你不能親我。」

「你不欺負我,我就答應和你在一起。」

林間月光皎皎,池中遊魚成群,波光閃閃。

裴淯垂眸,指尖摩挲杯沿,緩緩笑了。

「兩個臭小子。」

我:?

玉器輕敲石面。

他起身朝我走來。

不急不緩,卻在一呼一吸間,踩著月光燙進眼底,激出一層薄熱的淚。

我好像,比我想的更思念裴淯。

朦朧視線中,手心的溫度變得尤為強烈。

「我想同你做那事不是為了生兒育女, 你要是不願, 我都隨你。」

裴淯牽著我的手放在心口。

一字一句。

「我答應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所以直到白骨化黃土, 我們,也隻是我們。」

我眨巴眨巴眼。

裴淯凝視著我,目光柔和, 眉眼如畫。

嘶。

又來了。

我抬手捂住胸口。

那異常的悸動。

心燒得厲害。

身上陷進快要缺水窒息般的灼熱。

但裴淯都這麼主動了,我也不能一直裝縮頭烏龜,合該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就算害羞, 也不會被第三人知曉。

我該大膽點。

思及此。

我摟住裴淯的脖子。

「那你是想要什麼?」

裴淯俯頭與我鼻尖相觸。

沉沉的笑聲。

繾綣的嗓音。

相互交織編成網, 將那兩字送進我心裡,長出貪念人世間蟠根錯節的渴望。

他道。

「歡愉。」

全文完

番外:當時隻道是尋常

1

顏婳覺得自己的心上人變了。

她本是貴府千金, 眾人捧在掌心的嬌嬌女。

一朝父親戰S,母親自缢,娘家人各個心懷鬼胎, 她隻好投奔京城裡的姑母。

結果馬車半夜行到途中被山賊劫了。

繳了她錢財不說。

看清她的樣貌後還想作踐她。

顏婳是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怄S在車裡。

好在最後又來一騎馬的男子, 看清局面後二話不說把她救了下來。

「小娘子隻管往前走, 前方就是驛站。」

眼見那人的身影快要融進她來時的那片夜色裡,顏婳顧不得女娘的矜持, 快步上前。

「恩人留步!」

「可問恩人名姓?」

馬兒嘶鳴。

那人拉著韁繩在原地兜了一個圈。

「裴淯!」

像是不放心,又叮囑一句。

「記住了啊, 出事了找裴淯。」

馬蹄聲遠去。

夜色把那人推得很遠。

風又裹著遠方的笑聲一字不落吹進心尖。

——當然今後若有緣,你可將他身邊名叫裴爍的美男子一並謝了,可記住了?

「記著呢。」

顏婳的手按在心口。

——不會忘的。

後來。

她平安進了京,又進了宮。

更知曉了當今太子就叫裴淯。

她藏著秘密等啊, 等。

終於一日找到機會滿心歡喜湊上前去。

「太子哥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

那人眉眼冷漠,沁著化不開的冰, 一眼就涼透了她所有的勇氣。

裴淯冷冷道。

「讓開。」

2

裴爍覺得自己機智過人。

三日前。

他將提督府二公子腿打斷了。

父皇生氣,禁他半個月的足。

現下出城被發現了可不得好一頓收拾?

所以他聰明。

他用裴淯的名字。

「救便是救了, 我管她長得如何做什麼, 互換姓名就更是不可能了,我又不喜歡她。」

好事他做了, 功德裴淯受了。

裴爍拍了拍自家三哥的肩膀。

「感謝我吧, 我又給你積德了。」

裴淯:……

回宮後又過了幾日。

聽說寧妃的侄女入了宮。

裴爍闲來無事拉著裴慎去看熱鬧。

誰知遙遙一望。

他一眼就喜歡上了。

第二眼還沒回味就聽身旁裴慎笑。

「三哥英雄救美的女娘竟是寧妃的侄女?」

裴爍一愣, 隨即咬牙切齒。

「人是我救的。」

「哎呀, 是嗎?」

裴慎故作驚訝。

「人家口口聲聲找的是裴淯呢。」

「我瞧著顏娘子的眼神怕不是想以身相許?」

裴爍悲憤抬頭。

裴慎目光戲謔,像是在問他:悔不悔?

裴爍:……

好吧。

他後悔得想撞牆。

3

「我就叫裴爍。」

熱鬧的市集。

裴爍騎著馬擋了顏婳的路。

還義正嚴辭盯著她,叫人莫名的害怕。

「顏婳, 我叫裴爍。」

顏婳隻覺得這人有病, 轉身欲走。

身後的人卻又道。

「小娘子, 你還記得那晚你家恩人跟你說過要一同謝謝那個叫裴爍的嗎?」

她倏然回頭。

「你怎知那晚的事?」

這次,他卻笑了。

「顏婳,我叫裴爍。」

語氣中竟帶著些許令人遐想的扭捏。

「你可記住了, 不準忘,下次見面我還問你。」

顏婳一愣,萬千思緒湧上心頭,一個猜測使她指尖一顫, 剛要出聲詢問。

那少年郎卻駕馬轉身倉促逃開。

顏婳看著那背影怔怔不語。

卻又想起那晚。

鮮衣怒馬少年郎張揚無畏的聲音。

——小娘子,你哭什麼?

——小爺管天管地誰敢多說一句?你今日這事我還就真的管定了!

這個油剛好能抵消毒氣的影響。

「他等」這才對了。

她的少年郎合該是團炙熱的火。

是刺破黑夜的絕望,作引她入夢的光。

顏婳唇角帶笑。

她知道了。

但不急。

等裴爍從魏州回來。

他們總有時間相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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