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楚黎暄耳邊嗡鳴,腦中白茫茫一片。

那般鮮活嬌氣的姑娘竟……S了?

他那樣恨她,可她S了。

那往後餘生,他該恨誰?又該愛誰?

11

十年前,南楚戰敗,楚黎暄一朝跌落雲端,從金尊玉貴的太子淪為質子。

北梁長公主對他動輒打罵,乖戾的小皇帝隻會助紂為虐。

午夜夢回,他暗下決心,待來日南楚軍隊踏破北梁皇城,他定要S了這對姐弟泄憤!

可真到了這日,他卻拿出了南楚皇室至寶龍腦,救了蕭扶稷。

為什麼救他?

楚黎暄定定望著冰棺內,描摹過千萬次的容顏,忽的捂住雙眼,淚水透過指縫,簌簌往下落。

他哽咽著:“蕭扶姜,我該恨你的。”

可他總是會想起她嬌氣地指揮他幹這幹那兒;想起那一碗碗湯藥,從加了黃連到多了蜜餞;還有她送的典籍文書、母國佳餚。

她依舊驕縱高傲,卻不再跋扈惡毒。

在你來我往的捉弄中,她一點一點攫取了他的心神。

蕭扶稷沒想到自己能活。

他能下地後,便被內侍帶進了地宮。

陰冷的石室內放著冰棺。

他驚訝的發現,那個私逃的質子,如今的南楚皇帝,青絲盡白。

楚黎暄用那把扎進蕭扶姜心口的匕首劃出心頭血,一點一點喂給冰棺中早沒了氣息的人,神情似癲似狂。

蕭扶稷莫名打了個寒戰,而後冷嗤。

“你能帶著蕭扶姿不告而別,如今斯人已逝,你這副模樣做給誰看?”

楚黎暄動作一滯,隨即聲音沉冷:“朕讓你來,是希望你能喊回她的魂,而不是聽你的冷嘲熱諷。”

蕭扶稷覺得楚黎暄瘋了。

阿姊S了,他沒S,他也很難過。

可人S怎能復生?

看著阿姊被放於地宮,蕭扶稷心疼之餘,胸腔又升起一股子憤怒。

“阿姊走了一月有餘,你就不能放過她,讓她入土為安!”

向來不信神佛的蕭扶稷開始希望他的阿姊能早早投胎轉世。

被喝斥的楚黎暄輕笑了聲,聲音又冷又寂寥。

“放過她?那誰來放過朕?”

“你們姐弟聯手害S了朕的父母,朕餘生不得安生,你們也不能!”

蕭扶稷愣了一瞬:“你什麼意思?”

見他面上一派茫然,楚黎暄也來了火氣。

他大步上前,狠狠揪住蕭扶稷的衣襟。

“當年蕭扶姜故意對朕好,不就是為了讓朕放松警惕,好讓你派細作毒S朕的父母嗎?”

蕭扶稷被他的話氣笑了:

“彼時阿姊正對你新鮮情濃,朕為何要惹她氣惱?”

“讓朕與阿姊生嫌隙,你也配?”

他說得咬牙切齒。

楚黎暄動作僵住,心裡湧上一個荒唐的想法,連聲音都發了顫。

“不是你?”

蕭扶稷狠狠甩開他的手:“你也配朕的謊言?”

這場爭執以楚黎暄的落荒而逃告終。

有些事真要查並非毫無頭緒,當年他從北梁逃回來,是護國將軍齊鳴聲聲痛斥北梁皇室如何的奸詐陰狠。

齊鳴被壓上來時,楚黎暄的聲音麻木又痛苦。

“為什麼?”

曾經權傾朝野的大將軍狠狠啐了一口。

“先帝無能,連唯一的太子都被迫送去為質,既如此,這南楚江山為何不能交予我手中?”

處置了齊鳴,楚黎暄忽的生出無措來。

這一月來,他想盡了辦法,派人四處尋道士,長明燈點了一盞又一盞,日日喂心頭血。

可那些所謂能回魂的法子,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掃了一眼豪奢華麗的北梁皇宮,忽的覺得冷。

餘生漫長,他又該如何自處?

白日裡,他是勤於政事的英明皇帝。

可午夜夢回,他總能想起那個嬌氣的姑娘。

北梁為質了八年。

定熙七年,他背著討厭的女子,嫌路太長。

定熙八年六月,他背著北梁的公主,疑惑迷茫。

定熙八年九月,他背著喜歡的姑娘,憾路太短。

楚黎暄兀自折騰了兩年,蕭扶稷從起初的阻攔謾罵到聽之任之。

偶爾他腦中也會冒出一個念頭,阿姊說不定真的能S而復生呢?

蕭扶姜S去的第三年,痛苦又絕望的楚黎暄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道冰冷的聲音告訴他,蕭扶姜已經換了軀殼。

她並沒有S。

楚黎暄醒後大為振奮,暗衛派出了一波又一波。

可很快他又重新感受到了痛苦,天下之大,他好像找不到她。

一波波的暗衛無功而返後,他開始讓人嚴密地監視蕭扶稷。

扶姜若真有奇遇,即便不願見他,也定會回來見她的阿弟。

他會等著她回來的。

12

再次醒來,已是北梁被滅的第三年。

系統歡欣雀躍地邀功。

【宿主快看,我給你新做的身體跟你本來面貌一模一樣,而且,你現在是燕地最有錢的富婆!】

我雙眸一亮,真誠誇贊。

【系統,你現在可比以前貼心多了!】

系統得意。

【那是,我現在安裝了感知人類情緒的插件,不再是冷冰冰的程序了!】

告別前,系統神秘兮兮告訴我。

【宿主,我給你準備了一份厚禮哦!】

【還有,蕭扶稷沒有S。】

阿稷還活著?

沒等我細問,系統已經脫離我的識海。

有了新的身份,又是首屈一指的富婆,我開始部署謀劃。

北梁已亡,阿稷這個亡國皇帝不知受了多少苛待,我要帶他回燕地。

一路趕得匆忙,到了上京我才得知,北梁竟沒亡國?

從路人口中得知,北梁戰敗,連同上京在內的二十三城都割給了南楚。

如今的北梁,定都同城,緊挨上京。

更詭異的是,阿稷卻未去同城,反而留在了上京。

這一城裡竟住了兩國皇帝!

百姓稱為奇談,我卻狠狠“呸”了聲。

雖不知楚黎暄打的什麼主意,但阿稷定是被他軟禁起來了!

我帶著人靜等了好幾日,終於在玄一觀見到了阿稷。

從前乖戾的少年如今平和了許多。

他跪在蒲團上,閉眼虔誠下拜。

我有些好奇問:“你從前不是不信神佛嗎?”

蕭扶稷身形一僵,他猛地睜眼,抬頭望向我,嘴唇顫抖著。

“阿……阿姊?”

對於他能認出我,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後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他安靜地聽著,最後神情動容:“阿姊……是為我而來?”

“你傻了?”我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我們找個時機逃回同城,如今我有許多的錢財,定能支持你做個好皇帝……”

我絮絮叨叨說了許久,蕭扶稷卻忽的問。

“阿姊,你還喜歡楚黎暄嗎?”

我冷了臉:“好好的,提他做什麼?”

從前蕭扶稷一提楚黎暄,張口便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如今態度奇異地好了許多。

從他口中,我得知了許多脫離原劇情的事。

北梁沒有亡國,阿稷沒有被射成篩子,反而治好了心疾。

楚黎暄也沒有娶蕭扶姿,甚至開始求仙問道,企圖使我S而復生。

我倆對坐感慨萬千,忽的,阿稷出聲詢問。

“扶言阿姊,我的阿姊,蕭扶姜,她去了何處?”

我的心髒猛地一震,頭皮都在發麻。

“你都知道?”

見他點了點頭,我費解追問。

“那你為何從來不提?那日又為何替我擋箭?”

小皇帝眸光沉靜:“你得了奇遇,本可拋卻過往,又為何千裡迢迢前來尋我?”

我怔住。

他便笑了笑:“我亦非草木,隻當自己有兩位阿姊。餘生我將施善積德,願我的扶姜阿姊來世順遂喜樂。”

我五味雜陳地出了玄一觀,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沒等我想個明白,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13

迷迷糊糊間,我隻覺得腳踝處酥麻之意漸甚。

不耐地睜眼後,直直對上了楚黎暄黑嗔嗔的雙眸。

我心裡一咯噔,忙撐起身子往後退,還未退,便被腳踝處的制掣阻了動作。

楚黎暄輕笑了聲,眼尾泛著紅,他的指腹摩挲過我裸露的腳踝。

“殿下,我終於抓到你了。”

他滿頭發絲皆白,神情似癲若狂,我嚇得左右張望。

蠢系統,男主瘋了這麼重要的信息為什麼沒告訴我!

我裝傻充愣:“你是何人?還不速速放了我!”

本以為如今我這副模樣,親娘都認不出來,誰知楚黎暄卻輕撫我的面龐,滿足喟嘆。

“那道聲音說得果然沒錯,你換了軀殼,如今我該稱呼你什麼?扶言?還是太過生疏,往後我便喚你阿言可好……”

他自顧自說著,眼角沁著紅,臉上卻又帶著笑。

我有些惱怒:“你如今已是南楚之主,竟還幹出偷聽這樣的小人之徑!”

我還未想好,就被他綁來此地。

他斂了笑意,眼中有水光浮動,嗓音低啞。

“若非這樣,天下之大,我找不到你。”

我哽了哽,莫名覺得心酸,忙移開目光。

“你當初既帶著蕭扶姿不告而別,如今又何必尋我?”

我那時是真的想問系統,楚黎暄的未來可不可以是蕭扶言。

“阿言。”楚黎暄忽的抱住我,在我後頸落下一片冰涼,“一夜之間,我的親人都不在了。九公主幫過我,救過我,她想離開,我不能拒絕。”

阿稷說,南楚出了叛徒,楚黎暄一直以為是我們姐弟派細作毒S了他的父母。

國仇家恨下,他卻選擇留了阿稷一命,甚至企圖使我復活。

如今我回來,他又說:“阿言,我用北梁割來的十六城為聘,嫁於我為妻可好?”

面對他灼灼目光中的期待,我默了默,無法立時給他一個答復。

他雖失望,卻也不惱,讓人尋來了春花、秋月。

他盯我盯得極緊。

有時夜裡我迷迷瞪瞪睜眼,猝不及防便會對上他直勾勾的眼神,嚇得我瞌睡去了大半。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呢喃般低語。

“我總覺得像一場夢。”

楚黎暄不肯放我出宮,甚至不願讓我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這種情況下,我沒見到阿稷,反而見到了蕭扶姿。

她一言不發地拉著我到了地宮。

冰棺內的熟悉容顏讓我駭了一大跳。

“我有時覺得命運不公,你是受盡尊榮的長公主,隻需勾勾手指,他便愛你愛得S心塌地。我跟著他從北梁到南楚,用心對他好,以為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可他始終對我隻有感激之情,我不願做他的義妹,南楚的公主,他便還了三座城池,讓蕭扶稷善待我。”

蕭扶姿笑得有些悲涼:“你自戕後,他分明從不信神佛,卻信了那些妖道的話,用心頭血喂你,隻為求一個渺茫的回魂,你說荒謬不荒謬?”

我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

“為何同我說這些?”

她扯了扯嘴角,呼出一口氣,神情之中帶了些許灑脫之意。

“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好好愛自己。”

“皇姐,我也要如你一般活得肆意灑脫!”

離開地宮後,我悄悄去見了阿稷。

他如今勤於政事,甚至學著楚黎暄施行仁政。

我告訴了他楚黎暄的求親。

阿稷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而後輕輕嘆氣。

“阿姊,你想嫁嗎?”

“想,就留下來;不想,我便帶你回同城,你仍是北梁的長公主。”

直到這時,他最關心的仍是我的意願。

我何其有幸。

“阿稷,我要做北梁的長公主,收最高的聘禮!”

回到皇宮,我不由分說扒開楚黎暄的衣襟,戳著他心口的道道疤痕罵。

“你以為這是修仙嗎?心頭血招魂這麼拙劣的把戲你也信!”

楚黎暄聽之任之地敞開衣襟,笑容滿足。

他說:“可是我真的等到你回來了。”

傻子!

我撲過去,把鼻涕眼淚全蹭他身上。

我答應他的求娶後,楚黎暄整個人都處於亢奮狀態,親自操辦大婚的一切事宜不說,甚至在新婚夜掏出了一冊話本。

書冊首頁赫然是“弁而釵”三個字,想起逼他念話本的那段歲月,我面頰灼熱滾燙。

楚黎暄興致勃勃:“雖說這書冊內盡是男子合歡,但想來姿勢大差不離,亦有借鑑之處,我們不妨一試……”

我:……

後知後覺中,我終於反應過來系統備的那份厚禮所指何人。

大婚後,楚黎暄言而有信,歸還了那十六座城池,阿稷回了同城。

他們籤下六十年不開戰的盟約,自此兩國互通商貿,民生安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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